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輕點,要保留我的形狀!◎
宋枳憤憤地想反駁陳傾時,偏偏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她,确實看了。
人人都有欣賞美好事物的權利嘛。
而且送上門來的,為什麽不看!
陳傾時看着宋枳垂着的小腦袋,不知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你自己先回,我出去辦點事。”陳傾時彈了下宋枳的丸子頭,“不回家吃。”
“噢,知道啦。”
宋枳給俞可可發了條消息,就先回家改畫稿。等她忙完一個下午,外面日暮西山,月亮婆婆開始上班,陳傾時還沒回來。
宋枳有點擔心,晚上睡覺前出來喝了三杯水,也沒等到陳傾時開門的聲音。
【你沒回來,我把門反鎖了,記得向左邊扭三圈。】
宋枳給陳傾時發了微信,也沒收到回複。
她豎着耳朵聽門口的聲音,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來時是因為喝了太多水,等宋枳從衛生間出來時,從門縫裏看見外面亮起很弱的光。
陳傾時回來了?
宋枳悄悄推開門,看見陳傾時穿着寬大的長袖T恤,正在關冰箱門。
然後徑直朝陽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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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枳假裝一副半夜口渴出來找水喝的模樣,和陳傾時打了個照面:“剛回來嗎。”
陳傾時垂着眼眸,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只嗯了聲。
宋枳借着卧室微弱的光線看見他手裏拿着的啤酒,不知怎的眉心忽地一跳。
“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宋枳急急地拐了個彎,從冰箱裏拿了罐桃子味調味酒,“正巧我睡醒了,一起喝呀。”
陳傾時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在黑暗裏站了一會兒,打開了陽臺的門,沒關。
宋枳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成,這也算某種程度的歡迎光臨。
零下幾度的氣溫,陳傾時穿着長袖休閑服,寬松白T恤很薄,在路過的北風面前像一張不堪一擊的網。
像他的人一樣,此刻看起來那麽脆弱。
陳傾時的寬闊背脊被風蕩出淺淺的形狀。
宋枳披了件羊毛開衫,換了雙厚實的棉拖,站在了陳傾時的旁邊。
“唔,還是冰氣泡酒好喝。”宋枳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偷偷打了個小小的嗝,“冰啤酒是不是也比常溫的好喝?”
陳傾時指尖勾着啤酒拉環,嗯了聲。
宋枳看得出陳傾時現在情緒很低落,她沒什麽安慰人的經驗,感覺有些無從下手。
“哇,下雪了陳傾時!”宋枳瞥向窗外,驚喜道。
“天氣預報有說,今天淩晨會下雪。”陳傾時音色與外面的雪一樣涼,“沒看麽。”
“瑞津今年入冬以來就下了兩次雪,兩次我們都是一起看的。”宋枳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感嘆道,“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宋枳調皮地歪歪頭,舉起易拉罐:“讓我們為友誼幹杯!”
陳傾時擡手,輕輕碰了下宋枳手裏的氣泡酒。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月亮卻清晰明亮地高懸天空,月光映襯着小區雪白的空地,浪漫的像電視裏的熱播韓劇。
宋枳覺得現在窗外的景色極美,看着看着一罐氣泡酒就喝了大半。
“別喝了。”陳傾時抽走她手中的易拉罐,瞥她一眼,“你的酒量還是少喝。”
宋枳吐吐舌頭,哦了聲,乖乖地交出小酒罐。
雪花安靜地飄着,偶有幾朵落盡陽臺,被宋枳抓緊掌心。
“宋枳。”
又靜默了很久,陳傾時忽然開口:“如果有一天,你犯了一個無法被人原諒,連你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你會怎麽辦。”
宋枳想了會兒,認真地問:“是原則性錯誤嗎?”
陳傾時搖頭:“不算。但是這份錯誤傷害了別人,也因此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以及巨大的代價。”
月光軟白,透過雪花濾掉了一層涼意,打在陳傾時的側臉上,明晰流暢的下颌線模糊了邊界,唯一清晰的就是他垂着眼睛,密匝睫毛映下來的脆弱陰影。
宋枳:“那你有受傷害嗎?”
陳傾時身形倏地一頓,怔怔地看着她。
“你受傷害了嗎,陳傾時。”
宋枳喝了酒,音調很軟,月光下的臉很天真,“我小時候個子很矮,班裏有幾個讨厭的男生揪我辮子,說我是長不高的小矮子,我生氣就抓了幾條毛毛蟲,放在他們文具盒裏,把他們吓哭了。”
“他們的家長來找老師,可我的班主任說,是宋枳同學先被他們的語言中傷,才會采取措施保護自己。雖然宋枳同學做得不對,但卻情有可原。”
“如果問題的根本原因不是你主觀産生,那麽這個結果的出現是必然的,無論重來多少次,涉及到的所有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宋枳似乎有些疑惑,抿着唇,“你可以抱歉,可以補償,但是陳傾時,你有沒有回頭看看自己的傷口呢?”
“在拯救別人時,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傷也需要處理呢?”
宋枳微醺,撐着下巴說完,見陳傾時好久沒有回應,擡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你聽到沒。”
過了半晌,陳傾時啞着聲音說:“……第一次,有人這樣說。”
“雪下得很厚了,陳傾時。”
宋枳岔開話題,圓滾滾的杏眼笑眯眯地看向陳傾時,“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好。”
宋枳穿着厚重的羽絨服、雪地靴,臨出門時還被陳傾時硬生生扣了頂毛線帽子,整個人被物理加厚兩圈,依然能在雪地裏步履生風。
“陳傾時你走快點!我知道堆雪人的最佳位置在哪裏!”
陳傾時依舊穿着黑色沖鋒衣,跟在宋枳身後,小心護着她晃悠悠的身子,皺眉盯着宋枳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踩:“你小心……”
他話沒說完,就見前面穿得圓滾滾的宋枳,啪叽一下摔在雪地裏。
陳傾時快步走過去想把人拉起來,宋枳小聲喊:“你輕點,要保留我的形狀!”
……???
不僅不理解,且大為震撼。
陳傾時按照宋枳的要求小心地保留了她的形狀,然後就看她從衣兜裏掏出一根胡蘿蔔,在雪地裏的人形旁邊寫了SZ兩個字母。
“你要不要也印個形狀?”宋枳的眼睛亮晶晶,“這樣潔白的整片雪地,很少見哦。”
“是屬于我們兩個獨一無二的印章哦~”
“……”
陳傾時想搖頭。
但蹲在他腳邊的小姑娘凍得鼻尖通紅,可憐巴巴地拉着他的褲腿,偷偷用他的褲角擦胡蘿蔔尖尖上的雪水,還在央求:“印一個吧。”
十秒鐘後。
陳傾時臭着臉撲進宋枳旁邊的雪地,臉悶在厚厚的雪裏:“你以後別喝酒,酒精飲料也不行。”
沒用宋枳拉,陳傾時便動作利落地從他的“印章”裏面爬起,在旁邊的小小人形映襯下,更顯得陳傾時留下的形狀高大威武。
等宋枳用胡蘿蔔筆寫完了CQS三個字母,兩人才繼續前進,最後在樓下小花園停下。
“我們就在這個位置堆。”宋枳用胡蘿蔔比劃着,頗有建築工程師的風範,“以這個點為中心,六十度角仰望上去,就是你卧室陽臺。”
“這個小花園的角落不常有人來。”宋枳唇邊漾起兩個酒窩,“瑞津冬天這麽久,沒準在春天化雪之前,你能每天都看見這個雪人。”
宋枳笑眼彎彎:“你開心嗎,陳傾時。”
陳傾時低頭笑了下,淺棕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着宋枳的模樣。
他聽見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心裏疾馳而過,可能是飛奔而來的月色,可能是即将堆成的雪人,可能是忽然闖進他生命的宋枳。
無論是什麽,都令陳傾時無比感激。
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了。
“開心。”陳傾時說,“我非常開心,宋枳。”
陳傾時在宋枳的指揮下開始運雪。
“我真的要戴着這個東西堆雪人?”陳傾時看向緊緊巴巴箍在他手上的鯊魚手套,“很不方便。”
宋枳正吭哧吭哧地推雪,聞言擡頭,茫然道:“那你喜歡我這個小鴨子的嗎,我可以跟你換。”
“……不必。”
盡管鯊魚手套限制了陳傾時的發揮,兩人堆雪人的進度依然非常喜人,不到半個小時,雪人就堆成了。
宋枳把從家裏帶的胡蘿蔔當做雪人的鼻子,陳傾時不知從哪裏撿來了樹枝和石子,給雪人做了手和眼睛。
宋枳對眼前的雪人非常滿意,她拍拍手套上的雪,繼續追問陳傾時:“你喜歡嗎?”
陳傾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酒的原因,宋枳今天格外粘人,總是不停地追問他問題。
他擡手拍掉宋枳帽子上的落雪:“喜歡。”
微醺狀态的宋枳在酒精作用下五感極強,許多微小的、不起眼的,此刻都在她的眼中慢動作放大。
陳傾時發尾和睫毛上落着薄薄的雪粒。
鋪天蓋地的冷空氣中飄着陳傾時身上的薄荷草味。
在漫天雪白裏,在路燈光線裏分明的雪花下,宋枳連陳傾時淺淡瞳色裏的情緒都能辨別分明。
陳傾時手上戴着滑稽的鯊魚手套,穿着他平常穿的馬丁靴和沖鋒衣,卻讓宋枳覺得他比月光惑人。
暖氣房裏冰冰涼涼的桃子氣泡酒,宋枳心心念念攢錢換的顯示屏和數位板,淩晨小區裏誕生的第一個雪人,版權費到賬時手機彈屏裏的銀行消息……
樁樁件件,都比不上漫天飛雪裏站着的陳傾時,嘴角挂着淡淡笑容說喜歡時讓宋枳心動。
宋枳輕咳了聲,岔開話題:“下個月我要回老家采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冬天的鄉村景色,別有一番風味。”
陳傾時彎唇:“在邀請我?”
宋枳垂着頭,重重地點了兩下。
“好啊。”
兩人回家時身上的雪已經化了,陳傾時的沖鋒衣還好,可宋枳的羽絨服幾乎都被雪水滲透。
宋枳晾好衣服,正好見到陳傾時端了盆熱水過來,然後把她的手按進熱水盆裏。
“你的手在雪地裏凍了太久,熱水泡泡可以減輕脹痛和酥麻感。”
陳傾時把她的手按進水盆,自己的手也沒有急着離開,浮在宋枳的手指上方泡着水。
從宋枳的角度來看,就像陳傾時的手覆着她的,兩人好像在牽手。
她壓着眸子,不敢擡眼。
“宋枳,今天為什麽一直問我喜不喜歡,開不開心。”
水很燙,宋枳慢吞吞地移着手,把下面的熱水潑到上面些,撩撥水時碰到了陳傾時發燙的手指,心尖跟着燙起來。
“我感覺你今天不高興,我不知道為什麽,也想這是你私人的事情,作為朋友我不應該多問。”
宋枳尾音很輕,軟綿綿的,帶着希冀。
“但我想你高興。”
“陳傾時,我在哄你。”
作者有話說:
小枳:是朕,執意要看腹肌!是朕,被帥得移不開眼!你為什麽不責備朕,而是要說帥哥們的腹肌不好看!
時哥:自信脫衣。
小枳捂着流鼻血的鼻子:……餓餓飯飯
感謝在2023-03-23 21:03:39~2023-03-24 21:29: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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