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有點後悔愛她了◎
呼呼, 呼呼。
火場裏兩個互相攙扶的人,交替使用着空呼。
肺部氧氣逐漸稀薄,胸口又漲又痛,但陳傾時還在努力閉氣, 想讓褚晨多吸幾口氧。
褚晨年紀輕, 面對這樣的局面沒有經驗, 閉氣也被烈火和灰燼,以及時不時砸下來的橫梁吓得時斷時續。
前往出口的路被火焰堵死,他們只得繞路前進。随着火焰燃燒速度越來越快, 周圍的可視性越來越低。
陳傾時忽地頓住腳步。
距離出口處不遠有一小堆被撲滅了的灰燼, 旁邊是并排的油桶。多年的從業經驗讓陳傾時感覺不對勁,他總覺得那堆灰裏有隐約的火光,是沒撲滅的餘燼。
這邊是最先撲滅搶救的,聯排油桶又大又沉,無法靠人力全部移動, 只能在有限範圍內盡量不讓大火燃燒到這邊。
“先出去吧隊長, 等會兒我換了空呼再陪你進來。”褚晨着急地比劃, 示意陳傾時看空呼指針。
兩個人共同使用, 不能耽擱太久。
“來不及了。空呼你背好, 我去看看。”陳傾時動作利落地卸下裝備,遞給褚晨,小心地避開火焰, 來到了那堆灰燼前。
仿佛燃盡的灰燼裏隐隐透着紅光,陳傾時踢開最表層的灰, 一小撮火苗騰地一下冒出來。陳傾時心裏有股劫後餘生的後怕,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這樣跑出去, 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帶進來的水帶中的水早已耗盡, 陳傾時四處觀望,看到不遠處的牆壁挂着兩盒滅火毯。
他毫不猶豫地抽出滅火毯,蓋在複燃的灰燼上,另一盒滅火毯蓋在聯排油桶上。
目前的情況,已經沒有其他可做的補救措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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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傾時朝褚晨比了個OK的手勢,正準備離開時,房頂不知哪根木梁承受不住火焰炙烤,砰的一聲破空而來,砸在陳傾時的小腿上。
陳傾時頓時悶吭一聲,吸入不少煙氣,氣道連帶着肺葉都像火燒的一樣疼。
“隊長!隊長!”褚晨跑過來,把空呼扣在他嘴邊,急切道,“你怎麽樣!還能不能動?”
陳傾時額頭冒出冷汗,無論如何小腿都用不上力,稍稍一用勁兒就是鑽心的疼。
他望着褚晨焦灼的神情,仿佛透過火光和時間,看見了幾年前自己的模樣。
“你聽我說,褚晨。”陳傾時費力地掙紮着,眼睛淩厲而亮,“我的腿應該是骨折動不了了,你現在帶着空呼出去找馮隊救援,我沒準還能有一線生機。”
“不行隊長,馮隊說過要讓我們兩個一起出去的,”褚晨帶着哭腔,“你別動,我幫你把木頭搬走!”
陳傾時嘆了聲:“你要是在這兒跟我又哭又鬧地演苦情劇,我肯定是要交待到這兒了。”
他定定地看向褚晨,眼睛裏是一如既往的張狂和勝券在握。
“不信我嗎。”
“……”褚晨這次意外地聽話,他抹着眼睛站起來,眼圈通紅地拿走陳傾時鼻腔邊的空呼,顧不得前方是火焰還是高溫,也不管這火有沒有燒在身上,連滾帶爬地快速朝門外跑去。
周圍的空氣裏都是火焰燃燒的霹靂聲,就連眼前者一小塊沒有火的空地都是滾燙的。
陳傾時有嘗試了幾次自救,都失敗了。腿動不了,木頭移不開,腰用不上勁,整個人就像被五指山壓住的大聖,沒有還手之力。
騙得了褚晨那小孩,陳傾時卻騙不了自己。
他頹然地望着越來越近的火焰,忽然想起當年江艇倒在地上說的那一堆話中的一句。
“我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社會,唯獨對不起她。”
陳傾時眼皮都被燒得滾燙,剛一閉上眼,腦海裏都是宋枳的模樣。
初次見面時她穿着吊帶短褲,像只受了驚吓的小兔子;陽臺晚風中,她喝着氣泡酒,清淩淩的眼睛望着他,問他有沒有受傷;她躺在雪地裏,撒嬌說不要破壞它的形狀;她站在漫天飛雪裏,笑盈盈地說要帶他回家……
他現在所有能想起來的記憶都是關于宋枳,這些她帶來的溫暖反複沖刷着陳傾時的神經,他驚覺自己除了說幾句逗人的話之外,根本什麽都沒有帶給宋枳。而宋枳一步步走進他心裏,打開那把封閉的鎖,讓他重獲新生。
而他,只在這次任務前說了一句幹巴巴的愛你。
是這樣一句沒有期限的表白。
像是算準了他沒辦法給宋枳一個期限,因為加了期限的愛意是一句封緘的承諾。
——陳傾時沒辦法給宋枳承諾。
他面臨太多意外,那些賭咒般的誓言,在無情水火面前,是那樣的渺小和無助。陳傾時難得慶幸自己聰明,從來沒有用這些咒語一樣的誓言束縛住宋枳。
這樣她才能不在他離開時那麽難過,才能慢慢開啓新生活。而不是被他所謂的愛意裹挾,日日夜夜期盼一個永遠不會歸來的愛人。
一滴眼淚從陳傾時眼尾滑落,迅速在炙熱的高溫空氣裏蒸發幹淨。
他有點後悔愛她了。
肺部灼燒感越來越強,陳傾時仿佛看見宋枳趴在他身上痛哭,她紅着眼圈的樣子特別惹人心疼,但他卻沒辦法擡起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
再一轉眼,陳傾時又看見江艇。
江艇還穿着他最愛的瑞津市消防員作戰服,摟着他的脖子說:“哥們兒,你得回去。”
“我不在的時間裏,閉氣應該有好好練吧?”江艇笑着,“現在考驗你的時候到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嘛。”
他的手貼在陳傾時的後心,目光誠懇,“這麽多年,麻煩你照顧她們了。”
“別想這麽早退休,瑞津有你,我放心。”
陳傾時說不出話,只感覺江艇推了他一把。
……
“小枳,你回家休息吧。”陳嘉一坐在急救室門外,白眼球上布滿紅血絲,“等手術結束,他一醒過來,我保證第一個給你打電話。”
宋枳不說話,輕輕搖頭,整個人搖搖欲墜,依舊目光執拗地盯着急診室的門。
“你再這麽熬下去身體會垮的。”俞可可低聲呵斥她,“一天一夜你都沒有合眼,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你是準備成仙嗎!”
“聞越也受傷了,當時你不也是和瘋了一樣。可可,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宋枳一動不動地坐着,眼睫輕顫時帶下一點水珠,“我一定要在這裏等他。”
“我不能和陳傾時并肩作戰,但我能讓他知道,身後一直有人等他平安歸來。”
宋枳篤定地說服她們,也說服自己。
“只要我在這兒等着,陳傾時一定會沒事。”
“他不舍得我等。”
急診室上方的燈光熄了,門倏地打開,醫生們走出來時一臉疲憊,目光在她們幾人身上徘徊:“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陳嘉一站起身,“我弟弟情況怎麽樣?”
“燒傷面積不大,幸虧有滅火毯裹着,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腿部骨折比較嚴重,眼看病人後期恢複情況,吸入大量煙氣,肺部感染比較嚴重,體內有出血點,經過搶救後病人生命體征已經恢複平穩,後續還要繼續住院觀察。病人暫時還沒有蘇醒,一會兒會轉移到普通病房,你們不要打擾他休息。”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陳嘉一連忙給醫生鞠躬,“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醫生走後,俞可可發現宋枳還在那裏木然地坐着,視線一直落在急救室的門上。
“小枳,你聽到醫生的話了嗎?陳傾時已經脫離危險轉去普通病房了。”俞可可溫聲說,“已經沒事了,小枳。”
“聽到了,我聽到了。”宋枳眼裏滾燙的淚珠順着眼尾落下,聲音飄渺得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真是,太好了。”
俞可可/陳嘉一:“小枳!!!!”
宋枳再醒來時,正躺在病床上,身邊飄蕩着消毒水味和醫用酒精的味道。她頭很痛,太陽穴突突的跳着,幹啞着嗓子喊俞可可:“陳傾時呢?”
“在你旁邊躺着呢。”俞可可嘆了口氣,“你可真行啊,陳傾時脫離危險,你這邊倒是暈倒了。低血糖加高度神經緊張,醫生給你挂了瓶葡萄糖,你躺着吧。”
宋枳聞言轉頭看向旁邊的病床,陳傾時合着雙眼,勁瘦流暢的側臉線條在燈光下分外明顯。
真的是他。
宋枳的眼淚忽然就流下來。
“可可,我能摸摸他嗎。”宋枳望着俞可可,眼淚順着眼尾淌,“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确認一下。”
确認陳傾時真的回來了。
确認這不是她給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
俞可可瞬間懂了她的意思,沒說什麽,快步走過來拎起她的輸液架,扶着宋枳的手臂,緩步走到陳傾時的病床前。
他瘦了,也黑了。
五官輪廓也更淩厲了。
宋枳擡手去擦陳傾時臉上的黑灰,感覺到人類皮膚溫熱的觸感後,嘴唇翕動良久,終是輕輕嘆了聲:“你啊。”
讓我牽腸挂肚,言不由衷。
讓我寝飯不思,不舍晝夜。
讓我擔心到神經恍惚,心疼到無法呼吸的。
你啊。
作者有話說:
希望每天都平平安安吧,世界和平,每個人都得償所願!
(這是我作收200達成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的!)
還是來乞讨一點營養液,啾咪~
感謝在2023-05-01 21:52:43~2023-05-02 21:44: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hanxxx 34瓶;金十三、日本梅花 5瓶;知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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