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 梁司寒一早出門前往外地,出席代言品牌的一場活動,要到深夜才能回家。他摟着噸噸說了好一會話才依依不舍地離家。
下午時分, 梁忠年到家裏來看小孫子,韓蕙真也一并過來。
兩人是在別墅外碰的面,梁忠年一見前妻, 看她穿一身窈窕及膝窄裙, 踩着中跟鞋,皺了皺眉:“你這歲數……”
沒等他把話說完, 韓蕙真特意摘下墨鏡,朝他翻個白眼,又把墨鏡戴回去, 冷笑說:“你這張嘴什麽時候學會尊重人?別等到進棺材還是這麽一副德行。”
不等梁忠年說話,她看了看別墅大門:“你叫我過來跟小周說說好話,怎麽的?現在要把我得罪走,你自己進去說?”
梁忠年伸伸手,難得做了個請的動作:“別開玩笑,趕緊進去。”
梁忠年在家裏瞎捉摸, 總覺得的确是自己把話說嚴重了。
原本是想着親近噸噸, 要是這次把關系弄僵,他說不定就見不着寶貝孫子了,因而連夜聯系韓蕙真, 請她幫忙說和說和。
二老在樓下客廳坐着,周文安帶着噸噸下樓。
噸噸一直在玩具房裏畫畫, 這會兒手裏捏着一幅畫,跑到兩個老人家身邊湊趣:“奶奶,爺爺, 我畫得好看嗎?”
畫的是別墅的花園,周文安給他拍了照片,他照着畫的,五彩缤紛。
梁忠年把孩子抱到腿上,指着花團錦簇的模樣:“好看,給爺爺說說,這是什麽花?”
噸噸乖乖地解釋說:“是繡球花哦,一片片的花球,紫色的,很漂亮的。”
他喜歡圓圓的花球,膨脹而飽滿,惹人喜愛。
周文安跟兩個長輩打個招呼,也不知道如何應酬他們,便去了廚房。
今天梁司寒又得深夜才到家,興許沒有噸噸,他會選擇在外地找個酒店留宿一晚,但現在幾乎每天都要趕回家看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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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安想煨着湯,等他回來多少可以填填肚子。
韓蕙真踏進廚房,見周文安乖巧安靜地站在那兒清洗噸噸的圍兜,她頗有些感慨。
雖然是兩個男人過日子,好歹周文安比大兒子要顧家得多。
周文安見她進來也不說話,只是看着自己,有些緊張:“伯母,怎麽了?您需要什麽?”他擰蓋圍兜放在一旁,無措地在水龍頭底下沖幹淨自己的雙手。
“不用不用。”韓蕙真站在料理臺的旁邊,柔聲道,“小周,你別怕我,我是代老頭子跟你說一聲抱歉的。他之前在你們這兒說了不中聽的話,回去一想呢,說得重了點,肯定讓司寒跟你都不舒服。他多死要面子一個人?所以讓我來跟你說,他就那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心裏頭疼噸噸還來不及。另外,他送了一臺車給你,當做是你出入用。”
周文安低眉順眼地點點頭:“我知道,是伯父着急了。可是車就……”
怎麽還突然送個車?
“別給他客氣,就收下,不然他回頭還要問我呢,他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韓蕙真笑着說,“有些話我要是跟司寒說,我說一句他要反駁兩句,最後什麽也說不成。小周你是個懂事理的乖孩子。家裏的事情,肯定是你操持得多。你費心了,照顧着噸噸還要兼顧司寒。”
“不會,應該的。”周文安聲氣兒越來越小,他陡然間意識到,其實自己跟梁司寒沒什麽具體關系,除了噸噸,他們本身的牽絆可有可無。
但是在韓蕙真、梁忠年甚至是所有人的面前,他好像還兼任了梁司寒另一半的角色。
這種現狀與事實相互違背的感覺,讓周文安很難受。
不算是委屈,也不算是憋屈,就是心裏頭有股子酸酸的勁兒,像是硬塞了十個八個檸檬。
韓蕙真不清楚內裏情況,全心全意地把他當做家裏人,她語重心長地說:“小周,你別看我跟老梁說話什麽難聽的都往外蹦,但我跟一般人不那樣。你現在也年輕,等你跟司寒過上十年八年你就明白,枕邊人能影響自己。我當初跟老梁離婚也是因為我不能跟他再這麽針尖對麥芒地過一輩子。所以我就選擇了離婚,但這麽多年一直都愧對司寒。我當初沒要他,我也沒法要他,老梁把孩子看得比誰都重,我搶也搶不過來的。”
她的這一席話,宛若詠嘆調般哀怨婉轉。
往事并非如煙,每一件往事都決定了今時今日的處境,壓在人的心坎裏,重得不可承受,而那許多無法彌合的遺憾就藏在一件一件往事的瑣碎縫隙裏。
周文安沒接話,靜靜地聽着。
他的确也在隐秘地渴望有人能同他多說一些梁司寒的過去。
韓蕙真摩挲着料理臺上噸噸的牛奶杯,細細地揉着把手:“司寒從小脾氣就那樣,吃軟不吃硬。老梁在他面前發脾氣,他脾氣能比老梁更橫。以前父子倆為他學表演拍戲的事情吵過無數次,司寒能幾年不回家。論起來,他也是很像老梁,心麽,比老梁還要硬。”
她柔和的眸光淡淡掠過周文安年輕青澀的面龐,“小周,我這個大兒子看上去雖然是塊冷冰冰的石頭,可如果你願意焐熱他,那這塊石頭就一定歸你了,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我了解他,他心裏頭還是軟乎的,就是差有個人能懂他。”
周文安頭一回聽一個女性長輩說這麽多話,也不知道如何回應,看着廚房的擺設,感覺自己像是個小媳婦。
“好了,我又說多了。你看我這張嘴……哈哈。”韓蕙真笑起來,“說真的,我要是跟老梁過一輩子,那真是活到老吵到老,雞飛狗跳,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周文安低聲說:“可能就是不合适吧。”
只是離婚處理得不夠妥當,讓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承擔了太多不該承擔的情緒。
他不用細想,都能感受到梁爸爸年幼時候的無助和彷徨,可能他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哪裏才是他真正的家。
在韓蕙真口中說出來,梁爸爸的确是多年離家,讓老人心寒了,是心硬。
可換個角度,對梁爸爸而言,徹底離開就意味着不用面對兩個重組家庭,反而是解脫和自由呢?
不過這些話,周文安還不至于要對韓蕙真說。
父母和子女的關系中,處理得妥當,是共存;處理得不夠妥當,就是對立,各有各的難處,一般情況下,也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
韓蕙真從廚房的拱形落地窗望出去,花園花卉環繞,景色怡人。她淡笑說:“是啊,的确不合适。好了,我不打擾你,你忙。我去跟噸噸說說話。對了,你看老梁帶來那本相冊了嗎?噸噸跟司寒小時候是不是像極了?”
周文安微微颔首。
昨天翻閱過,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梁司寒遇到噸噸幾乎就确認了,因為的确是十分相似。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噸噸長得不夠像自己吧,光顧着像梁司寒了。
真是讓人小憂傷。
梁忠年和韓蕙真在家裏吃了一頓午飯才離開。
走之前,梁忠年也跟周文安單獨說了兩句。
周文安想着這幾天梁伯父天天跑來,肯定是歡喜噸噸的,而且又托伯母特意來道歉,顯然心底裏希望大家關系融洽。
他雖然有些擔憂他說什麽嚴肅的話題,可也并沒有太過恐懼和他單獨相處。
客廳沙發上,梁忠年看向溫順的年輕男孩兒。
這男孩兒面嫩,比他最小的兒子還要年輕,他的确是不怎麽懂得相處的,他咳嗽了一聲,借以緩解尴尬。
“小周,你跟司寒的婚事,怎麽打算的?你的父母長輩呢?理應我跟司寒的媽應該去拜訪拜訪。”
周文安避重就輕地恭敬回答:“我父母車禍過世好多年了。”
“……”
梁忠年還以為自己開了個不錯的好頭,結果一開口就問到不該問的地方。
這就更尴尬,他想,大兒子怎麽也不提醒一聲?!
還真不能怪梁司寒,因為他鄭重提醒過梁忠年別對周文安問東問西。
可當時,梁忠年被梁司寒那脾氣給氣得上頭,哪兒記得這麽瑣碎的提醒?
周文安見梁忠年繃着臉,表情僵硬地四十五度俯視茶幾上的茶杯,難不成被自己一句話給堵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說:“伯父,我家裏有一個舅舅,來往比較少。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大哥,在聯系,還沒見到人。”
這個臺階給得很及時,梁忠年順勢而下,緩和了下神情:“原來如此。那你現在跟司寒在一起,就是我們梁家的人,有什麽需要的你跟我說,不要把自己當外人,千萬不要客氣。”
周文安聽梁忠年今天格外的……和藹可親?
還是自己的錯覺?
說了這話後,周文安不知還要說什麽合适,便抿着唇,不做聲。
梁忠年則是在措辭,喝一口茶水,才開口道:“小周,我跟司寒的關系,你能看得出來吧?”
周文安于無聲中默認。
父子關系僵硬甚至不如陌路人來得客氣。
梁忠年拿着杯子:“我對大兒子束手無策,我說什麽他都能反對,天生就跟我不對付。”
他長長地嘆息,表達出心中的憤懑與無奈。
周文安為梁司寒解釋:“可能你們各自都有心結吧。”
梁忠年較真地問:“那你說說呢?小周,你說我們是父子,就好比你跟噸噸,就算有心結,也不至于這麽多年都解不開。說實話,我對兒子女兒,自認為已經好到了不能更好的地步了。”
周文安聽了這話,錯愕。
梁忠年說完,也自認為有誇大嫌疑,趕緊咳嗽兩聲:“那個……我的意思是,我能做的已經做了,是吧?你說做父親的,能不為孩子考慮?他不懂事,我得給他考慮,送最好的學校、給他選好的方向,可是他都不聽我的,你說這……”
周文安不敢開口,他覺得自己說什麽都可能引起梁忠年的不快。
梁忠年見他沉默,問道:“小周,司寒有沒有跟你聊過?你也是為人父母的,你就随便說吧,我不生氣,你說說。”
周文安算是明白了,老爺子可能想和大兒子重修舊好,可大兒子油鹽不進,眼下,他奔着自己來了。
可是他作為一個外人,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周文安循着他的話,柔聲道:“他沒有跟我說過你們的事情。可能您需要多理解他?像您說的給他最好的,可能未必是他最需要的?他有自己的選擇?”
但他又不知全貌,如何評價?只能點到為止。
梁忠年立刻聲氣兒就大了,反駁問:“那他要是選的路不對呢?你也支持嗎?”
說完,他意識到這脾氣壓不住,擺擺手,“我就是這麽一問,別怕我啊。你繼續說你的,我聽聽你的意思。”
周文安左右為難,但是又不想說假話搪塞過去,他道:“可能是平時也需要溝通了解吧,如果事實大家都能和和氣氣地商量,也就不會出現關鍵時刻的選擇矛盾的情況?有時候小孩子雖然看着比較小,其實自己已經有主意了,還是得多聽聽小孩子的心裏想法?”
這哪兒是話啊,分明是一支一支的箭,狠狠地插在梁忠年脆弱的心髒上。他急脾氣又上來了,揚聲反問:“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聽他心裏怎麽想的?”
周文安可不敢再開口,抿唇斂目。
梁忠年見他低垂眼簾,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才覺得委屈,非但委屈,還很難過,因為他清楚,周文安的話是有道理的。
可再有道理,也不能這麽一針一針地紮上來,老年人承受不了。
“小周,我得好好緩緩。我啊……等想明白了你剛說的,我再同你聊聊別的。”
周文安心道,還要聊嗎?
看樣子,再聊非把人聊生氣不可。
老爺子脾氣也挺奇怪的,好像要面子,不認為自己有問題,可似乎又想緩和與兒子的關系,正在想方設法彌補的意思。
正僵持着,噸噸牽着奶奶從走廊裏飛奔進客廳,手裏捏一束小小的橙紅薔薇花,剛在花園裏摘的。
“爺爺!你看花花好看嗎?”他幾乎是撲在爺爺的膝頭,揚着璀璨的笑容把花遞上。
梁忠年揉着小孫子的腦袋,誇贊道:“好看。”他順勢站起身,拉着噸噸的小手,“爺爺跟奶奶得走了,噸噸送我們嗎?”
“嗯!”噸噸把薔薇花給了爸爸,“爸爸你幫我拿一下哦。”等小手空出來,他立刻牽住奶奶的,笑嘻嘻地說,“噸噸送爺爺奶奶回家哦。”
梁忠年看了眼對面的韓蕙真,一時間真正是愣怔無言。
韓蕙真也笑了:“噸噸啊,你可真厲害了,能叫你爺爺還聽你的話呢?”
梁忠年難得有些別扭地說:“這話怎麽說的?走吧走吧。”
不遠處的李阿姨和小黎看着都覺得稀奇。
小黎輕聲嘀咕:“李姐你說老先生這天天來的,真的是喜歡噸噸啊?我看先生對他也沒有好臉色,老先生也怪可憐的。”
李阿姨低聲道:“不會的,老先生主動來,先生肯定不會趕,又有噸噸和周先生在,以後慢慢的關系能緩和起來。盼着他們都好吧,和和樂樂的,我們也輕省。”
小黎認同地點頭。
噸噸牽着爺爺奶奶一起走到門口,身後跟着爸爸。
等奶奶上小汽車後,他就被爸爸抱了起來。
周文安同情緒滿懷的梁忠年道:“伯父,您要是想看噸噸,得空還能過來的。”
梁忠年點了點頭,揉着噸噸的小手,對周文安說:“小周,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把噸噸教得很好,你要是我兒子,我說不定能多活兩年。”
“……”
這是什麽誇張說法?
周文安心想,老先生不是還有一個家庭和子女麽?怎麽顯得如此落寞?
梁忠年沖着噸噸笑得和藹可親:“噸噸,爺爺走了,過一天來看你。”
噸噸乖乖地揮手:“爺爺再見哦,爺爺要記得想噸噸。”
等梁忠年坐上汽車離開,噸噸抱着爸爸的脖子小聲問:“爸爸,爺爺和奶奶為什麽不和大青蛙住在一起?”
這問題太難回答了。
周文安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抱着孩子往裏走,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噸噸,爺爺奶奶分開了,後來,爺爺又跟別的奶奶結婚,而奶奶也有別的爺爺。這樣你可以明白嗎?”
噸噸不明白,小腦袋都繞暈了,簡單地總結一句:“那我有兩個爺爺和兩個奶奶嗎?”
周文安親親他的小臉頰:“可以這麽說。但是不管爺爺奶奶和誰在一起,怎麽生活,都是很喜歡小噸噸的,知道嗎?”
噸噸還是可以感受到這一點的,他點點頭:“我知道呀,我也喜歡爺爺奶奶。爸爸我還想多吃一個小草莓,爺爺送來的小草莓好好吃哦。”
周文安戳他的臉頰:“你呀你呀!”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噸噸撲在他肩窩瞎蹭:“哎哎呀呀,就多吃一個嘛!剛才我也沒有吃很多。”他一眼看到李阿姨在收拾茶具,便央求着道,“李阿姨,你幫我告訴我爸爸好不好,我剛才很乖,都沒有吃很多小草莓是不是?”
李阿姨點點頭,笑着說:“對,吃了沒幾個。”
周文安想,這可好,現在都學會找人幫忙了?
他拍拍噸噸的小屁股:“那再吃兩個,其他的等晚上吃過晚飯再吃,知道沒?”
噸噸一落地,嘴裏嚷嚷着:“我知道啦!就吃兩個嘛!”
頭也不回地沖進餐廳,劉海飛揚,真是活潑的少年郎。
晚飯後,周文安感覺牙齒有些不舒服,最裏面的大牙隐隐作痛,吃一點水果都硌得厲害。
哄着噸噸入睡後,周文安在鏡子前張大嘴仔細看了看,好像是之前沒有徹底萌出的智齒又開始發炎。
早前醫生就叫他預約時間拔牙,但他在口腔門診觀摩過拔牙的過程,實在是驚恐。
拔牙的病人個個被控制了嘴巴,身不由己地張得大大的。
牙醫先用細細的一管麻藥針,直直紮在最裏頭的牙龈上,等麻藥起效,再用鉗子把牙齒在裏頭左擰、右扭,末了用力一拎,血淋淋地鉗出來。
要是遇到不太好處理的牙,得先在裏頭弄碎,再分別一小塊一小塊地夾出來。
再遇上嚴重點的牙齒狀況,要麽得延長拔牙過程,中間還要再挨一針麻藥;要麽得割開牙龈,等拔完了還要縫上。
周文安光是想一想這個畫面,都已經吓得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他隔着臉上的肉揉了一下自己的牙齒,心想:只是偶爾發炎罷了,也不會天天發炎,忍一忍吧,最多就三天。
周文安慢吞吞地從洗手間出來,他還不是很困,而且梁爸爸還沒回家,他想稍微等一等。
他電腦從客卧拿到主卧的起居室,窩在沙發裏,開始看電影。
一位日本導演的親情類作品,主要講述父子關系。
電影節奏不快,偏向現實,抱錯的孩子在某個時刻被重新認回,兩個經濟條件相差頗大的家庭都沒辦法立刻割舍各自養育的孩子,于是開始嘗試在每周交換孩子。
矛盾沖突隐匿于細節中,不同的吃飯節奏、不同的玩鬧狀态,不同的父子母子相處瞬間。
細節真實而感人,乃至于周文安在看到電影中兩個交換的小男孩兒出現時,總要去看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噸噸。
如果是他的孩子被抱錯,或者說如果噸噸就是抱錯的孩子,那會怎麽樣?
周文安難以思考。
為了不打擾噸噸睡覺,又能随時聽見噸噸的響動,周文安只插了一只耳機,因而當卧室門被打開時,他應聲擡頭。
梁司寒推門而入,見到在沙發上呆呆望向自己的大男孩兒,他抱着雙腿,下巴藏在膝頭,乖巧可愛的模樣。
周文安定定地看着他,不過是一天沒見,就好像隔了很久似的。而且他出門的時候穿的很随意,眼下是一身深色的正裝,身形筆挺有型,寬肩窄腰,面容尤為英俊。
周文安悄悄看一眼,收回不舍的眼神,下了沙發走上前問:“梁爸爸,你餓嗎?我……炖了點湯。”
梁司寒揉了下他柔然蓬松的頭發:“好,你幫我弄一碗?我去沖個澡。”
周文安出卧室時,正看到梁爸爸低頭去親吻小噸噸,卧室裏淡淡的光芒照出他滿臉的慈愛,柔和得叫人神往。
他下樓梯時想,梁爸爸一定很疲憊吧,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麽呢?
等梁司寒沖過澡出來,坐在沙發上的周文安只看了一眼,剎那臉紅。
怪只怪梁司寒什麽都沒穿,剛才被精良西裝包裹的身材此刻一覽無餘,頭發上落下的水珠沿着流暢的肌肉線條往下滴落,滑入腰際的浴巾……
周文安局促地抱緊自己的雙腿,看了眼電影時間,還差十五分鐘就放完,定定神:看完就去睡覺。
梁司寒對那雙時不時掃向自己的羞澀眼睛,視而不見,他走到小周爸爸身側依着他坐下,拿起湯嗅到了淡淡的香味:“放了什麽?”
周文安小聲道:“一點冬蟲夏草,伯母送來的。”
他不着意地試圖小幅度往旁邊挪動,可是他本來就靠近沙發扶手,根本避不開。
梁司寒喝着溫熱的湯,看向電腦屏幕:“是枝裕和?”
“嗯。”周文安這一下忽的反應過來,梁爸爸是演員呢,肯定也喜歡看電影吧?
“一起看?”
“快沒了。”周文安喃喃道,“太晚了。”他的視線落在梁爸爸的膝蓋上,好像有沒擦幹的水珠,折射着屏幕的熒光。
梁司寒把碗裏的湯水一飲而盡,伸開手臂攬住身旁害羞的小兔子,拿過另一個耳機,柔聲說:“看完就去睡。”
周文安悄悄地扭頭,注意着他抱住自己的手,正好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連手指都修長迷人,而他的懷抱是帶着些微潮濕的熱意,有清晰的男士沐浴乳淡香……
周文安逼迫自己努力認真地投入到電影中去,可是不到一秒鐘,他立刻開始走神,思維止不住地要繞着身側的男人轉悠。
為什麽我仿佛中了蠱惑?
他害怕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幾乎是慌亂地從梁爸爸的懷抱中掙脫,打破了原本和諧平靜的氛圍,陡然站了起來。
梁司寒按停了電影,有些擔憂地仰頭:“怎麽了?”
“沒事,我……我太困了。”周文安惴惴地逃離。
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麽如此恐慌,好像有什麽情緒呼之欲出,可理智在瘋狂壓抑。
梁司寒皺眉,他今天不在家一天,小兔子怎麽好像變得陌生了?
将筆記本電腦合上,他去更衣室換上睡衣。
上床時,梁司寒注意到小周爸爸把臉埋在噸噸的身側,眷戀極了的模樣。
躺在他們身側後,他試探性地把手摟住小周爸爸,他既沒有掙脫也沒有說什麽。
到底是出什麽事情了?
第二天起來,周文安那顆牙似乎完全聽不見主人的心聲,在他的嘴裏瘋狂掙紮,左邊臉頰鼓起個小包,藏都藏不住。
周文安牙疼得多翻了個身,梁司寒跟着醒來。
梁司寒摟了一下周文安的腰,把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嗓音沙啞地低聲問:“小周爸爸,怎麽了?”
“唔。沒事。”周文安靠在他懷裏,熱滾滾的,像個暖爐。
他意識恍惚地想,到了冬天,應該很暖吧。
但牙疼令他回神,慢吞吞地起身,側着左邊臉,“你繼續睡吧,我去洗漱。”
梁司寒見他拖着拖鞋,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剛才那說話的聲音也很含混,像是嘴裏含了個什麽東西。
他跟着進了洗手間,便見周文安幾乎把臉貼在鏡子上,張大嘴再看自己的口腔。
周文安被他吓一跳,慌張地合攏嘴。
剛才嘴巴大得似乎都能看到小舌頭了吧?真是尴尬。
“我看看?”梁司寒見他左臉都腫了,顯然很嚴重,握住了他的肩膀,“張嘴。”
周文安抿唇搖搖頭,皺着眉說:“就是發炎了,沒事。”
梁司寒揉着他的下颚,皮膚光滑得很趁手,他擰開水龍頭沖了一下右手,随後慢慢地頂開周文安兩片柔軟的紅唇。
周文安呼吸凝滞,心髒跳停,手撐在洗手臺上,微微仰着纖細的脖子,視線往下落,根本不敢看他,連他的唇與喉結都不敢直視。
梁司寒原本也只是想看看他牙齒怎麽了,但拇指探進去後,口腔的濕潤柔軟令他一頓。
纖弱的年輕男孩兒紅唇含着他的拇指,乖巧溫順有如羔羊。
他心間的隐秘欲望古怪而瘋狂滋生,從沒見過這麽純又這麽勾人的男孩子。
他凝視着柔嫩的面龐,俯頭柔聲問:“我摸摸發炎的牙齒可以嗎?”
“唔。”周文安不能說話,舌頭稍微動了動,就碰到他的拇指,無措地将舌頭往後縮。
他一只手揪着自己的睡衣衣襟,輕顫着細密的睫毛,慢慢阖上眼,
拇指順着左邊牙齒滑進去,輕輕地碰到最裏面發炎的牙龈,動作很細致。
周文安不怎麽感覺到疼,反而很溫柔,還有種說不上來的親昵,甚至是……暧昧。
梁司寒望着他這柔弱無骨又純潔單純的模樣,心中翻江倒海地想要吻他。
重重地吻他,直至他窒息地哭泣,眼淚婆娑地向自己求饒。
幾秒後,他冷靜而克制地将手指抽出來,打開水龍頭洗手:“是不是總長不出來?發炎好幾次了?”
“嗯。”
周文安覺得哪裏怪怪的,一般人不都是張嘴給看一下,他幹什麽要摸牙齒?他又不是牙醫。
梁司寒道:“等消腫了去醫院,牙龈腫得很厲害,回頭要是破開牙龈長出來會更疼。而且會經常性發炎,對牙齒和神經都不好。”
“不去。”周文安別別扭扭地說。
光聽就吓死人了,估計得把牙龈切開把牙齒取出來。
梁司寒揉了揉他的頭發:“乖,到時候我陪你去,找個好點的醫生。”
“不去。”周文安嘟了一下嘴,模樣跟噸噸如出一轍。
梁司寒捏了捏他的右臉:“真不去?那噸噸問你你怎麽說?以後噸噸牙齒發炎了,他說爸爸不去醫院他也不要去,怎麽辦?”
“……”周文安蹙蹙眉,委屈憋在心裏,嘀咕說,“過一天就會好的,也不是非要去拔掉的。”
梁司寒看着他忽然發小性子,倒是新奇:“怕疼嗎?”
周文安沒做聲,他朝着門努了一下嘴,聲音鼓鼓囊囊,委屈巴巴:“我要上廁所。”
梁司寒用力揉揉他的頭發,轉身離去。
周文安原以為疼個一天就差不多了,結果臉腫不說,三叉神經也開始疼,到下午,半個腦袋都疼得僵麻,別說工作,連跟噸噸說個話都張不開嘴。
他想,這牙齒是留不住了,可真要去拔牙……
真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梁司寒讓沈醫生過來一趟,配了止痛藥和消炎藥。
噸噸擔心地一直守着爸爸,今天從起床發現爸爸腫着臉後,他就沒心思玩耍,爸爸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
此刻,他就趴在周文安身邊的小枕頭上,聽醫生說要去醫院,他認真地點頭:“爸爸,要聽醫生伯伯的話。我們不怕怕哦,噸噸陪着爸爸。”
他的小手搭在爸爸的小臂上,輕輕揉着。
周文安被孩子這麽說,難為情地想躲到被子裏。
沈醫生離開後,梁司寒坐在床邊喂周文安吃藥。
也許是止痛藥大發神威,周文安感覺腦子裏的神經都在他吃藥的瞬間安分下來。
他拉了拉薄被抱住兒子:“噸噸,爸爸不疼了,噸噸不擔心。”
噸噸軟趴趴地靠着爸爸,奶聲奶氣地說:“爸爸疼了,噸噸也會疼的。”
他湊上去親親小芝麻,天真的大眼睛裏滿是情真意切的關心。
周文安讓梁司寒去忙自己的事情,但梁司寒不想走開,他想陪着父子倆坐坐。
于是,梁司寒也上了床,讓噸噸躺在兩個大人中間。
噸噸最高興了,一手握着兩根手指,擱在自己肚皮上,慢慢地玩。
周文安見自己的手被噸噸捏着跟梁司寒地碰了碰,還怪可愛的。
他問道:“噸噸,過幾天就要上幼兒園了哦。你有沒有想幼兒園的小朋友?”
噸噸一聽到“幼兒園”三個字,慌了,瞪着大眼睛,呆呆地看向大青蛙,發出最後的求救:“爸爸我不想去幼兒園!”
最近在家玩野了,一想到要被關在籠子裏,真是害怕到忘記珠珠和其他小朋友。
梁司寒想,噸噸不想去幼兒園,周文安不想去醫院,這父子倆,一模一樣。
他看着周文安,對噸噸說:“噸噸,你呢,過幾天乖乖去幼兒園,我就陪你爸爸去醫院檢查牙齒,這樣好不好?”
“不好哦!”
“不好。”
噸噸扭頭看着與自己異口同聲的爸爸,眨巴一下眼睛,投入他的安全懷抱:“那爸爸不去醫院,我不去幼兒園啦!我們在家裏玩啊。”
聽上去真是兩全其美。
梁司寒揉着小寶貝的後腦勺:“噸噸,你想不想爸爸去醫院趕緊把牙齒處理好?以後爸爸的牙齒就不會疼了,臉也不會腫了。”
“嗯?”噸噸埋頭在爸爸胸口認真想了很久。
如果爸爸去醫院臉就不腫,也不疼疼,那好像他去幼兒園也沒有那麽可怕。
他悄悄擡起頭,看着爸爸伸手摸了摸腫成小包包的位置,“那我乖乖去幼兒園的話,爸爸就乖乖去醫院哦。”
周文安聽了這話,哭喪着臉。
好吧,他的确應該去拔牙,可是……
梁司寒伸開手臂把他和噸噸一并緊緊地攬進懷裏:“是啊,噸噸小寶貝去幼兒園,爸爸大寶貝去醫院。好不好?”
噸噸特別喜歡被爸爸這樣抱着,好像他和爸爸都很安全很溫暖。
他笑眯眯地依偎着爸爸:“我是小寶貝哦,爸爸是大寶貝!”
周文安說不上來是羞還是急,在梁司寒懷裏擰了一下身體,像個撒嬌的、毛茸茸的小動物。
梁司寒摟住他,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吻,在他耳畔用只有兩人可以聽見的低音溫柔說:“乖,大寶貝要聽話。”
周文安:……為什麽總是這麽溫柔地哄我?
他別別扭扭地抱着噸噸,心尖兒都酸酸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相顧無言。 10瓶
但能淩白雪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