第48章
“蘇姐, 這個劇本你不是說,是要給席玉師兄他接的嗎?”嚴岐将這句話問了出來。
剛說完嚴岐就又加了一句,“抱歉, 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這句話話音才落, 對面一輛白色的車也到了,嚴岐轉身朝馬路對面跑去:“我的助理來接我了,蘇姐、柳師弟, 那我就先走了。”
“……啊?”
柳尋笙堪堪回神, 嚴岐的車已經走了, 他也還不知道席玉也要演這個劇本,只能轉頭去問蘇千惠:“蘇姐, 這個劇本席玉師兄也要演嗎?”
蘇千惠卻是微微蹙眉, 她總覺得嚴岐剛剛那幾句話聽着怪怪的, 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 想了一會沒想出便不再糾結, 給柳尋笙解釋道:“黎導想讓席玉做男主, 但是這部戲拍攝的時間可能會有點久……席玉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接。”
席玉家裏的情況柳尋笙是知道的,他也能明白席玉為什麽這樣猶豫,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不過怎樣選都是他的決定, 我也尊重他的選擇。”蘇千惠輕輕嘆氣, 随後她有些擔心地看向柳尋笙,“……你的病,真的能治好嗎?”
“我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
柳尋笙話是說的信誓旦旦, 其實他自己卻有些心虛, 牧鶴給他做的心理疏導其實沒太大功效,八次治療過後,眼看療效不佳, 于是秦猙和牧鶴在經過他的同意以後,都覺得可以開始嘗試催眠療法了。
要不是他後來進了《倒閉客棧》劇組,又因為新年結婚耽誤了些時間,催眠療法應該在年初就開始的。
黎漪的電影叫做《故國山河在》,除了男主暫時未定下,其他選角和電影籌備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按照這個速度來看,最遲再過三個月就可以準備開機了。
如果快一些的話,可能也就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
柳尋笙從來不軋戲,不管是爛片還是什麽,他接了劇本就會只專心于這一部電影,而對于他來說,拍攝《故國山河在》的頭等大事,就是他要能夠接受拍攝外景鏡頭。
因為像這類不以票房為頭等目标,而是以劇情和質量做最高要求的正劇電影,每個鏡頭都有着其存在的特殊意義,雖然這些拍攝的鏡頭最後不一定會被剪輯到正片中,但導演和編劇也不會随随便便就更改電影分鏡情節設計。
柳尋笙不想因為自己一個人,就破壞了一部好電影,他不能讓自己所在的淪為這部電影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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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夠接受觀衆說他被人包養、整容啊這些亂七八糟的污蔑,可是他不想聽見“這部電影真好,柳尋笙在裏面演的也好,可惜我總覺得某某鏡頭有些怪,或許如果能在室外拍效果會更好些”這樣類似的話——無法重來的惋惜和感慨。
因此牧鶴對他的第一次催眠治療就定在兩天後的周六。
那天秦猙不上班,在牧鶴的治療過程中他會作為家屬陪在柳尋笙身邊,他們的治療過程也會被全程錄像。
“柳先生,你準備好了嗎?”
當牧鶴将錄影設備的鏡頭擺好後,就溫和地開口詢問柳尋笙道。
他們進行催眠治療的地點是別墅客廳,在家裏的會柳尋笙會比較容易放松一些,而秦猙雖然是陪同但也沒有在柳尋笙身邊,而是坐在錄影攝像機的後面,他秦猙右耳還帶着一只耳機,裏頭放着音樂,以防牧鶴說話的聲音會對他産生影響。
柳尋笙微微轉頭看了一眼就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秦猙,深吸一口氣道:“我準備好了。”
牧鶴又道:“好,那先請您閉上眼睛。”
柳尋笙遵從牧鶴的話,緩緩放松心弦,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牧鶴讓他去回憶曾經的事,說他曾經的記憶他都記得,只是他将那些記憶關在腦海中的某個角落裏,那個角落只能他自己能夠找到。
柳尋笙的确是找到了,然而牧鶴所說的那個角落一片黑暗,那裏什麽都沒有,就好像曾經存放在記憶被人取走了似的。
所以他告訴牧鶴:“但這裏什麽都沒有……”
牧鶴柔聲道:“不,有的,你再仔細找找,再往深處去。”
“真的沒有……”柳尋笙便朝着黑暗的更深處跑去,可這裏如同一個無底深淵,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直到他聽見了幾聲清脆的鳥鳴,随後一切才都明晰起來了。
他就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又好像有人往他腦海裏憑空塞了許多畫面,以至于他多出了不少記憶,然而那些記憶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柳尋笙卻不敢肯定,畢竟那些回憶于他而言都太陌生了。
“可以醒過來了。”
很久之後,牧鶴的話才将他扯回現實。
柳尋笙驟然睜開眼睛,便看見牧鶴和秦猙都有些怔愣地望着自己。
“怎麽了?”柳尋笙摸摸自己的臉,還是軟軟彈彈的,上面也沒水跡——他沒哭。
柳尋笙側頭看了一眼放在茶幾上的時鐘,發現此時已是兩個小時之後了,不禁訝然道:“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
“是的。”牧鶴輕輕點頭,走到秦猙身邊收攝像機,将裏頭的sd卡取出交給秦猙,待秦猙拷貝之後他們雙方各保存一份。
秦猙以前做催眠時也是這樣的,陪着他的是沈聽弦,他治療過程的錄像也由沈聽弦保存。
“你的治療很順利。你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情緒。”牧鶴對柳尋笙說道,随後他看了一眼秦猙,笑道,“秦先生就和你完全相反,不過他的反應也是大多數患者會出現的。”
因為他們想要遺忘或者想要回憶起的記憶都太痛苦,而回避痛苦卻是人的本能,柳尋笙的那些回憶也是如此,但他太特殊了。
特殊到牧鶴都開始懷疑自己只是個引子,或許就算沒有他,總有一日柳尋笙也會漸漸好起來的。
而柳尋笙也說:“我也覺得治療很順利。”
“我好像不怕陽光了。”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窗戶前,伸手卻接外面的陽光,柳尋笙興奮地回頭看向牧鶴,“牧醫生,你醫術真高明!”
牧鶴扯唇笑了笑,卻有些勉強的意味。
柳尋笙卻轉身繼續去看掌心的陽光去了,他輕聲喃喃道:“可我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還是不喜歡太熱辣的陽光落到身上而産生的那種,仿佛渾身被火灼燒的感覺,但也不再害怕了——即使柳尋笙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柳尋笙也很奇怪:按理來說催眠不該是幫他那些不記得記憶嗎?
然而催眠治療結束了,柳尋笙對于自己怕火怕陽光的原因還是一無所知。
“牧醫生,治療過程你錄像了吧?我可以看看我說了些什麽嗎?”柳尋笙跑到牧鶴身邊,在他接過拷貝好的那份sd卡時說,“我又不記得了。”
“這……”牧鶴猶豫了下。
他看了看柳尋笙手上的婚戒,決定讓秦猙來做決定:“秦先生也有一份,你問問秦先生吧。”
柳尋笙眼巴巴又望向秦猙,結果秦猙沒給他答案,等到晚上兩人都躺上床了,秦猙才說:“還是別看了。”
“為什麽?”柳尋笙問他,“我好好奇呀。”
“那些回憶對你來說都是不好的事,不然你也不會忘記對不對?”秦猙抱着柳尋笙的腰,好言好語哄他,“既然你現在也不怕陽光了,那就不用再記起那些回憶了。”
“好像也是。”柳尋笙像是被哄好了,但下一秒他又說,“可我還是好奇。”
秦猙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這樣吧,等我去我公司成為‘人體冷凍計劃’的實驗體之一時,我就把sd卡給你。”
這都是委婉的說法,說直白些就是等秦猙死的那天,再把卡給他。
柳尋笙生氣了,他蹙眉道:“那我永遠都不要看了。”
“睡覺睡覺,”柳尋笙把被子拉到頭上趕緊躺好,尋着各種借口逃避夜生活,“我今天治病過程好痛苦的,今晚我要好好休息,所以我們睡覺吧,別的什麽事都不要幹了噢。”
不然他明天早上又要起不來了。
秦猙當然懂他心裏那些小心思,好笑道:“好,那就睡覺。”
他從背後抱住柳尋笙,将下巴輕輕搭在懷中人的腦袋上,卻始終沒有閉上眼睛——今天牧鶴對柳尋笙的催眠治療過程,他全程都是看着的。
柳尋笙的真實身份牧鶴畢竟不知道,牧鶴以前就認為柳尋笙有妄想症,因此這一回催眠秦猙還以為柳尋笙可能會說出更多讓牧鶴覺得柳尋笙妄想症很嚴重的話,但是柳尋笙并沒有說。
他的話模糊了自己和他周圍所有人的身份——
“我以前在一座客棧裏唱歌,我唱的歌很好聽,大家都喜歡聽我唱歌。後來客棧裏發生了一場大火,很多人都被燒死了……有個人在保護我,所以我沒有受傷……可我卻看着他死去了……”
“他死之前讓我把記憶交給他保管,這樣我就不會難過了,我要好好的活着,如果我聽他的話,我就會再遇到他的。”
“可是我沒聽他的話,他把記憶取走的太多,我都忘記了。”
“牧醫生,我現在聽還來得及嗎?”
“我會聽的。”
……
秦猙以前一直以為遭遇火災的人是柳尋笙,結果到頭來卻不是。
柳尋笙只是目睹保護他的那個人死去了,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才害怕陽光,他不記得也根本不是因為什麽心理創傷,而是那些記憶都被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