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光有溫度◎
忽然靠近的陳傾時眼眸清湛分明,渾身上下散發着令人難以忽視的、侵略感極強的魅力。
他的眸光淡而涼,仿佛裹着外面漫天冰雪的涼意,嘴角向上微微扯出個弧度,似笑非笑地,與這張正氣十足的臉意外融洽,難得的不讓人感到冒犯。
宋枳被他盯着,只覺熱意從脖頸湧起,漸漸彌漫上耳垂和臉頰。
陳傾時見宋枳憋紅了臉說不出話,沒再逗她。
“我比你大三歲,不算弟弟。”陳傾時站直了,把小狗抱起來,“在這裏借住期間除了我姐跟你說的事之外,我還要養它,沒問題吧。”
宋枳瘋狂搖頭。
“OK。”陳傾時抱着狗朝次卧走,“你有什麽規矩提前說,咩咩的吃喝拉撒不用你操心,我會負責。”
宋枳搓搓耳朵,讷讷地跟在陳傾時身後,愣住:“它叫,咩咩?”
陳傾時;“有問題?”
宋枳:“诶,沒有。”
果然是奇怪的人,給小狗起小羊的名字。
宋枳想着,沒留意陳傾時何時停了腳步,腦門堪堪撞在他的後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懷裏的咩咩探頭看她,歪着小腦袋,黑寶石般的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兩下。
“宋枳。”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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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傾時的聲音沉穩有力,低下嗓音時格外像大學軍訓時點名的教官。宋枳下意識地答了到,而後揉着耳朵,後知後覺地開始羞恥。
陳傾時倚靠在門邊,意有所指:“是不是先把原來的住客請出去,再讓我住進來?”
宋枳順着陳傾時的示意看過去,宋桃花正趴在次卧正中間,小小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陳傾時這個入侵者。
宋枳連忙過去把宋桃花抓起來,退到合适的社交距離,抿唇道歉:“不好意思,這是我養的小烏龜,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爬過來了。”
眼前的女生穿着粉色小貓印花短袖短褲,細胳膊細腿,露出來的皮膚很白,膝彎都是粉□□白的。不算太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丸子頭,細白脖頸上垂落幾縷發絲。
她表情看起來不太好,既歉意又羞赧,紅霞壓滿臉頰,眉眼垂得低,陳傾時只能看見微微顫抖的纖長睫毛。
倒是捏着小烏龜的手指非常活潑,一下又一下得戳着它的腿,不讓它再掙紮。
宋枳戳了幾下宋桃花,它果然不動了,不僅不動,甚至把頭和四肢都縮回殼子裏裝死。
還是做烏龜好,危險來了還有個殼子避一避。
現在空氣這麽尴尬,她卻只能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這兒,進退兩難。
哎,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在網上說就好了……
“我睡眠狀況不好,你晚上不要太吵。”陳傾時擡眼,聲音很淡,“我沒有別的要求,你呢。”
宋枳眨巴眨巴眼睛:“啊,我沒,沒什麽要求。”
“衛生間怎麽用。”
“我用主卧的,你用外面的。”宋枳後知後覺地介紹屋子裏的情況,“廚房和衛生間的用品我都有存貨,你不用額外添置,就當自己家一樣。”
陳傾時眉心微挑,不置可否。
“……”
宋枳欲哭無淚,自己才是那個租房子的人,陳傾時是房東弟弟,本來就是人家的房子。
宋枳語無倫次地想要再解釋一番,就見陳傾時把小黃狗放在地上,閑閑地垂着眉眼,倚在衣櫃旁,颔首道:“其他事微信上說,我睡會兒。”
“好!!!”宋枳如蒙大赦,捏着宋桃花一起給陳傾時九十度鞠躬,然後飛奔回卧室。
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陳傾時居然比她大三歲,那不出現意外現在應該在上班。
上班族的作息很規律,白天應該都不會出現在房子裏。
宋枳擦掉手心的汗,把重新探出頭的宋桃花放進玻璃缸裏,點着宋桃花的頭諄諄教誨:“宋桃花,以後次卧不是我們的地盤了,不可以去,知道嗎?”
宋桃花沒理她,懶洋洋地把頭縮了回去。
宋枳平複心情,給陳傾時發了幾條微信。
宋枳:【從今天起我會負責一日三餐的制作,嘉一姐你會付夥食費,沒問題吧。】
宋枳:【有忌口嗎。】
陳傾時回得很快:【沒有。】
宋枳:【嘉一姐說你人很好,我相信她。我是自由職業,一日三餐都會自己準備,如果你上班有帶飯或者其他吃飯上的時間要求,我們可以協商。】
陳傾時:【好。】
宋枳:【那我沒問題了,有事微信聯系。我工作性質比較特殊,非用餐時間盡量不要碰面。】
發完這句話,宋枳覺得自己有點不近人情,又補了句。
【我做的工作很需要靈感TAT。】
陳傾時換好衣服才看到宋枳發來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遲疑幾秒,而後飛快地打字:【所以你只想跟我讨論吃飯的事?】
那邊敲敲打打,反反複複輸入好幾次,才發了消息過來。
【吃飯是人生頭一等大事,騷年。】
陳傾時失笑。
正巧陳嘉一打電話過來。
“喂,到家了嗎,感覺怎麽樣。”陳嘉一問,“都還習慣吧。”
陳傾時伸了個懶腰,環視四周:“你家我住過多少次,有什麽不習慣的。”
陳嘉一:“宋枳那小姑娘是不是特別可愛?”
陳傾時想起剛才那位線上線下的“兩面派”。當面聊天半小時說不了幾個字,到了網上倒是噼裏啪啦發來好幾個長條消息。
嗯,挺有意思的。
陳傾時難得沒反駁:“還行。”
陳嘉一笑道:“小枳比較慢熱,有點社恐,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也是這樣感覺的,熟了之後就好了。”
“你這次休假多久?”陳嘉一問。
“馮隊放了我兩個月。”陳傾時眉目漸漸沉郁,望着落地窗外偶爾落下的雪霧。語氣仍是故作輕快。
“也可能是無限期吧。”
陳嘉一聲音擔憂:“小時。”
“怎麽。”陳傾時眉宇間仍是濃重的暗色,說出的話卻頗為漫不經心,甚至帶着點淺薄笑意,“休息一輩子才好呢。”
“挂了。”
宋枳和陳傾時同住屋檐下一個星期,她也沒能觀察出這人的作息規律。
有時候是清早出門,有時候是傍晚出門,有時候一天都不出門。
好在陳傾時守信地履行約定,除了吃飯時間基本不會來找宋枳面談,有事都在微信上說。
而且他應該挺喜歡吃宋枳做的飯,每次陳傾時正常在家吃飯時,宋枳給他留的飯他都會吃光。
但多數時間陳傾時都不在家吃。
不吃。
不回。
別等。
嗯。
知。
……
宋枳看着聊天記錄裏陳傾時一長串的“不在家吃飯”的請假記錄,感覺自己像高中部考核出勤率的教務主任。
“所以他現在是在幹嘛?無業游民?還是做什麽特殊職業?”俞可可躺在沙發上,貼着面膜懶洋洋地問。
宋枳搖頭:“今天又是發了消息說晚上不吃,也不知道他一天在幹嘛。”
俞可可扶着面膜紙,憋笑:“宋枳,你現在真的很像一個盼望丈夫回家吃飯的怨婦。”
宋枳黑線:“你才是怨婦。”
俞可可早就度過了剛知道宋枳和帥哥同居的震驚期,現在情緒十分平穩:“要我說,現在是你克服社恐的好機會。”
“跟這麽個不好惹且不熟悉的人多練練,沒準慢慢的你就不會社恐了。”俞可可斜她一眼,“換個思路,你答應人家房東照顧弟弟,到頭來三天說不上兩句話,是不是不太禮貌?”
宋枳沉思。
俞可可趁熱打鐵:“而且你不是很喜歡他那只小狗嗎,你跟他混熟了,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和小狗玩啦。”
宋枳心動:“是啊,咩咩真的很可愛,黑眼睛像寶石一樣,它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土狗!”
俞可可不屑:“看他起的破名字,哪有我的‘宋桃花’好聽。”
“我的宋桃花可是專門給你送桃花的。”俞可可撕掉面膜紙,頂着一臉精華湊近攝像頭,眯着眸子,“宋枳,我掐指一算,你明年肯定脫單。”
“借你吉言。”宋枳揮揮手,“拜拜,我要去趕稿了。”
挂了視頻通話,宋枳沒有去數位板前工作,而是從床底下掏出前天網購的進口狗糧。
陳傾時如果晚上在家,會帶咩咩出去散步。但很顯然,今天他出去的晚,咩咩自然被他留在家裏。
宋枳沒見過像咩咩這樣聽話又聰明的小土狗,不亂叫不随地大小便,也不會随便咬壞東西。
宋枳喜歡貓貓狗狗,但宋枳更害怕分別,所以才在俞可可讓她選生日禮物時選了宋桃花。
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那宋桃花一定比她活得久吧。
這樣想着,宋枳的視線落在玻璃缸裏的宋桃花身上,它正趴在缸底呼呼大睡,完全沒感覺到宋枳難得的溫情目光。
宋枳拎着狗糧走到陳傾時卧室門口,倒了點進咩咩的飯碗——
與其說是飯碗,倒不如說是一只鐵皮盒子。
宋枳看着咩咩乖乖進食的樣子愈發心疼,這人怎麽養狗的,連個飯盆都不給準備!
她蹲坐在咩咩旁,一手捋着它身上順滑的毛,一邊氣呼呼地在網上選了個可可愛愛的飯盆,還請店家刻了咩咩自己的名字。
接下來的幾天,陳傾時感覺事情越發詭異起來。
事情起于他房門口多出的半袋狗糧,緊接着第二天他又發現咩咩的飯盆被換成了綴着小花的藍底卡通飯盆,上面還用可愛字體印了“Miemie's”的字樣。
陳傾時本來想和宋枳說,咩咩不需要這些東西,他養的狗和他一樣是皮糙肉厚的男子漢,不用小姑娘一樣這麽精細地嬌養着。
但是想到初見時小姑娘那張緊張又害怕的臉,陳傾時默許了。
總歸不是什麽大事。
而後陸陸續續,咩咩有了新的可愛項圈,狗玩具,還有紅底白色毛絨花邊的衣服和小鞋子。
……都是一些陳傾時理解不了的審美。
住在對門的社恐小房東,還只在他不在的時候和咩咩玩。
甚至在某天他回家把人抓了個現行,宋枳正一手拿着進口肉幹,一手拿着磨牙棒,讓咩咩犯難地做選擇。
蹲在一旁笑眯眯的宋枳,像一小團圓滾滾的金魚。
陳傾時故意發出很大聲響,倚在門廳旁,閑閑地搭茬:“你就喂它啊,我也想吃。”
宋枳眨巴眨巴同樣圓滾滾的眼睛,舉起手裏沾了咩咩口水的肉幹,吞吞吐吐半晌:“那,給你?”
“……”
陳傾時盯着面前臉色無辜的咩咩,面無表情地拿走它面前的玩具球。
陳傾時給陳嘉一打了通電話。
“你上次說宋枳社恐,怎麽回事兒。”陳傾時用兩根手指捏着橡膠球,在咩咩的期盼眼神中扔了過去。
“嗯,可能比怕生稍微嚴重點?”陳嘉一思忖,“她跟我說的原話是,跟陌生人唯唯諾諾,在朋友面前橫行霸道。”
“很宅,不過熟悉之後是個開朗活潑,很可愛的女生。”
“她做什麽工作?”陳傾時問。
“小枳是個挺有名的畫手,在網絡上能搜到的。我記得,好像叫Song。”陳嘉一聲線微揚,“怎麽,這麽關心小枳?”
“難不成,”陳嘉一故意逗他,“你看上人家了?”
陳嘉一問完後,陳傾時沉默了好幾秒。
打火機在他手指間打轉,在寒風裏發出咔咔的響聲。
“随便問問。”陳傾時掏出支煙,沒點火,叼在嘴裏含混地說。
他望着漸漸消失的天空邊際,淺淡瞳色裏映襯出漫無邊際的黑,說出的話幾乎沒有情緒。
“做我這行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談什麽戀愛。”
陳嘉一聽出陳傾時語氣不對,沒多說,只囑咐他好好休息調整狀态,別想太多。
挂了電話,陳傾時又在陽臺上站了會兒,直到被冷風吹得打噴嚏才準備回屋。
陳傾時剛要轉身,忽然看見樓下兩個移動的小圓點。
穿着厚羽絨服的圓滾滾的宋枳,牽着同樣被裹得圓滾滾的咩咩,慢悠悠地朝他的方向走來。
一大一小,一粉一紅。
闖入陳傾時眼眸裏鋪天蓋地的黑色,鮮活又靈動。
宋枳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擡眼看向陳傾時的窗戶,很明顯地怔了一下。
她腳步不甚明顯地朝後退,讓陳傾時又想到了初見的那天。
社恐啊。
宋枳退了半步,又像忽然想起什麽,停住了腳步。然後她朝着陳傾時的方向高高舉起右手,戴着小鯊魚手套的手用力地揮了揮。
像只毛茸茸的,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
她頭頂的路燈忽然亮起一盞,而後一盞接着一盞,暖融融的光團從宋枳開始,一直延伸到距離陳傾時最近的路口。
像一盞盞點亮黑暗的燈火。
光有溫度。
暖黃的燈光下,咩咩在朝着陳傾時叫,住在隔壁的小姑娘唇紅齒白,笑眼彎彎。
“陳,陳傾時!”宋枳喊。
“我帶咩咩回家啦,你幫我開門!”
也許是屋內的暖氣太熱,總讓人昏頭漲腦地産生點不正常的悸動和錯覺。
又或許是室內外溫差太大,讓他的身體調節亂了方寸。
陳傾時感覺自己的心,忽然很輕很輕地,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時哥:我老婆好可愛啊啊啊啊啊!!點亮的不是路燈,是我的心燈~~~
小枳:嗚嗚嗚我還是打個招呼吧他一個人在外面打拼也是非常不容易吃不飽穿不暖明明是姐姐的房子還要和不認識的人同住……(此處省略腦補兩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