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嫣早上起來的時候打了個寒顫。
“今天怎麽這麽冷？”
她一邊說着, 一邊看向凝結了水珠的玻璃窗，推開後，外面果然白茫茫滿是霧氣。
涼意襲來, 林嫣從櫃子裏翻出一件毛衣, 套在身上, 抱怨着這個不太讓自己喜歡的季節。
她走到玄關處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歷，上面寫着：
霜降。
宜打掃，出行, 祭祀。
林嫣還記得校園內那些飄下來的逐漸枯黃的葉片，沒想到秋天這樣短暫, 下個月估計就要立冬了。
今天是周六, 不上課。原本鐘點工要過來打掃，但忽然臨時來不了, 這個大掃除的任務只能又交給林嫣。
林墨和兩個孩子面對面吃飯，提到這件事，就看到沈殷擡起頭，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臂, 鄭重地指了指他自己。
“你這小身板能做什麽，別給我添亂倒是真的。”
林嫣嗤笑。
沈殷借住在這裏的兩個月，雖然漸漸比從前胖了一點兒，但看着還是纖瘦的樣子，林墨從來都沒讓他跟着林嫣一起大掃除過。
林嫣也不喜歡跟人一起合作。
這個房子不算很大，她一個上午就忙完了, 要是加上小啞巴, 如果他在中途滑到或者因此感冒, 責任算誰的？
林墨想了想, 卻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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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筷子：“今天我也在家, 咱們三個一起弄吧。”
他和女兒自上次烤魚店不歡而散後，關系就一直很僵，林墨有心想要緩和，正好趁着這次大掃除，多和女兒說幾句話。
得，林嫣想，又多了一個添亂的。
三個人都是行動派，吃完飯，林嫣就鑽進廚房洗碗，沈殷擦完桌子，去陽臺拿了掃把開始掃地，林墨去房間整理東西。
“別進我房間！”林嫣在廚房裏喊。
她洗了碗，又去接了一盆水，打算擦窗戶，經過沈殷，看到他還在彎着腰掃客廳，心想小啞巴果然慢得像烏龜。
“往邊兒上靠，我要擦玻璃。”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殷的肩膀。
沈殷順從地退了幾步，擡頭看到林嫣專心致志地忙活，抿唇笑了笑，也加快了速度。
林墨抱着一堆衣服往陽臺走：“林嫣，把你和殷殷房間裏的床單和被套拿出來。”
林嫣不讓他進房間，那就只好讓林嫣自己跑一趟了。
林嫣轉過身，不大樂意：“他房間裏的東西也要我去拿？”
“你倆住得近，順路而已。你要不願意，我讓殷殷去拿。”
林嫣無語，丢下帕子往裏走。
先進自己房間換下床單和被套，然後推開沈殷住的客房。
以前這個房間空蕩蕩的，也沒什麽裝飾。沈殷來的那幾天，林墨就重新裝修了一遍。
房間不算很大，但天藍色的窗簾，淺白的牆紙，床頭的立櫃上堆滿了毛絨絨的玩偶，天花板中間挂了一串風鈴，地上鋪着柔軟的地毯，這個房間此刻倒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到底裏面住了一個男生，林嫣換床單的時候還是有點窘。
出來時沈殷過來接，她十分不客氣地把東西都丢給他。
“我來拖地吧，殷殷麻煩你把飲水機上的空水桶取下來，待會兒我換新的。”林墨道。
沈殷聽完，便把拖把遞給了林墨，去了飲水機前。
林墨進卧室拖地去了，林嫣把客廳陽臺的窗戶擦了一半，轉身看到沈殷吃力地抱着新的飲水桶，正打算放上去。
飲水桶裝滿了水還是有點重的。
瞧着沈殷那細胳膊細腿，林嫣都不想說，走過去奪下他手裏的桶，“你去擦窗戶。”
唉，三個人裏面，竟然是她打掃得最利索，她就說這兩個人只會添亂。
林嫣哼了一聲，迅速拆開飲水桶的蓋子，然後倒着放上飲水機。
她回到沈殷身邊，少年正彎着腰，在擦下邊的瓷磚。
他穿着林墨剛給買的厚睡衣，是一套加了絨的兔子套裝，帽子上有兩個小耳朵，走路時一顫一顫的。
倒是滿符合他的氣質。
這會兒有點熱，沈殷解開了衣服的扣子，又半蹲着，那兩道潔白的鎖骨就若隐若現，甚至再往下還能看到更多。
林嫣倒是沒有什麽旖旎的想法，只是覺得不太好。
這段時間她和沈殷也算熟了不少，非常自然地伸長了胳膊，扯住對方的領口，将它攏起來。
“能不能注意點兒，這要是在外頭怎麽辦。”她不冷不熱道。
說完她就把沈殷趕到一邊，見他暫時沒事做，讓他再去拿塊帕子，去擦裏面的窗戶。
她沒有看到沈殷瞬間通紅的臉。
沈殷暈乎乎地進了自己的房間，腦子裏還在回想剛剛林嫣的舉動。
他後知後覺看了一眼領口，只覺雙頰發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中間林墨接了個電話，又要出去，林嫣只好接過了拖地的任務，擦玻璃的活兒就徹底交給了沈殷。
沈殷打掃完自己的房間，走到林嫣卧室前。
他想了想，還是輕輕推開門。
沈殷剛來林家時就進過這裏，那會兒他滿心都是不安與惶恐，并沒有怎麽打量四周。
當時林墨翻了件林嫣的校服給他披上，沈殷知道林家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只想着怎麽能和人好好相處。
當時看到桌上一堆白色碎屑，發現竟然是期末試卷，沈殷也是聯想過對方脾氣不好的。
不過現在嘛，沈殷覺得林嫣雖然有時很兇，實際上是個善良的人。
他擦得很仔細，決定要把這裏打掃得特別幹淨。
……
“咚咚——”
外頭有人敲門，随後沈殷聽到了林嫣跑動的聲音。
“出來吃飯。”
林嫣已經打掃完畢，看到沈殷傻愣愣拿着帕子站在自己屋子中央，眉心微蹙。
見他臉上有紅暈，微微驚訝：“不會吧，這就累到了？”
果然小啞巴不靠譜。
她靠近沈殷，大大咧咧将手背貼到他的額頭上，以為他發燒了，觸碰後發現溫度很正常。
她看了一眼沈殷的睡衣，思索片刻，搖搖頭：“幹活兒的時候還穿這麽多，難怪喘不過氣。”
林嫣脾氣暴的時候像塊火炭，有時候也像身上長了刺一般。但面對她覺得無害且關系近的人，心平氣和時，還是很好說話的。
“算了，別弄了，先吃東西。”
她覺得眼看就要到中午，打擾了這麽久，還讓沈殷做飯貌似不太好，于是點了個外賣。
“牛油拌飯吃得慣嗎？”
她抽出筷子淡聲問。
沈殷望着面前的紙碗。
蓋子打開後，裏面是熱氣騰騰的米飯，上面只鋪了一層蛋黃醬，米粒白生生的，好像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他遲疑地點頭，蛋黃醬加米飯，應該也能吃。
林嫣見他那樣，就知道對方沒吃過這東西，難得有耐心，拿了他的筷子，掰開後，将米飯下面一層翻起來。
原來是內有乾坤，下面滿滿的都是牛油混合着米粒，醬油色的米飯，夾雜着大塊的牛肉粒，剛才沒什麽味道，這會兒散發出特有的香氣。
林嫣将它拌勻，又把勺子遞給沈殷，言簡意赅：“吃。”
沈殷試探性地嘗了一口。
味道是淡淡的鹹香，加上蛋黃醬的細膩感，清淡又不失風味，牛肉粒也有韌勁。
沈殷能吃辣，但對這種比較淡的食物也接受良好，旁邊還有一碗飄着蔥花，煮了白蘿蔔的牛骨湯，喝了一口，正好能解牛油拌飯的膩。
他覺得好吃，彎起眼，像一只惬意的小動物，對着林嫣甜甜地笑。
“笑什麽，這樣就滿足了？”
林嫣可謂是不解風情，冷冷回應一句，随後又道：“你以前沒點過外賣嗎？”
見沈殷點了點腦袋，她勾起嘴角：“放心，跟着我，好吃的還多着呢。”
雖然外賣比不上家裏的飯菜幹淨，但偶爾嘗嘗也是很快樂的，林嫣覺得這小啞巴以前估計是被嬌養在家裏，竟然連外賣都沒吃過。
林家的周末一般都是各過各的。
林嫣要麽出門找朋友玩，要麽打游戲，沈殷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偶爾和林嫣她們一起出去買東西，林墨則偶爾在家歇息，時不時出門辦事。
林嫣平時對沈殷周末去哪兒并不上心，有時候對方開着門，林嫣就看到他坐在桌前看書或者做題，特別文靜的模樣。
今天她上樓找季澄月，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影，忽然想到樓下還有個孤零零的人。
沈殷在教室好像還是有同伴的，但自從校霸的男朋友挑事兒後，林嫣就沒看到那個男生了。
“诶，嫣兒，小可愛在家裏做什麽呢，你怎麽不叫他也上來。”
季澄月吃着她爸剝的橘子，忽然問道。
林嫣正糾結要不要把沈殷叫上來，聽到這話，面不改色：“誰知道呢。”
季澄月對沈殷還是很友好的，她想到哥哥今天也在家裏，正好讓他和沈殷一起玩。
“你給家裏打個電話，讓小可愛上來呗。不是我說你，一個無依無靠的男孩子在你家住，平時還那麽懂事，你就不能多關心點？”
季澄月嘟囔道。
她去找季澄星，走到書房輕輕敲門：“老哥，我進來一下。”
“一分鐘時間，說，你要做什麽？”
季澄星隔着門板不緊不慢問道。
“一分鐘？上次還是兩分鐘呢！”
兄妹倆正聊着，林嫣掏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
鈴聲響起沒幾秒，電話就接通了，林嫣聽見那頭安靜無比，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對方清淺的呼吸聲。
“沒事的話上樓，到季澄月家裏。”林嫣道。
電話挂斷，她起身把大門打開，坐在沙發上望着電視屏幕，心不在焉。
直到聽見腳步聲，沈殷穿着那套兔子睡衣，拘謹地站在門口，她才仿佛松了口氣，抱怨道：“動作這麽慢。”
她走過去，惡作劇一般将沈殷的帽子掀起來扣在他頭上，“這是我爸給你選的，還是你自個兒想要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誰說的？小可愛你別聽她胡謅，你這個樣子超——可愛的！”
季澄月走到客廳，大聲反駁。
她是特別會哄人的性子，活潑開朗，又很擅長和異性/交流，幾句話就把沈殷逗得眉眼彎彎。
林嫣沒搭理他倆，哼了一聲冷漠地繼續看電影。
“別理嫣兒，她那個臭脾氣，嘴裏也說不出啥好話。這睡衣特別襯你！對了，我哥在書房，你們男生應該會有更多交流話題。”
季澄月讓沈殷去找她哥。
季澄星雖然對林嫣沒什麽好态度，但對沈殷反而很溫和，也許是他們季家人的一貫作風。
電影看完了，季父端了一些自己烤的小餅幹出來招待客人，熱情道：“以後多帶殷殷上來玩呀。”
林嫣要和季澄月去超市買零食，出門時頓了一下，“問你哥他們去不去。”
“我哥不愛吃零食，他就喜歡吃水果，還有我爸做的點心。”
季澄月雖然這麽說，還是去問了一聲。
果然，季澄星清冷的聲音從書房傳來：“你們去吧。”
季澄星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他們要出門，你去嗎？我馬上也要出去找同學，要不要跟我一起？”
比起交往不深的季澄星，沈殷明顯和林嫣更熟一些。
他垂着眸思考，碎發搭在額前，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又乖又純。
最終他選擇了和林嫣一起。
電梯前，季澄月還在提她哥：“上次月考比我考得好，就覺得我是手下敗将，這幾天都讓我跑腿幫忙買東西。拜托，他是文科，我是理科，有什麽好比的，他們文科的數學還要簡單一點呢！”
“但是你哥成績确實比你好啊，你倆交換一下，結果還是一樣的。”林嫣幽幽道。
“你到底站在哪邊？”季澄月不服。
她倆鬥着嘴，電梯來了。
到了樓下，林嫣和季澄月說笑着出了單元樓，身後忽然傳來跑動的聲音。
沈殷從季家追出來，見林嫣二人往前走，急急忙忙跑過去。
林嫣停下了。
她望着對方黑亮的雙眸，又将視線移到下方。
原來沈殷情急之下牽住了她的衣角。
林嫣盯着衣角看了半晌，聽季澄月問沈殷是不是要一起去超市，然後沈殷點頭。
林嫣：“……”
她揪住沈殷的帽子耳朵，拎着人往回走：“既然要去，就把衣服換了，穿着這樣能出去嗎？”
果然這人還是傻了吧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