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相處
如此明顯的态度,如此鮮明的暗示,以及現在車廂內壓抑的氣氛,讓溫折的臉色不由有點發白。而對于他的反應,容雪淮置若罔聞,反而粗暴而直接的拉開了他的衣襟。
男性的軀體覆蓋了上來,帶着讓他不容抗拒的力量。溫折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看着容雪淮總比閉眼時想起過去的事情更好一點——雖然這樣的做法也只是在兩個爛蘋果裏挑出不太爛的那個。
容雪淮的手還捏着那枚戒指。溫折很明白對方火焰的威力:只要他手指一拈,那銀白色的金屬環就能被他捏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針尖。當然,那針尖接下來會穿入他的……
溫折今天并沒有吃什麽東西,但他卻莫名的想要作嘔。胃袋打抱不平的傳來一陣陣的抽搐,溫折緊咬牙關,努力的睜大眼睛,把身上的一切異動都強行壓制下去。
這是雪淮。他對自己說,他不是故意這樣待你,他只是誤會了什麽事情。
雪淮是個很溫柔的人。溫折這樣安慰自己。而他沒有察覺到的是,他的嘴唇都已經白到毫無血色。他自以為正盡力的睜着眼睛,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裏都是一片白光:他的瞳孔已經緊縮到一定的程度。除此之外,他的喉嚨裏也無意識的發出了一陣陣的咯咯聲。
仿佛整個人就要被巨大的恐懼而逼到瀕死的境地一樣。
容雪淮貼着他的臉,眼神複雜。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周身的殺氣慢慢淡了下去。仿佛要說服自己一樣,他輕輕道:“你摘下戒指時那麽慌張,被你讨厭的人并不是我,是不是?”
他那輕飄飄的音調只在溫折的耳蝸裏打了個彎,模模糊糊的震着溫折的耳朵,沒能讓他聽清。似乎是察覺了此時溫折的狀态,容雪淮撐起手臂,嘆息道:“罷了,就當是這樣吧。”
身上的軀體慢慢離開,那種壓迫的氣勢也消失不見,溫折緩過神來,伸出有些不聽使喚的手,用顫抖的手指抓住了容雪淮的手臂。
“可以繼續的。”他這樣說,但他的臉上分明還寫着恐懼:“如果是雪淮的話,怎麽樣都可以。只要你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麽呢?你已經這樣害怕了。”
“我想知道,這枚戒指是怎麽到你手裏的。”溫折顫着嘴唇,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怕的,我愛你。”
容雪淮沒有再動怒。他只是感嘆般道了一句:“真是固執啊。”就向溫折伸出了手。他沒有繼續一切的動作,只是在溫折的後頸一捏,就成功的讓對方昏了過去。
在溫折昏睡過去後,容雪淮仔細的為他整理好衣服,在他的腦袋下墊上一個軟枕,又拉過被子給他輕輕的搭上。
在做完所有的一切後,容雪淮托起了溫折的手,重新把那枚戒指輕柔的套入溫折的無名指上。
他走到車門邊,挑開了紗制的車簾。車門外的天空是一種明淨的瓦藍,藍的幾乎都有些褪色的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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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折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披月塔的卧室裏。
他睜開眼睛,感覺四肢略有些沉重。稍稍一動,就聽到了鎖鏈碰撞的特有的零碎響聲。他不可置信的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鐐铐扣在床的四角上。
鏈條很長,至少夠他在整個屋子裏活動,一部分盤在床上,一部分垂在地上。屋中空無一人,格局也有很大的變動。溫折掀開被子跳下床去,那鎖鏈也就跟着他的動作嘩啦啦的響了起來。
他低下頭去,發現自己只穿着裏衣。然而根據他昏迷前的氣氛來推測他的經歷,好像也并不太對:他身體裏沒有那種被動過的感覺。
除此之外,那枚戒指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接着,門就被輕輕推開。容雪淮端着一個托盤走進屋來,看着他醒來也不大意外一般,只是向溫折點了點頭。
不知是不是溫折的錯覺,容雪淮的目光很空,空的好像什麽都裝不住。
現在是什麽情況?溫折思索道:他是生我的氣,還是不生?鎖着我是認真的,還是只用來對我警告一次?他看起來狀态不對,之前又對我十分防備。現在他對我,容許我做到什麽地步?
容雪淮面對溫折時的神情沒有特別針對的意思,溫折也就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要對身上的鏈條和自己現在的情況做出過于激動的反應,以免刺激到容雪淮的情緒。
他現在一覺醒來,頭腦清醒,也不是之前被一連串事件連擊的頭腦發昏的時候。不打算繼續采用“你入心魔是不是和我有關?”這樣直白又容易傷己傷彼的試探。
容雪淮把托盤放到桌上,托盤上放着一套茶具。容雪淮持壺斟茶,溫折恰在此時試探的叫道:“雪淮?”
“嗯?”容雪淮态度非常平和的回應道:“我在的。”
他還允許我叫他的名字。溫折想。
這個名字給溫折的士氣帶來了莫大的鼓舞。不知為什麽,單純是在舌尖含着這個名字的音節,就能讓溫折心裏一定。他接過容雪淮遞給他的茶,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雪淮,我有點冷,能不能給我一件外衣?”
溫折其實不冷。比起一件外衣,他更想知道的是,他今後是永遠都不能摘下這些鏈條,也永遠都只能穿着裏衣嗎?
不是他思路太偏,而是他醒來後身上的這番布置,實在是太像被豢養用于取悅他人的“金絲雀”了。
“冷了?”容雪淮微微一愣,上前伸手貼了貼溫折的額頭。随即反應過來:“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吧。你自己去衣櫃裏找找,看穿哪一件更合适些。”
所以自己是可以穿外衣的。溫折的心又放下了些。剛剛容雪淮貼在他額頭上的那只手不知為何涼的驚人。但他對溫折的态度卻不像體溫那樣冰冷,反而是輕松而家常的。
這不大像一個用來調教寵物的氛圍。
溫折帶着嘩啦嘩啦的一串細碎聲響從衣櫃裏翻出了一套淡青色的中衣和外袍。他拿着衣服,作勢在身上比劃了幾下,臉上顯現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雪淮……”
容雪淮很自然的為溫折放開了手腳上的鏈條,沒有一點為難的神色。就在此時,溫折才發現,他手腕腳腕上的那四個圓環并不和鏈條一體。鏈條可以用鑰匙從圓環上摘下,而圓環則通體光滑,看不出有什麽鎖孔,也看不出有什麽作用,只是緊緊的扣在溫折身上。
等他穿好了衣服,容雪淮試圖把鏈條重新帶回去時。溫折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容雪淮的手腕,做出了第三個試探。
“雪淮,”溫折帶着點忸怩的、用一種似乎自己身上扣着鏈子很正常的語調說道:“鏈子可以換輕一點的嗎?這副墜的手腳發沉。”
他從如今和容雪淮相處詭異也不詭異的氣氛中品出了一點味道:容雪淮現在,似乎是很喜歡那種家常式的輕松氛圍。
當然,溫折醒來時面對的情況可不如容雪淮的态度那樣從容就是了。
由于前面已經提過了兩個要求,也因為這副鏈子是醒來時就在身上戴着的,讓溫折吃不準容雪淮對鎖鏈的重視程度。他沒有貿然要求把它摘下來,只是請求容雪淮換一副輕一點的。
其實這副鏈子對溫折來說并不算重,他只是想試探現在雪淮還對自己有幾分心疼。
容雪淮仔細的捏了捏溫折的手腕,又大概的掃了一眼地上的鏈子,果斷道:“半妖生長期要長一點,你現在骨頭嫩,是不應該用這個。那就不要戴了。”
他揮了揮手,那四條靈蛇一樣的鏈子就自動解開在床柱上的鎖扣,被他收進了儲物袋裏。
這個情況,比溫折剛剛預料的還要好一些啊。
溫折稍稍松了口氣,折回桌邊喝了一口茶水。腦中卻絲毫不停歇的轉着對自己和雪淮目前情況的猜測。一口茶水落肚,潤開了他幾乎忘卻的胃袋,他肚子抗議般咕嚕了一聲,讓他陷入了一種久違的尴尬。
溫折蹭了蹭鼻尖,轉過頭來有點無辜的看着容雪淮。容雪淮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我給你煨了肉粥,蒸了點小面點。除了這些,你還想吃什麽嗎?”
“沒有了。”
“嗯,那我去給你端來。”
眼看着容雪淮已經走到了門口,溫折突然叫住了他:“雪淮。”
“怎麽了?又有想吃的東西了嗎?”
“不,不是……你叫我一聲。”溫折緊盯着他道。
“溫折?”
“不是這個。”溫折搖搖頭。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覺得心裏有點緊張:“就是你往日叫的,再親近一點的那種。”
容雪淮停頓了一會兒,才溫柔道:“卿卿?”
溫折點了點頭:“嗯,我在的。雪淮,我喜歡你這樣叫我。”
容雪淮笑了笑,又叫了溫折幾聲,這才轉身出門。
他走時只是把房門輕輕一帶,因而房門還是虛掩着,溫折就站在門前,透過門縫能看到門外的走廊。那扇門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而溫折卻悄悄的退到了一邊。
之前的那四條鏈子,主要目的就是把溫折的活動範圍限制在房間裏。
現在雖然摘掉了鏈子,但溫折并沒打算在一開始就去觸碰這道禁線。
溫折坐回圈椅裏,慢慢做着摸索容雪淮态度的打算。
在生活上他允許自己做到什麽程度?在正經事上呢?他現在心裏對自己的真正态度是什麽?
他必須先弄清楚容雪淮對如今的自己的容忍限度,才能在他的底線內還原出他入心魔的真相而不刺激他,免得反而讓他陷得更深。
溫折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肩上負擔着萬鈞之重。
他放在雙膝上的手緊緊的握了一下,想起了此前雪淮曾對他開過的一個玩笑。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同志,你現在孤軍奮戰,可也要擔住壓力,好好加油啊。
我不希望我是雪淮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溫折仰起頭來想:但如果我是,那我可要拼盡全力,絕不能讓稻草在半途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