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周文安渾渾噩噩地從浴室出來, 若不是懷裏的噸噸結結實實地存在,恐怕虛浮的腳步能叫他以為自己身在雲端。
他把小寶貝送到床上,把小青蛙玩偶放進他的懷裏, 蓋上小青蛙薄毯。
就算是在睡夢中,噸噸的小臉上也滿是笑容,周文安親了親他的額頭, 輕輕地道:“小青蛙, 現在是不是很幸福?”
真希望兒子永遠都這樣樂觀開朗,偶有小聰明小調皮, 像個可以戰勝一切不快樂、勇往直前的小戰士。
周文安緩緩地從床上推起身,揉平床單上的褶皺,将另一側的被子拉好。
昨晚梁司寒不舒服, 所以他留下來陪着,可是今天……
周文安想,為什麽自己竟然開始留戀。
留戀某種并不存在的感覺。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他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趁着梁司寒出來之前,周文安匆匆離開。
緩緩合門時,卧室的燈光在他的面容上慢慢地變窄, 最後的一線光芒停留了幾秒鐘。
“嘎達”一聲, 門終于被合上。
周文安無知覺地與卧室門外的榕葉琴擦肩而過,暗綠色的葉片在燈光中無聲地晃動,宣告着他的匆忙。
他捉摸不透自己的內心, 到底為何這麽彷徨。
也許是因為舍不得噸噸吧,畢竟四年來, 他都是和小寶貝同床共枕,如今一下子失去了這個可愛溫暖的小人,一時間的确難以适應。
周文安躺在床上時, 還輕輕揉了一下床側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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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較噸噸,他好像更需要軟綿綿的小青蛙玩偶。
輾轉多時,周文安難以入睡,加上口渴,他索性下樓去找點水喝。
可是剛到二樓,便見一樓偏廳客廳燈光明亮,恍若白晝。
難道是李阿姨或者小黎還沒休息嗎?
一樓傳來重物挪動的聲音,周文安悄悄上前一步,在樓梯口俯身望去,卻看到極其意外的一幕。
梁司寒正在費勁地推動梁忠年送來的皮質木馬,他穿着睡衣,可是光着腳。
周文安想,難道梁爸爸也睡不着?
那匹馬最高的地方超過一米七,馬身看着異常精巧,但為了乘坐時的安全考慮,極其沉重。
梁司寒力氣不小,一個人推着時都很吃力。
周文安躊躇中,往樓下走去,梁司寒則聽見了聲音轉身,見是頭發微有些淩亂的周文安,像個夢游的小孩子。
梁司寒道:“小周爸爸,來搭把手。”
“嗯。”周文安三步并作兩步地下樓,小跑過去,疑惑地問,“要推到哪裏去?”
梁司寒指了指偏廳:“噸噸說想推到鋼琴旁邊。”
周文安驚訝,竟然是小寶貝要梁爸爸這麽做的。他剛才差點以為是梁爸爸不喜歡梁忠年送的這個玩具,要推到別處去。
真是誤會了他。
兩人協力,花了點時間,終于把馬送到偏廳。
周文安和梁司寒各自靠在一邊的馬身上喘.氣。
他面對着朝向花園一整面玻璃牆,可是偏廳燈光大亮,既看不清夜色,也尋不到月光。
“小周爸爸?”
梁司寒的聲音沉沉的,就在周文安的身後似的。
“嗯?”周文安沒有轉過去,依舊斜靠在馬上,有幾分慵懶,并不想動。
“你說……”
周文安的大腦轉得極快,他不由自主地失神:梁爸爸要說什麽?
梁司寒的語調很和緩,在深夜中嘆氣般道:“你相信,人和人是可以和解的嗎?”
周文安微微愣怔。
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能敏銳地意識到,梁爸爸說的一定是與他的父親梁忠年有關。
今天梁忠年和韓蕙真的意外抵達,不僅僅是給自己和噸噸帶來意外,更對梁爸爸也帶來不小的沖擊吧。
“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可以。”周文安模棱兩可地回答。
梁司寒輕笑:“呵,不,你不是這樣想的。”
那聲音就在周文安的背後,他們相隔不遠,他心不在焉地想,梁爸爸低沉的笑音怎麽這麽性感?而且他竟說中自己的心思。
周文安來不及羞窘,只是讷讷反問:“是麽?”
“再給你一次機會,小周爸爸,告訴我你的答案。”
伴随着話語傳遞給周文安一種微妙的缱绻。
他真想轉過去,甚至站在梁司寒的面前,看看他此刻的神情與眼眸,一定會令人心醉與動容。
胡思亂想中,為避免自己做出不恰當的舉動,周文安閉上眼,偏了偏頭,将臉頰貼在馬微涼的身體上,輕聲道:“沒辦法和解的。”
“怎麽說?”
周文安雖然無法看到他的面容,可依舊清晰地在腦海中還原了他的薄唇,他的鼻梁,他的眉宇,而這一切都容易令他産生一些奇怪的聯想。
空氣很安靜,梁司寒沒有催他,耐心地等待。
周文安終于想好了措辭,娓娓道來心中的想法:“遺憾就是遺憾,彌合不了的。或許會釋然,變得不那麽在乎,但很難真正回到原來的關系。就像是一根刺,紮在了心裏,可以把刺拔掉,傷口愈合,傷疤會永遠在那裏。”
他閉着眼,語調戚然:“也許,也不能叫和解,只能說放下了,不那麽在乎了。”
他說完,似有若無地輕嘆一聲,卻忽然意識到有什麽東西靠近,吓得猛睜開眼,只見梁爸爸深海似的眼眸靜靜地盯着自己。
他惶恐地從慵懶斜靠的模樣站直身體,貼着馬,紅着臉:“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沒有,小周爸爸總是能說出一些很有意思的話。”梁司寒凝視這張柔和而又俊美的臉孔,真想據為己有,叫這一雙眼睛只看得到自己,只為自己而笑。
周文安同他對視也絕不能超過兩秒鐘,便立刻敗下陣來,視線落在他的唇上。
方才在浴室的一幕再度襲上心頭……
周文安貼着馬錯開面前的大男人:“我去睡覺了,梁爸爸也快去吧。”
可是逃離無果,他被身後的人緊緊地圈住了腰,後背貼進熱度極高的胸懷中。
“小周爸爸,昨晚有你在,我很安心。”梁司寒的聲音在深夜聽上去有幾分凄怆,“你和噸噸都在我身邊,我容易入睡。”
“是嗎?”周文安臉頰發燙,手指按着馬兒,原本可以推開他的,可是一動都沒有動,在铮亮的燈光底下,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腳。
他想,梁爸爸今天是不是真的很有感觸?看上去好像很需要人陪着的樣子。
梁司寒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揉蹭:“小周爸爸,你今晚還是陪着我好嗎?”
周文安聽着他疲憊滄桑的語氣,感受着他靠着自己的那份重量,在糾結中有些于心不忍地點頭。“我先去喝點水,口渴了。”
“一起去。”梁司寒握住小周爸爸軟軟的手,輕輕牽住,兩人一起走向餐廳。
周文安在他身側靠後一些,擡眸,肆無忌憚地欣賞他的後肩與三分之一的側臉。
他篤定,無論任何角度,梁爸爸都是這麽英俊帥氣。
進廚房後,梁司寒取了一杯水遞給周文安。
周文安着實渴了,咕哝咕哝地喝上兩大口,放下杯子後,唇角殷紅濕潤,粉嫩柔軟。
梁司寒瞥見,無聲中被誘惑。他從周文安的手中拿過杯子,就着他喝過的位置抿了兩口溫水,水液流淌進唇舌間,緩解他心中對周文安的渴。
周文安愣怔地盯着他的動作,梁爸爸在用他喝水的水杯嗎?那他們不是……
梁司寒沒有錯過他眼神中的意外與驚愕,施施然地問:“小周爸爸介意?”
“沒……不是。”周文安瞬間低頭,耳根發燒,瞬間熾熱,他嗫嚅着唇,小聲問,“那梁爸爸不介意嗎?”
梁司寒放下水杯,揉揉他的頭發:“不介意。”
周文安盯着腳尖發傻,心中死掉的發條兔子,好像瞬間被充電又繼續胡亂蹦跳,像個瘋兔子。
梁司寒攬住他的肩膀:“走吧,去睡了。”
“嗯……”周文安靠着他,周身溫暖,舍不得離開一點點。
上床時,梁司寒讓周文安睡在中間。
周文安聽話地躺上去,微微側身,單手搭在寶貝噸噸的身體上,身後是貼上來的梁司寒。
就像是三柄大小各異的勺子,緊密地挨在一起。
黑暗中,梁司寒的臉貼在周文安的後頸,手則攬着噸噸,順勢也攬住了周文安。
他裝模作樣地客氣詢問:“小周爸爸,我這樣你會不會不舒服?”
周文安小聲地說了一句“不會”,而後溫聲道,“早點睡吧,晚安。”
他的腦海裏是剛才在偏廳,梁司寒凝視自己時的模樣,眼神專注而迷人,在某些瞬間,讓他産生一種荒謬的錯覺:好像梁司寒的眼裏真的有自己的存在。
次日,噸噸一下樓就發現客廳的馬不見了。
他疑惑地松開周文安的手,光着白嫩的小腳丫子在客廳裏跑來跑去,在偏廳的鋼琴邊看到了乳白色的高頭大馬,扯了扯濃密的鬃毛驚呼:“爸爸,大馬在這裏哎!大青蛙怎麽昨天就移動好了?大青蛙好好哦!”
周文安走上前,姿态悠閑地靠向偏廳的歐式拱形門框,看着兒子又驚又喜的模樣,也很滿足。
此時天色清明,他的大腦遠比昨晚跟梁司寒在一起時清醒,有個念頭從心間蔓延開來。
這匹馬,或許也不僅僅是梁忠年給噸噸的禮物,或許讓梁爸爸想起很多他與父親之間的陳年舊事。
周文安把手舞足蹈的噸噸抱上馬,他彎腰抱住馬脖子,在馬耳邊說悄悄話:“就玩一會兒,我們要吃早飯了。”
“嗯!”噸噸抱着馬,幫它順白色的鬃毛,“爸爸我想給他取個名字,你說他叫大毛毛好不好呀?珠珠家裏有小毛毛,我有一個大毛毛。”說着,他挽起一縷鬃毛給爸爸看,“爸爸,可以嗎?”
大毛毛?
周文安想,這麽英俊的馬兒要是知道自己有個這麽膩歪的名字,恐怕會哭的吧。
他揉揉兒子,“好的,就叫大毛毛。但你不要抓大毛毛的頭發,他會疼的,輕輕地摸。”他從上往下撫順鬃毛。
噸噸學着爸爸的動作,小手緩緩順着長長的鬃毛滑下去,伸開手臂又抱住馬脖子:“爸爸,我好喜歡大毛毛哦。”
一想到幼兒園的小朋友家裏是貓兒狗兒,而他有一匹馬,雖然不能動,可是跟真的馬兒一模一樣,他就好神氣。
小小的一坨團在馬背上,煞是可愛。
周文安湊到他面前親親他的臉頰,心道:寶貝你喜歡這世界的萬事萬物,而我喜歡你。
他把噸噸抱起來:“走吧,吃早飯。”
梁司寒早上沖了個澡,進了餐廳便摟住噸噸親了一下。
噸噸四處躲:“哎呀呀,大青蛙的胡子好紮啊!”
看上去雖然沒有胡茬,可是親過來的時候,就是很紮。
梁司寒摸了一下光潔的下巴:“刮幹淨了,再讓爸爸親一下?”
他說着湊過去還要親寶貝兒子。
小噸噸往爸爸懷裏躲,把雞蛋白一般嫩的小臉蛋藏起來:“不要,不要親!”
被大青蛙捉住手背親了好幾下,他在爸爸腿上癢得咯咯笑。
梁司寒看周文安抱着孩子笑得溫柔如風,他今天穿米白的棉麻上衣,柔軟親膚的質地,貼合在他的肌膚上,顯得皮膚很白很嫩。
他順勢揉一下周文安的頭發,把兒子抱回座椅:“好了,讓爸爸吃早飯。”
周文安伸手去拿橙汁,卻見噸噸盯着自己的脖子。“怎麽了?”
他低頭扯了扯稍微歪斜的上衣領口。
“爸爸被蚊子咬了嗎?”噸噸伸出小指頭扒拉了一下他的領子,露出耳朵下靠近肩頸的肌膚,剛才都光顧着騎馬沒有看到呢,噸噸有些擔心地蹙起眉毛,“紅紅的,難不難受啊爸爸?”
周文安瞬間臉紅,把衣服拉回去:“不難受。”
他怎麽跟孩子解釋那不是蚊子,是……
梁司寒看着天真無暇的寶貝兒子和羞澀純真的周文安,嘴角浮現淡笑,見兒子扭着小屁股下地,他問:“去哪裏?”
“去拿花露水,爸爸被蚊子咬了會癢的。”噸噸站在桌邊,仰着小腦袋,琉璃珠般透明的眼睛看着大青蛙,說的一板一眼。
梁司寒一把抱高可愛的小寶貝送回椅子:“那不是被蚊子咬的。是小草莓。”
“哪裏有小草莓?”噸噸眨巴眨巴眼睛,一頭霧水。
周文安實在是怕梁司寒說孩子聽不懂的話,回頭解釋起來更麻煩,他揉着噸噸的小耳朵說:“噸噸,爸爸是自己撓的哦,不是被蚊子咬的。不用花露水的,一會兒就沒了,你乖乖吃早飯。”
“可是小草莓呢?”噸噸無辜又期待地看着他和大青蛙。
他剛才的确聽見大青蛙說小草莓的,他一定沒有聽錯。
周文安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噸噸想吃小草莓嗎?爸爸一會兒讓李阿姨準備,今天我們不是要商量在哪裏種草莓嗎?噸噸先想要要種在花園哪裏好不好?”
梁司寒端着咖啡杯,看他小小聲地跟孩子解釋得煞有介事,眼底滿是愉悅。
他喜歡此時此刻的周文安,好像一個家裏就應該有這樣一個溫柔、耐心且富有愛心的人在,才叫人心裏生出穩妥來。
噸噸想了想,一知半解地“哦”了一聲:“那我要種很多很多小草莓。”
梁司寒淡笑,看着噸噸小嘴巴一撅一撅地吃果醬吐司,跟只小倉鼠一樣,他道:“噸噸說得對,我們一起種很多小草莓。”
周文安剛拙劣地忽悠完孩子,聽見這話,羞得沒地方躲藏。
下午,噸噸和周文安都沒想到的是,昨天剛來訪的爺爺梁忠年,臨近三四點時又出現了。
園藝公司的人上午來過,整理出一片長五米寬三米左右的區域,除掉了上面的草皮,露出泥土。
噸噸腦袋上戴着遮陽帽,正在視察他尚未成型的“小草莓王國”。
梁忠年來的時候,李阿姨和小黎都很緊張,擔心這脾氣暴躁的老爺子又要發火。
但是今天梁忠年沒說什麽,他一到就聽見孫子高高興興地揚聲喊了一句:“爺爺!”
梁忠年安慰自己:果然嘛,小噸噸還是喜歡自己的。
他走進花圃,見噸噸鞋上都是泥,彎腰問:“噸噸在看什麽呢?這裏要幹什麽?”
噸噸像個小大人似的指着地:“要種小草莓哦,明年我們可以吃草莓啦。爺爺喜不喜歡吃草莓?”
他大眼睛在斜晖中眯了起來,眼眸閃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笑得開心。
梁忠年揉了下噸噸的腦袋:“爺爺跟你一起種草莓怎麽樣?”
這話讓旁邊的李阿姨和小黎微愣,老先生這是多喜歡小孫子,特意跑來陪着玩呢?
噸噸可沒想這麽多,點着頭說:“好啊。那我們一起種草莓哦!太棒了!今天要翻土地哦,爸爸說,要把地翻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扭頭去找進屋子拿工具的周文安。
周文安剛才是去儲藏室拿了兩把鋤頭,一長一短,正準備翻地。
一出來就見梁忠年在,他握緊手裏的鋤頭棍子,拘束地說:“伯父,您好。不然,您和噸噸去客廳喝茶?”
噸噸疑惑問:“可是爺爺剛才說我們一起種草莓啊?爺爺是不是?”
他明明聽得很清楚。
梁忠年滄桑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是,噸噸說的是,來吧,我跟你爸爸一起鋤地。”他把李阿姨召過來,“你們顧着噸噸。”他伸手拿了周文安手裏的一把長鋤頭,嘆了聲氣,自言自語地說,“爺爺來,爺爺會翻地。”
他拿着鋤頭走到矩形泥地的東北角開始鋤地,第一下的姿勢不是很标準,但勉強還算合格。他朝着一旁的寶貝孫子笑:“怎麽樣,爺爺是不是寶刀未老?還可以吧?”
噸噸捏着帽子的繩,從李阿姨懷裏下來,跑到爺爺身邊:“爺爺很棒!爺爺加油!”
他朝着呆立不動的爸爸喊:“爸爸你去那邊開始啊,也要加油哦!”
“……”
這都是什麽情況?
周文安和李阿姨四目相看,無言以對。
他拎着趁手的小鋤頭去另一頭,對噸噸說:“噸噸,你站得遠一些,不要跑來跑去的。”
李阿姨趕緊過去看着孩子,怕梁忠年揮鋤頭的時候,孩子冷不丁挨到。
梁忠年多年的助理兼司機老鄭見狀,也是滿頭霧水,說好來看看孫子,一會兒還要回公司開個高層會議,現在跑來鋤地?
老鄭指揮小黎去倒水和弄個濕毛巾過來,他則亦步亦趨站過去,看着老板翻新的地塊,提醒着說:“梁董,這些事情讓傭人做就行了,您這一會兒還開會呢?”
梁忠年停下動作,撐着鋤頭當拐杖,擡手擦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熱汗,微微喘着氣,指着前面一片地:“看看,老鄭,我幹得還可以啊?沒老,一點沒老!”
噸噸拿着濕毛巾遞過來:“爺爺給你哦!你要喝水嗎?”
他看了看爺爺面前的地和爸爸面前的,都不好意思說爺爺動作太慢了。
嗯,爸爸好棒!
梁忠年拿着毛巾擦汗:“噸噸乖。”
他正要揮鋤頭繼續幹,被身後一只手按住了鋤頭。
周文安低聲說:“伯父,我來吧,您帶着噸噸說會兒話。剩下這點我來就好。”
他彎腰捏了下噸噸的臉:“噸噸,帶爺爺進客廳去喝水好不好?聽話哦,你也喝點水,你今天是不是沒有喝水,所以上洗手間也少了?”
噸噸捂着小肚皮,表情懵懵地仔細回憶:“嗯,那我要多喝水!”他仰起頭,去拉爺爺的手,“爺爺我們去喝水吧,我們要聽爸爸的話哦。”
周文安一聽,有些窘,拿過長柄鋤頭沒說話。
梁忠年的确累了,他是坐慣辦公室坐豪車的人,幾時下過地?
再加上六十出頭的年紀,一身骨頭都不經用,稍微動兩下就喘上了。
別說再鋤地,抱孫子都不行了,伸手叫小孫子牽住,嘴角含笑地跟進屋子裏去。
噸噸握着爺爺寬大粗糙的手,扭頭跟爸爸喊:“爸爸加油!”
周文安揮揮手,讓他趕緊進去。
他看着梁忠年身旁的助理要扶不扶,有些擔心萬一老爺子下地鋤了兩下,回頭閃了腰可怎麽辦?
他搖搖頭,趕緊把剩下的地方給鋤一遍。
李阿姨進去伺候一老一小,小黎上前問道:“周先生,那現在鋤完了是放着嗎?”
周文安拿着鋤頭往家裏走:“我在網上買了肥料和種子,過一天堆肥,再下種子。”
希望正如噸噸所說的,來年可以吃到小草莓了。
碧青的長空下,別墅近在眼前。
周文安怎麽能想到才沒過多久,他和噸噸就像是在這個家裏紮根似的,竟然還在花園裏種草莓。
不可思議。
周文安一進客廳,就見老爺子挽起袖子,拿着毛巾在給噸噸擦脖子擦手,似乎在說什麽哄着噸噸玩,而噸噸則晃蕩着白白嫩嫩的小腳丫滿臉笑容。
噸噸擦幹淨手腳,邁着小步子上樓梯,帶爺爺去餐館自己的玩具房。
他奶聲奶氣地說:“爺爺,爸爸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玩具哦,他小時候你也給他買很多玩具嗎?”
梁忠年還真是被問倒了。
他第一次結婚時,正忙着奪家産,韓蕙真懷孕的時候,他忙着立家規,後來大兒子出生,他忙着守家業。
玩具麽,應當是買了的,但多半經手人不是他,是韓蕙真和傭人。
等他們離婚,大兒子基本就是家庭教師和傭人在教養,梁忠年的确記不清有沒有給兒子送過玩具。
噸噸沒聽見爺爺回答,他爬上臺階,站得高一些,同爺爺平視,眨眨眼問:“爺爺,你沒有回答我呢。你給爸爸買玩具了嗎?爸爸喜歡什麽玩具呢?”
他圓嘟嘟的小臉,伶俐的小嘴巴翹起來,可可愛愛的。
梁忠年咳嗽一聲,揉他的頭發:“爺爺忘了,爺爺不記得你爸爸喜歡什麽玩具。”
“那怎麽可以呢?”噸噸皺眉,不贊同地看了眼爺爺,繼續爬樓梯,“爸爸不是爺爺的小寶貝嗎?為什麽爺爺都不知道小寶貝喜歡什麽?”
梁忠年啞口無言。
他看了眼身側的老鄭,支吾說:“你爸爸都三十多歲了,不算小寶貝了,你才是小寶貝。”
噸噸還是沒懂,領他去玩具房時,仰頭問:“可是爸爸跟我說,不管我幾歲我都是爸爸的小寶貝啊,為什麽三十多歲就不是了?”
梁忠年望向花花綠綠,布置得宛若童話世界的兒童玩具房,竟然有些難以邁進去。
他微微彎腰,摸着噸噸的頭發說:“噸噸,爺爺要回家認真想一想你的問題,你給爺爺一點時間好嗎?”
噸噸點點頭:“好呀。”
他得到一個暫時性的答複,蹦蹦跳跳進了房間,扭頭對着爺爺說:“爺爺來玩啊,我們進帳篷說悄悄話好不好?”
梁忠年望了眼那帳篷,笑得爽利:“爺爺這把老骨頭也鑽不進去,爺爺坐在沙發上,看你玩好不好?”
老鄭在一旁提醒:“梁董,有會。”
梁忠年點點頭,把拿着畫本走來的噸噸拉到沙發上:“噸噸你給爺爺說說童話故事?爺爺好久沒聽人講故事了。”
“哦,好啊,那我給爺爺講……講豌豆小公主的故事吧。”噸噸找到那個故事所在的頁面,把畫本展開放在沙發上,自己爬上去趴着,兩只小腳翹起來,雙手托着下巴開始認真講故事。
梁忠年環顧整個套間,裏外兩間,滿滿當當的都是各類時新的玩具,還有一個區域有個滑梯。而他昨天送來的小擺件小玩偶已經被整齊地陳列在架子上,一個大青蛙玩偶就放在帳篷旁邊,像是守護着帳篷一般。
他想,為什麽他一點都不記得大兒子喜歡什麽了?
後來生的那兩個小的,倒是會喊,成天要這個要那個,大兒子似乎連跟自己讨玩具的次數都很少。
梁忠年看着在講故事的小噸噸,心裏重重嘆氣,把他抱到懷裏,在他頭發上親了親:“噸噸,爺爺回去一定會好好想想你爸爸小時候喜歡什麽的,你不要對爺爺失望,好不好?爺爺過一天來看你的時候,一準能想起來的。”
噸噸咧嘴笑了,抱了抱爺爺,鼓勵似的說:“好呀。爺爺一定會想起來的!”
送走了爺爺,噸噸進廚房抱住爸爸的腿乖乖地說:“爺爺今天不兇哦,一點都不兇,好好的。”
周文安舀一小碗湯嘗味道,笑着問:“那過兩天爺爺來,我們請爺爺喝湯?”
噸噸抱着他點頭:“好呀!爸爸我也要喝湯,我要喝我要喝!”
小青蛙開始呱呱呱地聒噪起來了。
周文安耐不住他一個勁兒地喊,用小碗再舀一勺,帶着他去餐廳坐着喝。
噸噸喝得很仔細,自己吹了吹湯,結果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把勺子裏的湯都吹光了,送進嘴裏才一點點。
一口湯雖然少了點,可滋味很好:“爸爸,好喝哦,噸噸喜歡。”
周文安用手指彈他的小腦門:“你啊,有什麽你不喜歡的嗎?”
噸噸低着頭,認真地再撈了一勺,裏面有肉:“有的!我不吃小青蛙的。”
他之前聽幼兒園的小朋友說,小青蛙是可以吃的,吓得魂飛魄散。
小青蛙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呢?
周文安看他慢悠悠地喝完了,再給他添了一小勺。
噸噸仰着頭,不解地問:“爸爸,爺爺都不知道大青蛙喜歡什麽玩具呢。好奇怪的。”
“是嗎?”周文安也不知道怎麽跟噸噸解釋梁司寒家庭的情況,而且梁司寒自己也沒有仔細地說過,可見是并不想過多的提及。他抱起噸噸,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柔聲說,“可能爺爺年紀變大了,就忘了。噸噸,有一天爸爸如果變老了,也忘記噸噸喜歡的東西,噸噸會不會很難過的?”
噸噸一聽到“爸爸變老”這幾個字,就有些小傷感,他放下小碗,捧住爸爸的臉蛋,啾啾啾地親了好幾口小芝麻:“爸爸不會變老的,爸爸永遠這麽可愛。”
周文安抱緊兒子,淺笑:“傻噸噸。”
噸噸篤定地說:“噸噸一定都能記住的,爸爸想知道什麽,只要問噸噸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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