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監護人
四月初的淩南市,殘冬的寒意雖已消散,可空氣中的濕冷依舊綿密入骨。
剛從校園招聘會上出來的虞歲心情出奇得好,剛剛面試的成果還不錯,不少公司都抛來了橄榄枝,畢業在即,這段時間的準備總算沒有白費。
一陣冷風襲來,她往大衣裏縮了縮脖子,只留出一張瑩白如雪的小臉,長而媚的桃花眼,直挺的水滴鼻,凸顯氣質的同時又不失靈動嬌憨,走在校園裏,是不着粉黛也動人心魄的美麗。
虞歲和閨蜜李藝宵并排走着,突然來了一個小學弟擋在了她們面前。
之所以猜是大一的學弟,是因為但凡在這個學校待過一年以上,還沒有男生敢來搭讪李藝宵。
“不好意思,不方便留聯系方式哦。”虞歲心情好,瞥一眼旁邊的李藝宵,好心道,“要不合個影吧?”
李藝宵是童星出道,出演過不少熱門電視劇,雖然現在幾乎從娛樂圈隐退,可在校園裏大小也算個明星,偶爾會有從前的粉絲過來合影,而要不要接受則由李小姐當日的心情或妝容決定。
陪虞歲去參加招聘會,被擠了一肚子脾氣的李藝宵不耐煩地從挎包裏掏出巨大的黑超墨鏡,卡在鼻梁上,巴掌大的小臉擡了擡,“就一張。”
虞歲拿過男生手中的手機,低頭一看,還停留在微信名片的界面。
她手一滑切換到相機,招呼小學弟往李藝宵身邊湊近一點。
男生表情複雜,半晌憋紅了臉,伸出手指頭往前一指,嗫嚅道,“我想要的,是你的微信。”
“我?”虞歲愣了愣。
小學弟顯然不認識李藝宵,沒搞清楚狀況,懵懂地點了點頭。
場面一時有些幹澀。
旁邊的李藝宵突然輕笑一聲,抽出手機塞回小學弟手裏,語氣不屑,“她?更沒戲。”
虞歲臉上挂着零丁歉意,點點頭,然後就拉着李藝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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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似平靜,可經過圖書館門口的正冠鏡時,卻停留了整整十秒。
虞歲從來都不會對這些搭讪上心的,李藝宵皺着眉頭,疑惑地凝視她。
如果說美女分很多種,那虞歲就屬于美不自知的那種,雖說外表已經屬于“女娲自己人”的标準了,可卻從來沒有對于穿衣打扮感興趣過,穿衣只穿基礎款,頭發随手一绾就能出門,素面朝天地過了整個大學,臨畢業這會兒卻肉眼可見得精致起來,甚至出門都揣着小鏡子,動辄就掏出來照一照。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藝宵不動聲色地開口,“你畢業後想幹嘛?”
虞歲心情大好,哼着歌兒回道,“工作呗。”
“我問你去什麽公司。”
“想什麽呢?”虞歲回頭看她,眼神裏有藏不住的光芒,“當然是去佰盛了。”
李藝宵揚了揚下巴,頗有些氣短,“那你剛剛拉我去招聘會投那麽多簡歷幹嘛?”
“積累面試經驗。”虞歲笑了笑,理所應當地說,“你不知道佰盛是淩南市最難進的公司嗎?”
“你想進佰盛還需要面試?”李藝宵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腦門,“直接跟你家宋總招呼一聲,什麽部門進不了?一高興把三號線上那棟新樓盤開發的項目丢給你,還用得着苦哈哈地跟這些人擠招聘會?”
李藝宵這話可不是空穴來風,大三那年暑假,學校要求所有人實習兩個月,她找了家相熟的雜志公司混了段時間,實踐報告上填的是“經紀人”,回校一看,好家夥,喻大小姐的實踐報告厚厚一沓,後面還夾着一份蓋了公章的《并購合同》。
別人暑期實踐是去送外賣,而喻小姐則買了一家公司。
好巧不巧,還正是她實習的那家。
面對李藝宵的震驚,當時虞歲就心虛地擺擺手,“挂名而已。”
這話說得也不假,當時她确實是跟宋祁川提了一句實習的事,本意是想去佰盛,可沒想到宋祁川大手一揮,就讓秘書寺維為她物色了一家公司。
宋祁川向來對她很好,物質上有求必應。
正因如此,虞歲才要改變這一切。
“佰盛呢,我準備自己進去。”虞歲說完,怕李藝宵不理解似的,又眨巴眨巴眼補充了一句,“工作是我經濟獨立的開始。”
“所以呢?”李藝宵略一皺眉,驚異地問,“你不會是要把這些年宋祁川給你花的錢全都還給他吧?我可提醒你一句啊大小姐,現在應屆生平均工資也就五六千,你知道自己不吃不喝幹一年,都不夠還他一個月給你的零花錢嗎?”
“我當然知道。”虞歲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一個俏皮的wink抛過去,就連李藝宵心裏都泛起了一絲漣漪。
“還不起錢,那就還個人給他呗。”
李藝宵聽完,蹬着近十厘米的恨天高追上去問,“你說什麽?你想幹嘛?”
虞歲回頭看她,笑了笑,眼神裏光芒閃爍,“我準備重置一下我和宋祁川之間的關系。”
李藝宵雖然早就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可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親口說出來,頓時興奮的瞪大了眼睛,語氣中還隐約透露着期待,“這是什麽狗血大劇?”
虞歲完全可以理解李藝宵的驚訝,畢竟她和宋祁川無親無故,卻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了近十年。
四月二十三日,春天似乎完全展露了生機,花園裏的花争相盛放,三色堇和玫瑰的豔麗惹眼,虞歲從露臺溜達過去,卻被一株薔薇吸引了。
今天是她去佰盛面試的日子,昨天背了半宿的資料,現在不說胸有成竹,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她心情大好地摘了一朵淡粉色小花別在了耳後,然後掏出手機打開相機,笑着對鏡頭比了個大大的“耶”。
正在澆水的袁嬸在旁邊笑眯眯地看着,小姐喜靜不愛動,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話并不多,今天那麽活潑,估摸着是有人要回來了。
“先生什麽時候回來?”她問道。
“上次問他說是這周末。”虞歲笑眯眯地說。
她別着薔薇往客廳走,把那張自拍發給了宋祁川,并附了一句話:花都開了。
待到換好衣服出門,坐上了車,還沒有收到回複。
虞歲早已習慣,宋祁川不愛發消息,有事只打電話,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事,絕不會用手指頭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浪費時間。
車子堵在了高架上,安靜的風劃過車窗,就像紋絲不動的車流一樣沉默。
虞歲從包裏掏出自己為這次面試準備的這些年來的攝影作品,确認沒有遺漏以後,她又忍不住點開了宋祁川的聊天框。
他還是沒有回複,虞歲往前翻了翻,上次聯系已經是一周前的事了。
綠燈亮了,車流又動了起來,風從車窗灌進來,帶着幾縷幽微花香。
虞歲垂眸,收起了手機。
她為了這次面試準備得很充足,穿着十分正式,白襯衫,黑色職業半裙,棕色的鱷魚皮小高跟高度恰好,擠在人堆裏既不會被埋沒,也不過分出衆。
到了公司,她坐在會議室最靠邊的位置,正百無聊賴着,李藝宵發信息過來了。
李藝宵:【怎麽樣?過了嗎?】
虞歲:【還沒開始,正等着分組,然後無領導小組讨論。】
李藝宵:【大拇指.jpg 你去應聘,宋祁川知道嗎?】
虞歲嘴角彎了彎,打字回道,“當然不知道。他去巴黎出差了,我準備在他回來前入職佰盛。”
聊天框上方還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虞歲卻突然感覺肩膀一沉。
她擡頭,發現一個面容姣好姑娘站在她身旁,手裏還拿着一沓資料。
“你是來面試的吧?能不能去樓下幫我買杯咖啡,意式濃縮double shot,我趕着去打印資料,實在走不開。”
虞歲婉拒,“不好意思,我這邊面試馬上也要開始了。”
姑娘看了一眼會議室裏烏壓壓的人群,笑了笑說,“你放心,複試需要人事部黃經理到場,可他剛剛開會去了,起碼要半小時才能出來。”
“可是......”
那姑娘見虞歲還有猶豫,又緊趕着說,“你放心,就算黃經理提前出來了,我也會跟他解釋的,你就當幫我一個忙,行嗎?”
虞歲本不願意冒這個險,可見她言辭懇切,面色微紅,看樣子是真的騰不開手。思忖片刻,以後總要做同事的,自己初來乍到,說不定也會遇到這種情況,能幫一手就幫一手吧。
想到這裏,她應了聲,“行吧。”
在星巴克裏等咖啡的間隙,李藝宵還在跟她八卦着微博熱搜。
“你說佟姿都到巴黎了,還被狗仔跟,一線們也太慘了。”
佟姿是國內娛樂圈頂級女星,早年選秀出道,靠着性格和顏值收割了一大波粉絲,入行四年,憑借一部小成本文藝電影爆冷斬獲影後,從此人氣和咖位便一路高歌猛進。
“不是說只拍到背影嗎?疑似,不算什麽戀情石錘吧。”虞歲沒看過那張圖,随手回到。
事實上,她和佟姿打過一回交道。
一年前在一場私人拍賣會上,宋祁川要她挑件稱心的拍品當作20歲的生日禮物,虞歲随手指了一顆粉鑽,卻沒想到佟姿也看上了。
佟姿和宋祁川一來一回地叫價,擡了不少,一千七百多萬的底價,最後五千六百萬成交的。
經理托着粉鑽來到虞歲和宋祁川面前,佟姿風姿綽約地提着禮服經過,笑意盈盈地朝她伸出手,“恭喜宋小姐。”
佰盛集團掌權人宋祁川,淩南市但凡有法子接觸到上流權貴的人都有所耳聞,二十多歲就接手家族企業佰盛集團,憑借着遠超出上一輩執掌者的野心和能力,五年的時間,不但吞并了當時在高端地産開發領域已經與其競争了數十年的凱翼集團,還在短時間內将佰盛的公司規模翻了一倍不止,行業領域也拓展得更寬。
他的成就無人不知,個人生活也多為人津津樂道。
人人都說宋家有個小姐,宋祁川不近女色,唯獨把這個妹妹寵得神仙一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平日裏還鮮少在公衆面前露臉,呵護有加。
見宋祁川身邊的秘書寺維稱呼虞歲“小姐”,佟姿便理所應當地認為她就是宋家那位低調的千金了。
當時宋祁川并沒有解釋,可虞歲卻有些芥蒂。
她不姓宋,姓宋就完了。
結束佟姿緋聞這個話題,虞歲拎着做好的咖啡小跑着回了公司,緊趕着走到會議室門口,打眼一看,心口涼了半截。
會議室大門緊閉,還挂上了“勿擾”的牌子,隔着玻璃往裏看,面試的小組已經分好,并且已經開始讨論了。
正六神無主時,恰好看到那個求助她的女孩在走廊盡頭拿小鏡子補妝,虞歲連忙上前,還沒開口,那女孩看到她就心虛地往旁邊閃了閃。
看到她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虞歲在心裏大罵了自己一句,也不多廢話拉扯了,直接問道,“可以跟人事經理解釋一下嗎?”
虞歲個子本來就高她一頭,許是受宋祁川影響,嚴肅時整個人散發着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那女孩氣短,立刻端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說道,“我來的時候黃經理說小組已經分好了,今天的面試您不能參加了。”
說着,還厚顏無恥地伸出手去拿咖啡,“給我吧。”
她連一句正經的道歉都沒有,虞歲心裏有氣,緊緊攥着不松手。
冷笑一聲,譏諷道,“想要咖啡是吧?”
還沒等那女孩反應過來,虞歲就把咖啡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大約是店員沒有好好封蓋,咖啡濺了起來,濺到了兩人身上。
虞歲低頭打量,自己的白襯衫胸口洇濕一大片,而那女孩的裸色包臀裙上只有幾滴。
虞歲還沒懊惱呢,那女孩倒氣急敗壞起來。
今天她是精心打扮過的,剛剛甚至還補了妝,現在全被虞歲毀了。一氣之下,她叫來了前臺和保安。
一群人轟轟隆隆地趕過來,并不算狹窄的走廊頓時擠滿了人,陣仗之大,虞歲差點以為自己是來炸公司的。
“這人在公司鬧事。”女孩說完轉身看向保安,“我趕着去開會,你們處理一下。”
虞歲從小一無所有的時候就不怕橫,這些年被宋祁川慣着,底氣兒足,更不怕事兒了。深吸一口氣,剛想跟他們掰扯掰扯,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音。
“怎麽回事?”
虞歲回過頭,明明是一行人,可她卻只能看到那一個。
宋祁川穿一身暗色西裝,身後跟着四五個人,挺拔的身高在人群中絕塵,原本就夠給人壓迫感了,又偏生高眉骨,硬挺鼻梁,淩厲的下颌線條,眼皮一撩,神色疏離讓所有在場的人莫名慌張。
夢到過無數次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明明這個人已經回來了,可她的思念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兩人還沒有開口說上一句話,剛剛那個女孩突然委屈巴巴地抽泣了兩聲。
她一邊捂嘴,一邊不動聲色地往宋祁川身前擠,生怕別人看不見她精心描繪的妝容。
“宋總,這位小姐錯過了廣告部的面試,不依不饒地纏着我再給她一次機會,我跟她解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秘書,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她不信,還撒起潑來。”
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您看,她還潑我一身咖啡。”
那女孩認定虞歲這麽珍惜面試機會,定然是沒錢沒勢的小人物,因此颠倒起黑白來也格外不心虛,編了一套自己滿意的說辭,然後就回頭,得意地看了虞歲一眼。
本以為虞歲會生氣,可沒想到她神色閑散,眼神似乎還有意無意地流連在宋總身上。
于是她又鄙夷地瞪過去,憑她是什麽貨色,也敢觊觎宋總。
虞歲沒空搭理她,她只顧着看宋祁川,半個月不見,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五官更加硬朗,輪廓線條淩厲,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上去就很寡情。
當然,也不只是看上去,他本人确實挺寡情的。
宋祁川眼神晦暗,訴苦的女孩看不懂,也琢磨不透,剛想出聲迅速了解這個場面,突然聽到宋祁川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那女孩心中大喜,正準備好好賣一波慘,卻見宋祁川單手插進西褲口袋,審視的眼神遙遙落向她身後的虞歲。
“你潑的?”
他神情寡淡,說話的語調也冰冷。
虞歲怔了怔,心中突然湧出一陣遲來的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啦,一個老男人養成小狐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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