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墓園
收工回家, 虞歲心裏有些不安。
她把自己跟宋祁川的聊天記錄截圖下來,發到了群裏。
謝媛媛是最閑的,她第一時間就參與進來, 發了個大大的問號。
虞歲:“你們覺得他是什麽意思?”
謝媛媛:“意思你說對了吧,要不然他為什麽不回?”
虞歲:“可如果他這麽忘不了初戀,為什麽這十年我一次都沒聽他提過?”
謝媛媛:“可能當初是他被甩了?不好意思提?”
這确實像謝媛媛的腦袋能想出來的解釋, 可虞歲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失眠到後半夜,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直接給李藝宵打了個電話過去。
李藝宵已經睡了, 聲音有些迷糊,問她大半夜的發什麽神經。
虞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麻煩你個事兒呗。”
李藝宵:“說。”
虞歲:“你把覃榭舟約出來, 我問他點東西。”
李藝宵不耐煩地說, “你自己怎麽不約?別說沒他電話哈。”
“我這不是覺得你的話比較好使麽?我想問他宋祁川初戀的事兒,你說我要不搬出你, 我說話能好使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久,最終嘆息一聲, “下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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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成了。
虞歲心滿意足地挂上了電話。
金夢的封面面世以後,魅尚的銷量大增,熱搜變着花樣地上了三天, 幾乎全網都在讨論金夢和她丈夫的愛情童話,相比而言,品易雜志的三代影後同框話題度就明顯不足。
Andy這次算是大獲全勝, 早間例會上,她足足誇了虞歲五分鐘,直接把她樹成了一個典型,告訴別人, “在我們這個行業,資歷重要,可最重要的,還是能力。”
散會後,虞歲去茶水間沖咖啡,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有人議論——
“能力?我看她只有關系吧。”
“別這麽說,成片質量确實挺好的,她還是有點能力的。”
“那樣的模特、服裝還有布景,擱誰誰拍不出這種水平?也就你們這些老實巴交的,心甘情願被這麽個新人踩在腳底下!”
“她現在也不算新人了,聽說靳燃新片的訪談也要交給她來做了。”
“行了行了,顧柒都沒說什麽,我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
窸窸窣窣的讨論結束,幾人走出茶水間,迎面碰上了虞歲,幾人均是一愣,神情浮出些許尴尬。
虞歲泰然自若,朝衆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裝作沒聽到一樣,繞過她們進了茶水間。
杯子剛接上水,身後傳來一聲調笑,“你倒是大方。”
顧柒嘴邊噙着笑,悠然地看着她,“真不介意?”
虞歲聳聳肩,“介意什麽?她們說得也是事實。”
她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宋祁川為她鋪了許多條人生捷徑。這是她想忽視也忽視不了的。既然無法與這一套看起來并不公平的流程劃清界限,那就努力讓自己配得上這個起跑線。
顧柒贊許地點了點頭 ,而後想起什麽,問她,“你這周末有空嗎?我有個朋友來臨南開影展,給了我幾張票。”
虞歲把咖啡往嘴邊送,氤氲熱氣撲到眼睫上,讓她的眼眶起了熱意。
“這周末不行。”她擡頭,眼神有些苦澀,“我有事。”
她的情緒明顯低沉了許多,顧柒察覺到,卻沒有問出口。
成年人總是會有很多無法宣之于口的悲傷,每個人都一樣。
周六一大早,虞歲打開家門,就有速遞員送來兩捧花。
一捧百日菊是宋祁川送的,另一捧百合是李藝宵送的。
她抱着兩束花,打車去了墓園。
那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湛藍如水洗。
掃墓的人不多,她在墓園門口下車,步行穿過了一條石板路,轉了幾個彎,終于來到了一座墓前。
已近初秋,墓前落了幾片黃葉。
虞歲半蹲下,把落葉掃開,碑上的字逐漸清晰。
母:姚蘭芳
弟:虞小元
他們已經去世很久了。
虞歲坐在石階上,看着碑上冷冰冰的文字,過往的記憶悉數回歸眼前。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一場暴雨引發的山洪淹沒了村子。她的媽媽和弟弟頃刻間便随着倒塌的房屋一起消失在泥漿裏,虞歲十二歲,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聽到震天的響聲,拔腿往家裏跑,卻只看見滿地的石頭和黃泥。
那時她的父親還在鎮上的麻将館打牌,等他回到家,連屍.體都看不見了。
事實上,這座墳裏也沒埋任何人。
當初她離家,什麽都沒帶,只帶上了她媽媽的幾件舊衣服,還有弟弟的一雙鞋,宋祁川要幫她豎碑,她就把這些東西埋了進去。
虞歲伸出手摸了摸碑,那上面沒有弟弟的照片,只有一張媽媽的,還是宋祁川派人從鎮政府的死亡證明檔案上拓下來的。
她剛來淩南市那會兒,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縮在被窩裏小聲地哭,因此早晨起床,眼睛都是腫的。
宋祁川從來沒有安慰過她,只是在一個平淡的早晨,當她吃早餐時,把那張照片擺在了她面前。
虞歲至今還記得他的表情,寡淡,平靜,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緒,沉聲說了句,“只能找到這一張。”
虞歲捏着照片,照片裏的人笑容溫和,眉眼可親。
她鼻頭一酸,眼睛也紅紅的,可奇怪的是,眼淚并沒有落下來。
十二歲的虞歲看着宋祁川,胸中翻湧着一種莫名的情緒。
老天爺又給她送來一位親人,自那以後,宋祁川就成了她餘生最重要的人。
虞歲在碑前坐了許久,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再擡頭,已經是正午了。
她拎着包往墓園大門走,曲折的小路走完,手機上都沒打到網約車。
那裏是半山腰,地處偏僻,信號也差,打不到車也是正常。
虞歲在路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幹脆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可她等了二十分鐘,網約車軟件依舊沒有一點兒消息。
正當她絕望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喇叭聲。
她循聲回頭,看到靳燃坐在一輛黑色的邁凱倫裏,從車窗裏探出半個頭和她打招呼。
“呀,好久不見啊,心上人。”
虞歲瞪他一眼,“你就不會好好說話?”
靳燃把車溜到她身旁,“你也來掃墓?”
“不然呢?”虞歲勾起一個假笑,“我來這裏散心嗎?”
靳燃也不惱,笑眯眯地看着她,“打不到車了吧?”
虞歲低頭看一眼手機,依舊是那句話“正在為您調度中......”
靳燃拍拍副駕的座位,“上來吧,我送你。”
虞歲轉過身看了看荒無人煙的墓園,又往前看空蕩蕩的盤山公路,最終還是選擇了認慫。她老實繞車走了半圈,在副駕上坐下,感覺有些別扭,咳了聲,“謝謝你。”
靳燃發動車子,語氣輕松地問,“去哪兒啊?”
“佰盛。”她想去找宋祁川。
靳燃似乎是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最終應了聲,“好。”
車子行駛到半途,他一張嘴就沒閑下來過,抱怨自己前陣子被導演揪到部隊裏培訓了一個月,沒心沒肺地笑着,“害得我都不能去找你了。”
虞歲沒精打采地應着,而後又聽見他說,“還沒問,你來墓園看誰?”
“我媽。”虞歲應了聲,“還有我弟。”
“哦。”靳燃平視着前方,沉默了幾秒,又問,“意外?”
虞歲望着窗外,“算是吧。”
“我也是來看我媽的。”靳燃随意地笑了笑,偏頭看她,“我們倆還真有緣。”
虞歲覺得又好笑又心酸,就問他,“你媽媽呢?意外還是生病?”
“遺傳性心髒病。”靳燃眉眼未動,單手轉動方向盤,喉結滾了一下,“早就走了。”
虞歲驀然想起宋祁川告誡過她的那些話,靳燃也有先天性心髒病。他是臨京薛家的後代,圈內傳聞洶湧,說他不學無術,還是個短命鬼。虞歲一開始聽到這些還很平靜,畢竟她從未對那樁荒唐的聯姻認真過,直到宋祁川告訴她,靳燃就是那個傳聞中的薛少爺時,她心中竟多了幾分心疼。
他這樣灑脫不羁,焉知不是被生活打磨出來的無奈。
許是察覺到車內氛圍變得低沉,靳燃笑了笑,開始放歌,勁爆的電子樂前奏響起,他滿不在乎地說了句,“你還難過嗎?我已經不難過了,反正每個人都要死,早晚而已。”
虞歲感覺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卻不知道該怎麽接,只得說了句,“只要活着的時候開心就好。”
靳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車子抵達佰盛公司樓下,虞歲和靳燃道了謝。轉身的時候她撥通了宋祁川的電話,馬路剛過一半,還沒離開的靳燃突然把頭伸出來,大聲叫了她的名字。
“怎麽了?”虞歲捂着手機,回頭看他。
靳燃笑得肆意,眉眼飛揚,“你喜歡樓上那姓宋的?”
虞歲下意識捂住了手機,瞪他一眼,“又發什麽瘋?不怕被人拍到?”
“怕!”靳燃挑眉看她,聲音裏有若隐若現的失落,“所以還是算了吧。”
虞歲還在莫名其妙的時候,他開車走了,經過虞歲身邊的時候,眼神像水一般劃過她身上,一句“祝你開心”随之飄散在風裏。
虞歲原地怔了幾秒,直到身後車輛的鳴笛聲響起,她才回過神,連忙跑到馬路邊,再擡起手機,聽筒裏機械的女聲正說到一半。宋祁川關機了。
宋祁川的私人號碼幾乎從不關機。
虞歲覺得奇怪,又給寺維打了個電話。
寺維很快就接了,聲音沉穩,也開門見山,“宋總去舟安了,現在在飛機上。”
“哦。”意識到自己白跑一趟,虞歲有些沒精打采,在路邊花壇上坐下,又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下周。”
“好吧,那他回來的時候你跟我說一下。”
寺維挂上電話以後,看向落地窗前的男人,“小姐回去了。”
宋祁川往下看,大廈門口的花壇邊,那個小小的人影起身揉了揉膝蓋,然後慢騰騰地走到路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他眸色深沉,感覺胸膛內郁結着一口氣,無法舒展,以致于四肢百骸都藏匿着隐約的痛,像有小火苗持續不斷地炙烤着,折磨着他的真心。
身後的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寺維接過以後,說了句,“佟小姐已經在樓下等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或者後天,老宋就會被睡了.....
明天事兒多,可能會晚更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