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降臨
連貞找到白尋的時候,他正在發呆,眼神略顯迷茫。聽到連貞的聲音，他擡起頭，眼睛閃亮了一瞬間,随後又暗淡下來。
“貞貞,”他這樣叫着連貞，凝視着她的臉，“你怎麽來了？”
連貞半蹲下來，和他平視,看入他的眼中：“我為什麽不能來？Erica告訴我……”
“別說他,好嗎？”白尋忽然這樣說，聲音虛弱。連貞心中一痛,講手放在他的肩上：“白尋,別這樣，好嗎？”
白尋停頓，輕輕地搖了搖頭：“不了，貞貞，你先回去吧，我這邊還有事。我媽……”他的話被後方傳來的喧嘩打斷了，連貞看向那邊，裏面似乎有人在擊掌歡沁，白尋有些呆地看過去，顯得格外無辜。
“一起過去吧。”連貞對他微笑，“伯母被救出來了，是件好事。”
兩人一起步入大廳的時候，白父的目光飛快地從兩人身上掃過，笑容喜悅卻又矜持。見到連貞，他只是點頭招呼了一聲，連貞禮貌地回禮。
好一陣之後，過了一會兒，白尋輕聲問：“爸，媽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白父說，“從頭到尾都有人照看着，根本就不會有事。”白尋似乎還想說什麽，連貞拉了拉白尋一把，後者立刻閉嘴，停頓下來。
白明從白父身後繞出來，看着白尋微微皺眉：“小二，你臉上這幅表情是怎麽回事？”白尋眨眨眼，又揉了揉臉，顯得有些呆。
連貞莞爾，白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揮手道：“有女朋友在身邊的人智商總是下降的。算了，你自己去玩，我不管你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白尋就被打發着與連貞一同出門了。
兩人一路沉默地到了江邊，白尋停下車，站在那裏看着江面。連貞站在他身邊，輕聲問：“白尋，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白尋轉過臉來看着她，目光格外溫柔：“貞貞，你真的沒有……”
停了一停，他猶豫着該怎麽說，就聽連貞輕聲地嘆：“我知道你不是寧永思。”
将連貞與白尋的談話從頭圍觀到尾的Erica表示，自己完全不明白對話是怎麽轉到兩個人的結婚這件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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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看到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商量起婚事，他在芯片運轉加速的同時，開始猶豫着考慮，自己要不要通知一下遠在另一個星系的主人？
還是算了吧。
很快地，Erica就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件事了。因為，連貞将另一件事交給了他——與全球各大通訊研發與生産商聯系，将遠距離通訊的技術考察一番，交給他們。
這件事以Erica的本事坐起來并不難，可連貞一句話讓他不得不多想一些——這件事做完之後，這種将技術送出去的事情就不會有很多了，以後的見是有條件的合作，或者是有條件的交換。
“所得的東西，全部用來給Erica你制造一個新的身體。”連貞這樣說。
從誕生開始，Erica就無數次地想過自己擁有與人類無二的身體的可能。他知道，在寧永思來的那個時空，自己這樣的人工智能想得到身體并不難，可是在這個時空，基礎條件上就差了太多。
如今驟然聽到這樣的可能，對Erica來說，簡直就是驢子前面的胡蘿蔔，誘惑力十足。
想着以後自己交談出來的條件都是用來給自己制作身體的，Erica就開始慎重考慮，這一次應該怎麽交談交談，鍛煉鍛煉自己的本事——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擁有技術壟斷的他不管開出什麽樣的條件來，別人都只有接受的份。
白母在綁架事件之後，對白尋就溫柔了許多。
就算是聽到白尋要與連貞結婚的事，也只是嗫嚅一下，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
白父與白尋一陣長談，中午進了書房，天擦黑的時候才出來，兩人彼此眼中都有滿意之色。
不過，這些發生在白家的事情，對連貞的影響甚微，比不上連爸連媽聽到自己結婚的消息陡然變臉來得讓她驚訝。
連爸連媽确實是很認同連貞再嫁的心思的，但是，這并不包括，對方是白尋這種出身富貴人家的存在。
“貞貞，不是我說，白家那種大家，你真的……”這樣只是溫柔地說着的，是連媽。連爸的反應要直接得多：“我還不想被人當作賣女兒來攀附富貴的人，你要我的那些老同事怎麽看我？！”
連華在連爸連媽面前不說什麽，私下裏卻抓住連貞，關切地問：“貞貞，你确定你要這樣做嗎？以前的你只是改變一點點歷史，現在已經是大變了。”
“哥，”連貞拍拍連華的肩，“歷史早就被改變了。在我與奇跡合作的時候就已經大幅度地變化了。那些發明與創造，每一樣都會讓這個星球的未來走向另一個不可知的方向。”
“貞貞……”連華凝視她的臉，“所以，你決定放棄自己對未來的優勢了，是嗎？”
“我的優勢，并沒有丢。”連貞說，“我腦袋裏知道的知識，才是我能掌握的東西，其餘的事情，就算是改了，也沒什麽。不管怎麽樣，七年後，我也是要改的。”
連華沉默了一下。
“七年後，你想好怎麽做了嗎？”
連貞低了低頭：“與他一起，讓那個女伯爵自己動手解決陳良。”連華重重地嘆：“既然你這樣決定了，我也就不管了。我想，我的妹妹，一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的。”
連貞微笑着點頭回答了他。
因為有白父白母的默認，連貞在說服了連爸連媽之後，兩人的婚事就不怎麽為人所知地操辦了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容瑾找了過來，說起一件讓連貞不那麽高興的事。
“周薇走的時候，對曾經的同事說了一些事，現在，他們似乎都在說，周薇被你騙了，所以才會生下兩個孩子。”
容瑾這句話并不讓連貞覺得意外，最開始知道周薇離開的時候，知道周薇決定放棄兩個孩子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這種可能。
“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來特意告訴你。”看她不以為意，容瑾着急起來，上前一步急急地說：“因為她的話，那些人似乎對你很是不滿，似乎有人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你要結婚再嫁，商量着讓你丢臉。”
連貞皺眉：“我和他們素不相識，有沒有什麽別的利害關系，就算是為了周薇，他們也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呀？”
容瑾嘆息：“因為你要嫁的人是白尋。白家的二公子是多少人心中的白馬王子，和你結婚，不知道多少人心裏羨慕嫉妒。現在既然有機會讓你丢個醜發洩一下他們心中的怒火，為什麽不做？況且……”
“我總覺得，這件事背後有人在鬧騰呢。如果不是，否則怎麽會連我都知道，你要在什麽地方結婚，是什麽時間，具體的流程是什麽？”
連貞看着滿臉焦急之色的容瑾，心中微微地暖。她能趕過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心中想來對自己，也是關心的吧……
當初的那件事……
“阿瑾，你在奇跡做得還好嗎？”
目送容瑾離開之後，連貞剛考慮了一下聯系Erica，就放棄了。對Erica來說，現在可不是一個打擾的好時候。
考慮到就算對方想做什麽，最終都有白家兜着，連貞決定将這件事對白尋說一聲，自己留心一些就好。
因為連貞說的事，白尋立刻就與白父聯系了，将這件事對白父提了提。白父從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面色凝重，最後頹然地揮了揮手：“小二，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來處理。”
出乎白父的意料，這件事并不是白母的手筆。在上次的事件之後，白母似乎當真心灰意冷了一樣，對身外事不怎麽在乎了。
在白父詫異的時候，白祖父冷笑：“這件事，端看誰最受益就知道了。你不妨去問問你媳婦，當初有誰對她流露過累死的意思。”
然後，連貞在隔了一段時間之後知道，自己招惹的，居然是來自大洋彼岸的白家三嬸的惡意。
“這種感覺……啧，挺難受的。”聽她這樣嘆息完，白尋停了一停，說：“是他沒有做好。如果他做得足夠好，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片刻之後，又停了一停，他說：“也是我沒有做好。如果我做得足夠好，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是我和他一起的錯。”
面對這樣溫柔的白尋，連貞總有一種，難以面對的感覺。
因為寧永思，他對自己的感情不是真摯的。但是，因為他的單純，他對自己的感情也是真摯的。
這樣的人溫柔地注視自己，讓她心中的愧疚很深很深。
“抱歉，白尋。如果……”白尋在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搖了搖頭，“沒有什麽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說着，他居然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不過，想到主體……想到他到時候會因為錯過和你的婚禮而憤怒的樣子，我覺得，也值回票價了。”
這樣輕描淡寫，完全不曾注意，他口中的票價，是他的生命。
連貞輕嘆了一聲。
白家與連家做了萬全的準備去預防婚禮上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完全不曾想到過，這些準備最終都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在婚禮剛剛開始的時候，世界就變了天。
外星人的星艦降臨地球，整個地球如臨大敵。
連貞震驚地瞪着天空中緩緩出現的龐然大物，心中的驚訝依然滿溢。這怎麽可能，居然，只有這麽短的時間，就回來了嗎？
周圍人群的混亂與議論她沒有去聽，只是仰頭看着天空中遮住了天日的星艦在地球上空盤旋，一顆心落到了谷底。
這種時候就已經出現，難道地球最終還是難逃被當作未開化的星球的命運？
白尋在一旁抓住了她的手臂，支撐着她，讓她好懸沒有倒下去。
他同樣羊頭看着天空，目光中充滿奇特的光：“這就是記錄中地球人類第一次與星外文明接觸的時候嗎？也是，剛剛能進行短距離星內旅行，甚至連如何突破光速都不知道的人類，面對這樣的龐然巨物，反抗無效也是有可能的。”
他甚至能順着這條線，歸納出如同歷史記錄上的那樣，人類的發展軌跡。
因為害怕而攻擊，于是被判定為不友好。又因為科技的發展差了半級沒有達到被認定為一級文明的地步，而被判定為可以殖民的土著星球。
如果不是當初被帶走的那幾個人中有人讨好了來自外星的智慧生物而為地球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進而在接下來的四百年時間裏終于發展到二級文明的地步，地球也許已經被當作一顆礦産星将資源采集一空，地球人類被當作土著奴隸販售到宇宙的各個角落了。
但是，四百年埋頭苦追的代價，就是地球将自己本身的文明壓制到了極點，甚至許多東西都被放棄。這樣的結果，就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在接下來的兩千多年的時間中，去努力找回自己本身的文明。
這就是地球人與星外文明并不友好的，第一次接觸的起點。
白尋垂下了眼。
如果她和他的到來，能改變這個讓人流淚的歷史，那麽，什麽代價，自己都願意啊。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單純為了找到誰而被分裂出來的靈魂碎片，而是貨真價實的，在地球上出生長大的地球人類。
白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