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湧動
容雪淮已和芍藥花君打的熟門熟路,連雲素練的補刀技能都修煉的爐火純青。眼見容雪淮一按自己頭上雪白的鬥笠抽身急退,雲素練立刻提劍而上,霸道而冷酷的劍氣登時從她周身四溢,一時間幾乎給人扭曲了整個空間的錯覺。
沒去仔細看雲素練對芍藥君的毆打,容雪淮退到一旁觀戰的上官海棠身邊,總算有機會稍喘一口氣。他接過上官海棠遞過來的茶杯,摩挲了杯壁兩下後突然開口:“廣華副門主帶過來的那幾個人是什麽來路?”
上官海棠一愣,凝神隐蔽的看了兩眼,到底還是搖了搖頭:“面生,不認得。但元流年本身就交游廣泛,帶來生人我也不奇怪。怎麽,他們之前惹你了?”
鬥笠遮擋之下,容雪淮正緊緊擰着眉毛:“那位灰色頭發的道人,在我和芍藥君比試時一直在看着我。芍藥剛剛有幾招實在刁鑽的漂亮,那人卻連眼神都沒挪動,從頭到尾都給我極強的窺視之感。”
“這樣?那我一會兒去替你旁側敲擊一番。”上官海棠不假思索道。他剛剛擡手摸上茶壺的把手,眼神就在容雪淮鬥笠未能遮擋住的發尾上凝住了。
容雪淮的幾根頭發被上官海棠伸指撚住,一用力就拽了下來。他疑惑道:“海棠,你這是……”
上官海棠臉色沉重的可怕,他看着自己指尖上幾根朱紅的發絲,聲音嚴肅,細聽竟然有點發顫:“心魔前兆……雪淮,你頭發怎麽會變成這個顏色?是芍藥功體又精進了?你往常和他動手從沒有過……”
“之前郁金因為蘇瀾的事發了些脾氣,用了那招‘郁金山河’。”容雪淮接過上官海棠手中的發絲,不動聲色的一握,将其化為一蓬赤色的細粉,任它們從自己手中簌簌而落。
上官海棠又驚又怒,咬牙低聲道:“‘郁金山河’?花昊風他失心瘋嗎!你好好一個人,花昊風給你添一堆柴,芍藥又在柴上澆一桶油,現在就差一點‘火星’,你呼的就能着起來!現在出點事情就能招你心魔!”
“嗯,我想也大概是這樣。”容雪淮抓住發梢繞到前面來看了看。上官海棠出手利落,摘的也很幹淨,現在露在外面的俱是黑發:“昊風做事太失穩重,欠考慮了些。過了這遭,我大約要停止和他的合作吧。”
“他這麽沒腦子,我當然也不可能再跟他合作。”上官海棠一雙妙目含憤含愧:“雪淮,我當初真不該把他引薦給你……”
容雪淮倒笑了,笑聲中頗有幾分輕松:“放寬心,海棠,我自己會注意的。還是你以為,随便什麽事情就能引我懼怕憤怒,增我心結?”
“別和我打馬虎眼。”上官海棠狠狠的戳了容雪淮一下:“鳶尾那裏,他同意合作的要求是要和你聯手,剿滅附近的跗骨派,是不是?”
容雪淮擺了擺手,笑道:“莫擔心,我現在的殺意已經沒有當初那樣重了。我雖然答應他去跗骨派那裏給他撐腰,但未必還會采用那麽血腥的手段……說真的,有了家室的人,總是用那樣暴烈的方法,畢竟不太好。”
上官海棠懷疑的看了他兩三秒,最終目光還是沒能穿透那頂鬥笠,只好口氣猶疑道:“……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說什麽。一會兒附近有個寄賣會,給我發了帖子,你還是陪我去看看,順便散散心也好。”
容雪淮自然一口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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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行人都散盡後,廣華宗的副宗主與他帶來的一行客人也遠遠的避開,行至一處廖無人煙的山頭方才按定。
其中那個被容雪淮重點注意的灰發鷹眼之人開了口,他的聲音仿佛帶着種莫名的陰沉之意,與他的目光一樣不讓人覺得舒服:“元兄的猜測是對的,這容雪淮的本體果然是冰火紅蓮的寒炎。李兄預備的那個印法這下可算派上用場了。”
只見仙風道骨的元流年撫須一笑,神情漸漸變得陰森起來。其氣質的陰郁之意竟然絲毫不遜于那位灰發道人:“我就知道容雪淮一介小輩,竟然能與冰火紅蓮這等奇卉如此契合必有蹊跷。這次真是多賴鷹眼兄援手。”
“不敢不敢。”鷹眼男子粗啞的笑出聲來:“還是元兄胸有成竹,目光長遠——這次兩界合作是大勢所趨,吾等怕是阻止不了了。但是兩界合作可以暫時不管,畢竟戰争容易挑起,總有一日能漁翁得利。但容雪淮此人不可不殺!他活一日就是我魔門的眼中釘、肉中刺。想到他還在世,我等每晚睡覺都不得安枕。”
這四人觀戰時一直悄聲無息,身上也沒有明顯的魔氣。然而此時此刻聽到這番商議,才知道他們都是魔修中的重頭人物。
也不知是用了何等法器,才能在方才諸多正道的眼皮底下掩蓋他們的魔氣。
如果溫折在場,一個他一直隐約疑惑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名門正派對于魔修向來除之而後快,對諸多魔修手中流出的功法寶器更是監察的極嚴。當年那個魔修弟子既不在同輩弟子中拔尖,也沒什麽上層人物的背景關系。為何他能夠得到一本魔道功法而沒有被查出來?
——因為廣華門的副門主本身就是個魔修。看眼下這個架勢,廣華門的門主不是被架空,就是自身立場也有偏頗。既然如此,他們怎麽可能對魔道勢力的滲透監察嚴厲?
一直沉默的“李兄”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他一直悄聲無息的聽着鷹眼男人與元流年的互相吹捧,直到此時才驟然開口:“那陣法的确是針對寒炎的。若是容雪淮的火體入內,十死無生。但發動總需要些時候,而且怎樣能讓容雪淮自己入甕也是個難題。”
廣華宗副宗主元流年微微一笑,将目光轉向了在場的最後一人:“要說這件事,還是要請神算先生掐算一番了。”
鷹眼男人仿佛挑釁一般嘿嘿冷笑了兩聲:“神算?我倒不大信這個邪。那不如要先生給算算,看我老道何時生何時死,這怎麽樣?”
被稱為神算先生的男人中等身材,普通相貌,單手托着個羅盤。聽聞此言連眼都不眨:“我算不出。我算不出一件事要在何時發生,我只能算出若要發生一件事,需要人做什麽。”
鷹眼男人頓時搶白道:“那請你算算我們要做什麽才能拿下容雪淮那個碎屍狂魔的命?可別算來算去的結果還是要布置印法啊。”
“要‘浴血紅蓮’死是大事,我還沒有能算出此事的修為。”那神算先生垂着眼皮淡淡道:“但我能算出若要引這朵紅蓮到印法地點,我們該做什麽事。”
“呵呵,先生這話可真是拿大啊。”鷹眼男人冷笑了兩聲,不置可否。
“神算先生所言非虛。”元流年站出來打了個圓場:“我之前曾問過他,如何才能讓鳳祥商號的那個歐陽固斷子絕孫,連唯一的一根獨苗也保不住。神算兄要我派人去拱南疆一位叫楊嘆的候選聖子上位……這兩者風馬牛不相及,我當時也是半信半疑。誰知今年那歐陽賀果然身亡,卻是死在了那沒能做成聖子的魏漣暗算之下。這就不免讓人感嘆天意際遇的奇妙了。”
鷹眼男人滿腹狐疑的看了神算先生一眼:“那依先生所見,我們要怎麽才能引那容雪淮上鈎?”
神算先生依然是一臉的無精打采,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這很好辦,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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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折放下手中的印法書,看了看碧藍透亮的天色,伸開胳膊做了個懶腰。
天上的一朵白雲格外像容雪淮的那身白袍。溫折看着它的時候,就遺憾的意識到:雪淮已經離開了五天了。
他剛剛在一處印法上久攻不下,索性随意向後翻了翻。不想翻到後面的時候就見到一頁被人封印起來——他學了容雪淮一本筆記,自然能從中看出這道遮蓋的封印是容雪淮的風格。
雪淮又是故意和我開這樣的玩笑?留下一頁來讓我拆解嗎?溫折大致比量了一下此頁到自己現在所研究印法的厚度,不由失笑:在雪淮回來之前,他只怕還吃不透這麽多。雪淮實在太看得起他了。
但對方既然留下了這樣一道題,也就該是希望他解解試試的意思。溫折索性直接上手,嘗試解開這道封印印法。
以他對容雪淮的了解,這道封印之下大概會是一個有什麽象征性的印法?沒準線條勾連起來還會是個心形圖案,或者頁扉标注幾句雪淮要和他說的話?
溫折一邊順着容雪淮看似雜亂無章的封印線條拆解,心中一面浮想聯翩。
只是他沒料到,他竭盡心神攻克了一個上午,才将這個印法解開一半。如此緩慢的進度,在他學習容雪淮筆記的時候還從沒遇到過。
——他就知道,雪淮那番“印法一道上,我遠不如你多矣”的言語,是對方慣有的自謙之詞,或許也有順便鼓勵自己的意思。
揉了揉有點酸痛的脖頸,溫折喝口茶水,又興致勃勃的對這個解至一半的封印發起了挑戰。
在這一天的下午,溫折總算完成了整幅印法的拆解。只是書頁上的內容遠不像他所想,反而有大片大片他看不太懂的地方。
“……這是做什麽用的?”溫折自言自語道。他翻來覆去的看了這道印法幾次,都沒能得出什麽結論。
——雪淮故意拿來逗我?
不太像啊。溫折鼓着臉想了想,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雪淮只是想讓他解解這道印法試試,而這頁印法并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大概雪淮只是想告訴他學無止境吧。
溫折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即使這個封印下沒有自己預料的驚喜,但親自解開容雪淮落下的印法,就像是依偎着對方進行了一次長談,也許疲憊,但足夠舒心快樂。
懷着這樣美好的心情,他順手将印法書丢入了自己的儲物袋裏,決定按照容雪淮臨行之前所說的那樣,出域去散散心。
第五卷 終不可谖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