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畢業
宋祁川車子幾乎開到了150邁, 沖到覃榭舟的俱樂部時,整個人像是從戰場上回來的,渾身充滿戾氣。
包間裏的人全都下意識屏息, 生怕自己不小心引來戰火。
只有覃榭舟不怕。他舉着球杆慢悠悠地走過去,看着宋祁川鐵青的臉,挑眉說, “來一杯?”
宋祁川沒拒絕。
覃榭舟按了鈴,“一杯教父。”
頓了頓,他又神情怪異地笑了, 補充道,“讓那個新來的送。”
“小歲子沒事兒吧?”覃榭舟在他旁邊坐下。
宋祁川半垂着頭, 旁人看不清他眼底彌漫的情緒。
他很少有這麽失控的瞬間, 當虞歲說出再也不要他管的時候, 他心底的恐慌全都被引燃了。他表現得很暴躁,可他也清楚, 他只是想掩飾不安。
可究竟在不安什麽呢?
宋祁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原以為過去的十年裏,一直是虞歲在依賴着他, 如今她想走了,宋祁川才明白,自己也是離不開她的。
他離不開虞歲。
當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結論的時候, 他便開始厭惡自己了。
“這事兒鬧上了熱搜了,你知道嗎?”覃榭舟掏出手機。
新晉偶像靳燃在拍片時意外受傷,被緊急送往醫院, 這消息瞞都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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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狗仔花錢買通了現場工作人員,獲取了第一手的視頻,轉頭就發布在微博上。
宋祁川看着覃榭舟遞過來的手機,靳燃把虞歲壓在身下, 大聲問她有沒有受傷,眼神裏全是驚惶和擔憂。
而虞歲嘴唇動了動,說了什麽,聽不清。
他也不想知道。
覃榭舟收起手機,若有似無地嘆了聲,“這小子像是來真的。”
包廂門開了,穿着淺綠色制服的姑娘端着托盤走進來。
覃榭舟噙着笑,招呼她上前。
“不是要喝酒嗎?”覃榭舟說。
宋祁川撩起眼皮,目光觸及端着托盤的女孩,臉色忽變。
那是一張和虞歲有着六七分相像的臉,同樣細長的桃花眼,眉眼彎彎,眼神潋滟着水光,鼻頭尖尖的,也不失圓鈍,雖然不比虞歲皮膚雪白通透,臉型标準小巧,但也算一張适合素顏的漂亮臉蛋。
覃榭舟輕笑,“還不給宋總上酒?”
俱樂部裏很多這樣的女孩子,沒有背景,也沒有錢,但是她們夠年輕,夠漂亮,也夠豁得出去。
那女孩一步分成三步挪了過來,姿态輕浮,笑得勾人,“宋總,你怎麽老是盯着人家,難道人家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宋祁川眉頭輕蹙,冷聲道,“有。”
那女孩一愣,像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什麽?”
宋祁川拎着衣服起身,“做作。”
覃榭舟追到門口,宋祁川剛坐上車。
他扒着後視鏡,喘着粗氣,“你跑什麽?”
宋祁川睨他,“你想幹什麽?”
覃榭舟心有些虛,“我想幫你。”
“幫我?”宋祁川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裏,“我有什麽可幫的?”
“幫你看清自己呗。”覃榭舟趴在車窗上,“我說咱能說句實話嗎?”
宋祁川吐出一口氣,青灰色煙霧袅袅盤旋,隐沒了他眼裏的情緒。
覃榭舟嘆息道,“你不願意承認,我幫你說。小歲子現在已經二十二了,她早就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心思了。你甭管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反正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喜歡你。”
說着,瞟一眼宋祁川,見他沒有反應,覃榭舟繼續說,“人家為什麽鬧着要獨立啊?還不是你家那老爺子逼得,她不跟你撇清關系的話就得以原來的身份活着,宋家來歷不明的養女?你覺得她頂着這樣的身份,怎麽跟你在一起?”
“反正我這段時間看着,小丫頭決心還挺強的,就算跟脫離宋家人家也有能耐過得不錯,事業起步,還有個明星富二代追着......”覃榭舟越說聲音越小,“如果你再這麽裝傻下去,估計就真守不住了。”
他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去觀察宋祁川的臉色。
意料之外,宋祁川神色未變,眼眸深邃,喜怒不清。
車子發動聲響,宋祁川丢了剩下半截煙頭。
他看着覃榭舟,目光冷肅,鋒利得像是今晚的失态從不曾發生過。
“她配得上這世界上最好的,我和靳燃,都不是最好的。”
車子轟鳴離開,覃榭舟站在原地吃了一嘴尾氣。
他雙手插着兜,眼神凝滞半天反應過來,嘆息了一聲。
靳燃自從受傷以後,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愈發像個大爺了,時不時就打電話讓虞歲過去伺候着,吃喝拉撒除了男女有別的部分,其餘全讓她負責,公司給請得護工倒閑着了。
這事兒魅尚責任最大,靳燃方面卻沒有追究的意思,只通過經紀人傳達了一句,說是希望雜志方面能盡量滿足陪護的需求。Andy并不傻,這要求是沖着誰來的,她心知肚明。
虞歲得到了一周的帶薪休假,Andy表面上說她受傷了需要休養,背地裏語重心長地叮囑,“要盡最大誠意表明我們雜志的歉意。”
虞歲沒有辦法,一為公,二為私,硬着頭皮也要頂上去。
靳燃住院的第二天,他點名要吃清蒸鲈魚和爆炒空心菜,要虞歲親自做了送過去。
虞歲不會做,也懶得跟他商量,帶上一個飯盒,就打車去了謝媛媛推薦的私廚小館。反正靳燃沒吃過她做得菜,随便冒充一下,他吃得開心,她也不用費心思研究菜譜了。
到了醫院,剛一下車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不知是哪家媒體走漏了消息,住院部樓下擠滿了扛着相機的狗仔。
她從花壇繞着走,想悄無聲息地進去。
可誰知突然有人“咦”了聲,随後疑問聲響起,“那不是被靳燃壓在地上的攝影師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虞歲被層層狗仔包圍,寸步難行。
感覺四面八方都是話筒,恨不得戳進她的嘴裏。
“你是來看靳燃嗎?”
“你們是情侶嗎?”
“他為了救你受傷這件事你怎麽看?”
“你們是上次在夜店認識才交往的嗎?”
......
最後是濤哥出現,疏散了那些狗仔,虞歲才得以突圍。
走進病房,靳燃正在玩游戲。她長舒一口氣坐下,掏出飯盒,搖搖頭,“當明星太難了。”
靳燃勾唇笑了笑,“是吧?你要是不願意我當明星,我就不當了。”
虞歲默默地把飯擺好,沒接他的話茬兒。
靳燃掰開筷子,低頭聞了聞,表情驚喜,“可以啊,小魚幹,廚藝不錯。”
虞歲黑着臉,“說了多少次,別叫我小魚幹。”
“不叫小魚幹叫什麽啊,你不是姓虞嗎?又那麽瘦,上次抱你都硌到我了,叫小魚幹多好,貼切!”他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米飯。
虞歲不理他,默默坐到了一旁,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拍攝中止,只能先修末日城市的片子,雖然她休假了,可也不想耽誤進度,就自請承擔了一部分修片任務。
虞歲帶着耳機認真工作,不一會兒靳燃扔了個紙團過來。
他坐在床上,笑得張揚,“我吃完了。”
虞歲走過去一看,好家夥,連飯盒都不用洗了。
“你是狗嗎?吃那麽幹淨。”
靳燃挑眉笑了笑,原本俊朗邪氣的眉眼添了幾分憨實可愛,他拍拍肚子,“你做的我都喜歡吃。”
虞歲撇了撇嘴,沒說話。
她拿着飯盒去衛生間清洗,過了五分鐘出來,靳燃就變了臉色。
他舉着手機面對虞歲,臉色鐵青,“這就是你給我做的飯?”
虞歲眯着眼睛湊上去看,原來不到半小時的功夫,她剛剛在醫院門口被堵的那段視頻就傳上了熱搜。
熱門評論裏有一條:【她手裏拎着便當,粉紅色的,應該是自己親手做的吧,說這兩人沒談戀愛誰信啊!】
到這裏都沒什麽,誰讓靳燃手賤點開了這條評論下面的回複。
置頂的那條才是讓他心碎的——
【說了你們可能不信,這個便當我剛剛才見過。我家是開餐廳的,這美女一個小時前來我家點了兩道菜,清蒸鲈魚和爆炒空心菜,沒讓裝盤,直接讓大廚裝進飯盒裏,裝完了還問我們像不像她做的,我好奇多看了兩眼,是這姑娘沒錯了。】
底下的評論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們都說靳燃遇上了一個虛情假意的壞女人。
虞歲臉一僵,在靳燃發作前帶着電腦溜走了。
事情越鬧越大,而靳燃的工作室沒有一丁點兒想要插手的意思。
虞歲複工上班,公司裏也處處有人讨論,就連年紀挺大的芳姐都過來跟她打聽,表情八卦,“你跟靳燃真是酒吧認識的?”
虞歲煩不勝煩。
到了補拍那天,她主動跟顧柒說自己就不去影棚了。
“我昨天看了,場景沒什麽問題。”顧柒理解地說,“你不用去了,免得又引起圍觀,在公司修片吧。”
虞歲連忙道謝。
六月過完,學校的畢業季來了。
虞歲的論文答辯順利通過,接下來就是畢業典禮了。
自從上次在醫院撂了狠話,這半個月虞歲一次也沒和宋祁川聯系過。
畢業典禮前一晚,她給覃榭舟打了個電話。
覃榭舟許是在忙,語氣少見的嚴肅,說了句“一定去”就挂了電話。
那晚虞歲住在李藝宵家裏,謝媛媛也在。
三個姑娘點了一大桌燒烤,吃到後半夜,早晨起床時,六目相對,都在對方眼神裏發現了悔恨。
虞歲的眉心長了顆痘痘,而李藝宵則長在了嘴角。
拍畢業照的大日子,倆人頂着兩顆痘結束了自己的大學生活。
晚上的畢業典禮,虞歲遲遲沒有入席。
李藝宵跑出來催她,她抿着嘴,“覃榭舟還沒來。”
李藝宵翻了個白眼,“你是等他嗎?”
虞歲沒說話,站在大禮堂門口,看着不遠處的路。
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光從梧桐樹葉的縫隙裏落下來,影影綽綽。
她默了默,轉身進去了。
大概是不會來了。
載歌載舞的表演結束,就是學位授予儀式。
李藝宵的男朋友梁源來晚了,她都從臺上下來了,他才姍姍來遲。
剛一坐下,李藝宵就抱着胳膊冷冷地開口,“實在是忙可以不來,掐着快結束的點兒來是什麽意思?讓我體恤你工作辛苦,還是要我反思自己要求太多?”
梁源穿着西裝,身上還帶着酒氣,看樣子是剛從飯局上下來。
聽到李藝宵的擠兌也沒介意,還笑嘻嘻地去拉她的手,“對不起老婆,剛剛實在是走不開。”
李藝宵甩開他的手,“誰是你老婆?”
然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梁源面色尴尬,回頭看了虞歲一眼。
他長相清秀,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比虞歲剛認識他那會兒成熟多了。許是在商場沉澱的緣故,原本斯文的眼神染了幾分精明,整個人的氣質也不似過去那樣陽光了。
虞歲禮貌地笑了笑,提醒他,“宵宵說你最近總是忙得不沾家,今天這算是積怨已久。”
梁源點點頭,解釋了句,“最近有點忙。”
“好好說說,她不是不講理的人。”
梁源抿着嘴點了點頭,然後起身追了出去。
虞歲左右看看空空的椅子,心中恍然,幹脆也起身走了。
有一組片子沒修好呢,還是早點回家修片子吧。
她這樣想着,走出學校大門時,一擡頭,卻突然紅了眼睛。
宋祁川從車裏下來,手裏捧着一束向日葵,一邊看手表一邊過馬路,襯衫領口微微敞着,眼神中寫滿焦慮。
過了馬路,似有感應般,他一擡頭,目光落在了虞歲身上。
四目相對,周遭的喧鬧聲仿佛都定格了,虞歲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脆弱。
在她看見宋祁川朝自己奔來的時候,她确定了一件事。
她需要宋祁川,無比需要。
熟悉的松香撲向鼻息,虞歲眼眶一熱,包了一晚上的淚滾了下來。
宋祁川伸出手,大拇指擦了擦她的臉,聲音沙啞粗粝,“哭什麽,我這不是來了?”
虞歲哭了許久。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那個夜晚不知怎麽了,眼淚多得要命。
明明自己都覺得尴尬了,眼睛裏卻還是會蓄滿水光。
宋祁川帶她去了一家餐廳,說是要慶祝她畢業。
虞歲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路過的服務員止不住地瞧。
“你再哭,別人都以為我欺負你了。”宋祁川嘆了口氣。
虞歲眨巴眨巴眼,使勁把眼淚憋回去,憋得喉嚨都有些痛了,才開口,“你沒欺負我嗎?”
“那個MBA你不想學就不學了。”宋祁川遞了一張紙巾給她,“是我錯了,以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虞歲用力地擦眼睛,“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宋祁川勾了勾唇角,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覺得甚是可愛,不由想逗弄兩下,挑眉道,“不是你說用不着我操心?”
虞歲沉默了半晌,這話還真是她說得。
默了默,她揚起下巴,白皙的小臉粉潤可愛,“你可以管——”
宋祁川噙着笑看她,願聞其詳的樣子。
“但是不要再把當小孩子管。”
宋祁川微微一怔,旋即點了頭,“好,我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宋總說得那句不配,以後會解釋清楚哦。
他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才變得不敢去愛。
大家不要罵他啦,要罵罵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