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阡陌
“恕我直言。”上官海棠百無聊賴的在容雪淮專門為他訂做的寬大躺椅上翻滾兩圈:“你已經把那個傳訊紙鶴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個時辰了。”
“這可真不好意思啊。”容雪淮彎着眼睛言笑晏晏道:“要知道我才看到一半呢。”
上官海棠不可思議道:“溫折究竟寫了多長的信,以你的閱讀速度竟然現在才看到一半?等等……雖說我一直以來從沒擔心過紙鶴的容量問題,但真要傳這麽多消息來,紙鶴根本載不動吧。”
“如果只是看全文的話,當然早就看完了。”容雪淮笑眯眯道:“但你看牡丹君的書信,難道會一段一段的快速看嗎?”
“我自然一個字一個字的細細看。”上官海棠挑起一邊眉毛:“即使如此,你也太慢了些吧。我午覺可都睡完了啊。”
“我正是在一邊細細的看,一邊等你醒過來啊。”容雪淮小心的将那紙鶴收好:“既然已經醒了,要不要來杯茶?順便一說,我是一個筆畫一個筆畫看的信呢。”
“哈。”上官海棠坐直身體,充分表示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心情:“一個筆畫一個筆畫的看?那是怎麽……好了我知道他的字都是你握着他的手一筆一筆教出來的,不用在這點上和我炫耀了。”
“雖然有一些這方面的原因吧,但主要的理由你還是誤解了。”容雪淮在桌上擺開茶具,慢條斯理的開始動作:“我的意思是,溫折筆畫勾連間有纏綿之意,我不忍辜負,自然要一筆一筆的看個清楚。”
“雪淮,你還是閉嘴吧。”上官海棠重新躺回躺椅上:“你真是缱绻的喪心病狂啊。”
容雪淮從善如流的不再發聲,片刻之後,他又道:“其實信上還有一些內容,我覺得你聽後大概會心理平衡一些。但既然你想我閉嘴,我自然……”
“說說說!”
“是這樣的,溫折憑借自身有先天神識的特點認回了自己的親人,但他的兄長似乎對我有些……以他的視角來看其實并沒有錯的觀點吧。”
“你不用說得這麽委婉。”上官海棠無奈道:“我知道那些偏見內容都是些什麽。順便,溫折有先天神識,那豈不不就是西來城齊家的人?雪淮,我記得你三年前在西來城好像是……”
“幹掉了歡喜宗。”容雪淮平靜無波的補充上了上官海棠正在回憶的內容。
“誰和你說這個了。”上官海棠不耐煩的一揮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剝了他們宗主的皮,牽在天上放了一圈風筝!”
“那是因為歡喜宗宗主喜歡活剝少女皮,于其中填充不敗絮,把她們都制成人偶。”容雪淮的動作一頓:“而我總不能效法他把徐家小姐的人皮釘在西來城門上的做派,吓到城裏的普通修士,只好拿他在魔修那片放一圈風筝,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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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當時還真不如把他的人皮釘在城門上了。”上官海棠嘆氣道:“這麽多年下來,我已經摸清了傳言加倍吓人的套路。說實在的,我如今已經不忍心想你在西來城的形象如何了。”
“大概是半夜披着人皮吃小孩腦子、沒事就抓幾個漂亮姑娘塞到爐子裏煉丹之類的吧。”容雪淮信手舉了兩個例子:“罷了,我早已習慣了。”
上官海棠幸災樂禍的笑道:“你還真是泰然處之。”
容雪淮輕輕笑了一聲。
“這并沒有什麽。何況溫折既然找回了他的哥哥,我自然也要去見見家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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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冕城中常年聚集着大量的煉氣修士,不因別的,只因其中有一處對煉氣修士極為适宜的場所,常被喚為“鬼壓柱”。
一行人昨晚在月冕城中落腳,他們五人中有四人都是煉氣修為,也正有着一早就去那處鬼壓柱上一試身手的意思。
溫折慣常早起,他去廚房要了些豆漿包子類的早食,端着托盤進了擺滿八仙桌和長凳的大廳。此時天剛蒙蒙亮,許多修士還沒有醒來,大廳顯得無端空曠。溫折環視了此處一圈,最終還是在一處角落裏找到一個熟人:裴阡陌。
他想也沒想就端着托盤走了過去,在裴阡陌面前把東西放下:“裴道友,早上好啊。”
裴阡陌的表情仿佛有點吃驚似的:“早上好,溫道友。”
溫折拿起那碗甜豆漿,然後又放下,掃了掃裴阡陌面前空無一物的桌面,疑惑道:“裴道友是已經吃完了,還是沒有吃早飯?一會兒要去鬼壓柱那裏試煉,裴道友多少也吃一些吧。”
“啊,嗯。”裴阡陌胡亂的應了兩聲:“是,我這便去拿。”
“算了,還是我去吧。”溫折把自己的托盤向裴阡陌的方向推了推:“白菜餡的包子,我看裴道友昨天是能吃這個口味的?對了,豆漿你喝不喝甜?”
“喝的。都可以的。”裴阡陌愣了一下,有些局促道。
“那裴道友就吃我這份吧,我還沒碰過。”溫折站起身來:“我再去取一份來,道友稍候。”
過了一會兒,溫折重新端着托盤進了大廳。然而此時,裴阡陌卻并不在那張桌子上了。角落裏的那張桌子空無一物,就連他剛剛放上的托盤都被帶走了。
裴道友未免吃的太快了?溫折在心裏想道,但還是又打量了一遍大廳,最終還是在另一處角落裏發現了裴阡陌和還未動過一口的早飯。
“裴道友。”溫折問道:“剛剛那處坐着不舒服?”
裴阡陌支吾道:“啊,哦,對,是的,是這樣。”
溫折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在他對面落座。
裴阡陌沉默的飲下了第一口豆漿。嘴唇随之一抿:溫道友的口味,好像格外的偏甜一點啊。
溫折沒有察覺裴阡陌關于自己豆漿的看法。他正歡快的咬着一個白菜餡的包子。這家客棧的廚子手藝不錯,用的白菜也好,一口咬下去鮮甜四溢,濃香滿口,面是揉的恰到好處的彈牙,能有這樣一頓早飯實在是人間享受。
“一會兒就要出發去鬼壓柱了,裴道友之前可聽過鬼壓柱相關的事情?”
“知道一點。”
鬼壓柱直徑百米,柱身高聳,上有十一道深深的刻痕,将其分為十二層。每層周圍都有濃厚的鬼壓,從下自上,依次遞進。
理論上說,此柱的鬼壓為分別針對煉氣一層到築基二層所設,然而鬼壓柱附近卻又有層結界,使得此處非煉氣不能入。正因如此,能攀至十二層者實在寥寥。
而這麽多年來,修士們在鬼壓柱上歷練也約定俗成的有了特別的習俗。在初登鬼壓柱時,修士們會在自己攀上的最高點刻上自己的名字。
而據溫折所知,當年菡萏花君到此地時也是煉氣八層的修為,而他在鬼壓柱的最高一層刻下了“容雪淮”三個字。
此次前來,溫折其實有點小小的“野心”,他想以和當初花君同樣的修為,讓自己名字并列依偎在花君的名字旁邊。
“聽說初臨鬼壓柱要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裴阡陌突然道:“若是在某一層刻上,日後的修士們總會說起‘我要把名字刻的超過裴阡陌’這樣的話吧。”
溫折默然了兩三彈指,明白了裴阡陌的意思。
裴阡陌的人生,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
沒有存在感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字,都足夠讓他高興。
“當然。”溫折立刻回答道:“裴道友可以把名字刻的深一點,明顯一點,大一點,這樣初登鬼壓柱的人就會說,我此次攀登,一定能越過‘裴阡陌’,而後來攀登的人,也會講‘我這次可是要加油超過裴阡陌’這類的話呢。”
裴阡陌眼神亮了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他情形,他的唇角已經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早餐結束的時候,裴阡陌站起身來,對溫折低低的道了一聲謝:“謝謝你,溫道友。謝謝你找到了我。”
直到此時,溫折才知道為何早飯時裴阡陌從一個角落換到了另一個角落。
他只是想看看……只是期待,希望溫折能發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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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壓柱附近,有不少商販在賣那種可以套在手上,方便在鬼壓柱上刻上自己姓名的小刻刀。
溫折過去買了兩把,一把給自己,一把給齊恒遠。
沒辦法,沈徵堅持認為在此留下自己的名字是個十分愚蠢的主意。在她心裏,與其一筆一劃的刻上自己的名字,還不如狠狠在上面斬上一刀來的痛快。
至于裴阡陌嗎……溫折問那小販:“有沒有更大的刻刀?”
那小販多看了一眼溫折,倒是沒放過這樁生意:“公子想要什麽樣的,小的這可以給公子現做一個。”
“刻出來的字要大,看的要清楚。”溫折沉吟了一下:“除此之外,我還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哪邊每天來的修士最多,鬼壓柱上哪層刻的名字最多?”
一刻鐘後,溫折拿着兩個普通的刻刀和一把特制的大刻刀心滿意足的回到了隊伍裏。
他把大刻刀放在裴阡陌的手心裏,又道:“自鬼壓柱西側攀登的修士較多一些,刻上名字最多的層數是第六層。你可以把名字刻到六層快到七層的地方,這樣六層留名的衆多修士就會以你為目标啦。”
裴阡陌笑了:“謝謝。”他看了看掌心的刻刀,又補充了一句:“我昨天聽到你和沈姊已經可以直呼姓名……不久前你又和齊道友他們結拜為義兄弟,好像隊裏現在只有我叫你叫的格外生疏了。”
溫折笑道:“那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啊。你要有更熟稔的意思……裴兄,我便這樣稱呼你了?”
裴阡陌低下頭去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好的。對了,溫折,我大膽的猜了一下你的口味……嗯……這個給你。”
他從他那顏色鮮豔的鬥篷中伸出一只手來,手上托着一塊包了糖紙的桂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