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定緣分天作之合 (1)
夜裏, 上官靈犀等到大街上都快沒人了,才收拾好了東西回家。
街上的花燈該賣的都賣了,賣不出去的也都收起來了, 路邊頓時變得黑漆漆的。好在天上有月亮, 他推着小推車, 就着天上的月光,慢慢回了家。
上官靈犀從懷中掏出鑰匙,把門打開了。
這是一棟很小的宅院,正房三間, 東西廂房各一間, 再加一間門樓。院子很小, 連口井都沒有。
他悄悄把車推進院子, 轉身把大門插上了。插好門之後, 上官靈犀到了西廂房門口, 把小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 放進了廂房裏。
忽然,正房門開了。
上官靈犀的妹妹上官巧巧提着燈出來了, “哥,你回來了。”
上官家只有這兄妹二人,父母早逝。上官靈犀已經二十歲了,還未娶親。平日靠擺攤套圈和給人做一些燈籠雨傘之類的東西謀生。巧巧十二歲, 雖然沒有父母, 兄長疼愛她, 過得還算不錯。
上官靈犀立刻攆她進去,“你起來做甚, 夜裏冷, 快進去。”
巧巧卻問道, “哥,你的燈呢?怎麽摸黑回來了?”
上官靈犀頓時啞然,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妹妹解釋他的燈送人了,只能撒謊,“我的燈和貨物擺在一起,不小心被人套走了。”
巧巧頓時有些可惜,“那燈可是咱們自己做的,值好幾個竹圈錢呢。”
上官靈犀笑,“不妨事,哥明兒再做一個給你。”這兄妹兩個,一個心靈一個手巧,真正是對得起自己的名字。
巧巧并未回房,去廚房開火,一口鍋燒熱水,一口鍋熱飯菜。
今日上官靈犀吃了晌午飯就上街了,到現在還餓着肚子呢。巧巧心疼她哥,趕緊熱了些東西給他吃。
上官靈犀吃慣了剩飯,況且今日這飯菜裏還有肉,他大口大口吃的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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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把水打進桶裏,提進了正房東屋,又把兩個木盆送了進去,正好,她哥吃完了飯,“哥,你去洗洗吧,我來收拾碗筷。”
上官靈犀放下飯,“洗過了碗就去睡。”
巧巧點點頭,“哥你也早些睡。”
上官靈犀轉身回房了,巧巧在後面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有個嫂子。她哥都二十歲了,到現在還是個光棍。家裏就這幾間普通屋子,再無其它家産。且她爹死前看病欠了不少錢,她哥每個月掙的銀子一大半都拿去還債了,哪裏還有閑錢娶老婆。她悄悄托媒婆說親,人家不是嫌棄她家裏父母雙亡,就是嫌棄她哥不光年紀大了、還帶着自己這個拖油瓶。有個把姑娘看重她哥長相好又勤快,可人家的爹娘不肯啊。
原來巧巧托媒婆先給自己說親,等男方家給了聘禮,她留着給她哥說親用。她哥知道後把她臭罵了一頓,巧巧再也不敢說這事兒了。十二歲的巧巧愁的眉頭打結,她要多接些活兒回來幹,多掙些錢。要是聘禮給的高,說不定就能說到個賢惠的好嫂子。
兄妹兩收拾好了之後,各自回房歇着了。
過了上元節,劉悅薇的作坊再次開工了。這次招人,她只招到了七個。她沒有再等,先開工再說。
劉悅薇的作坊裏又投進去了幾百兩銀子,汪彩鳳想盡快讓表妹回本,立刻投入到忙碌中去,把那只花燈放在了屋子裏。
十七臺紡線小車一起開動,出貨量比去年大多了。金縷閣漸漸有了自己的穩定出貨商,能保證每月賬上有足夠的銀子周轉。
金縷閣外頭的招人告示一直貼在那裏,若是在有人來,随時都能招。
這一日,汪彩鳳正在屋裏帶着大家幹活,忽然,張媽媽來叫她,“表姑娘,表姑娘,外頭有個丫頭來找活兒幹。”
汪彩鳳趕緊出去了,到門外一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站在門外,兩只眼睛大的很,滴溜溜的轉,一看就是個機靈丫頭。
汪彩鳳問她,“小妹妹,是你要找活兒幹?”
丫頭立刻笑了起來,“這位姐姐,這裏還招人嗎?”
汪彩鳳點頭,“招人,只是,妹妹今年多大了?”
丫頭挺了挺胸脯,“姐姐,你別看我個子矮,我都快十三歲了,媒婆都到我家提親了。但我想給自己攢些嫁妝,就出來找份活兒幹。”
汪彩鳳見她小小年紀就說給自己攢嫁妝,忍不住笑了,“小妹妹,我這裏的都是精細活兒,不知道你能不能幹。再者,我這裏招人是要簽契書的,光你自己來不夠,得你家裏人陪你一起來簽契書才行。”
丫頭的眼光頓時暗了下去,她哥肯定不會答應的。
汪彩鳳見她身上穿着普通的很,估計家裏不是特別富裕,“小妹妹,你回去問問你家裏人,要是你家裏人答應,我就收下你。不過我先說好了,我這裏的活兒,都是記件的,要是做的少了,錢就少了。”
丫頭立刻笑道,“姐姐放心,我跟着我哥做雨傘做燈籠,不說手巧,一般的活兒學幾天都能上手。”
汪彩鳳聽說她幹過手藝活兒,心裏頓時起了愛才之心,她這裏就缺這種巧丫頭,“那,小妹妹,我帶你進去看兩眼,然後你回去和家裏人商議商議。”
丫頭高興地跟着汪彩鳳進去了,見大家都在紡線,心裏忍不住高興起來,這種活兒她肯定能學會,聽說這金縷閣裏面都是女工,還管飯,工錢不比別的地方男工開的少。要是肯幹,一個月能得一二兩銀子呢。這樣幹個一年半載,她就能給他哥娶個嫂子了。
丫頭心裏雀躍不已,出來就給汪彩鳳行禮,“姐姐,我回去就和家裏人商議。”
汪彩鳳笑着點頭,“那就好,我這裏還差三個人,小妹妹要快些,等我招起了三個人,我就不要人了。”
丫頭立刻跑回家去了。
第二天,張媽媽又在門外喊,“表姑娘,昨兒那丫頭真來了,還帶着個人呢。”
汪彩鳳出門一看,見那丫頭拉着個青年男子,不停地叨叨,“哥,真的沒錯的,你自己去看看,我能行的。”
後面那男子還想把妹妹拉回去,“你在家裏做飯洗衣裳就是了,出來做什麽。外頭讨生活可不容易,你年紀還小呢,跟哥回去吧。”
丫頭拼命把她哥往這邊拽,累的額頭上都是汗水,“哥,你就看一眼吧,我昨兒看了,管事的姐姐可溫柔了。”
汪彩鳳咳嗽了一聲,那邊兄妹兩個都停下了。那青年男子擡頭一看,頓時傻眼了。
不光他傻眼了,汪彩鳳也傻眼了,這不就是那天晚上被她套中的攤主。
汪彩鳳怔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那些閑漢說的玩笑話,臉上悄悄起了兩朵紅雲。
上官靈犀一眼認出了汪彩鳳,趕忙從他妹妹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給汪彩鳳作揖,“姑娘好,我妹妹胡鬧,非要過來,給您添麻煩了。”
汪彩鳳那天晚上聽見人家叫他名字,也回了個禮,“上官老板好,令妹說要來我這裏幹活兒,我讓她和家裏人商議,不知你們商議的如何。”
兄妹兩同時出聲,一個說的是不行,一個說的是好。
汪彩鳳忽然笑了,“上官老板,要不,你們再回去商議商議?”
上官靈犀有些不自在,“姑娘,在下上官靈犀,窮小子一個,不是什麽老板。”
汪彩鳳也回禮,“上官公子好,我姓汪,是這家作坊的管事。”上官靈犀欲言又止,叫公子還不如叫老板呢。
巧巧多機靈,發現他哥認識這位姐姐,立刻道,“哥,我就說吧,管事姐姐又漂亮又溫和,裏面好多姐姐呢,大家都正經紡線幹活,晌午還管飯。你要是不放心,夜裏你來接我,早上你送我過來,保證沒問題的。”
上官靈犀見他妹妹似乎鐵了心,他看了一眼汪彩鳳,“汪姑娘,要不,讓我妹妹試一試?”
汪彩鳳笑道,“公子,我們這裏要簽契書的,我這裏有個樣本,你看一下,要是行的話,就簽下,至少要幹一年以上的。”
巧巧立刻道,“姐姐,我行的,別說一年,三五年我都行。”
上官靈犀看了她一眼,巧巧立刻閉嘴了,她隐隐能感覺到,她哥似乎生氣了。
汪彩鳳對他二人道,“若是有意,到裏面去商議吧。公子放心,我們金縷閣,是鄭推官家三少奶奶的産業,在這幾條街,口碑好得很。”
兄妹二人跟着她進去了。
汪彩鳳給他們倒了普通的茶水,上官靈犀認識字,把那契書看了好幾遍,上面條款頗多,卻也沒有特別欺負人。總的來說,只要不偷懶,不偷東西,不把手藝傳出去,就能一直幹下去。幹的多得的多,幹的少得得少。
上官靈犀看了看妹妹期盼的雙眼,巧巧已經十二歲了,很快就要說人家,家裏還欠着幾十兩銀子的外債,他這幾年都要慢慢還債,可能沒有能力幫妹妹置辦嫁妝,只能靠她自己了。
上官靈犀心裏頓時有些自責,卻又無可奈何。
他放下契書,看向汪彩鳳,“姑娘,我們先簽一年可行?”
汪彩鳳點頭,“可以,不過,就算一年到了,你們也不能去別的作坊幹活,若是被我們知道把手藝傳出去,我們可不依的。”
上官靈犀點頭,“姑娘放心,我們自然不會的。”
汪彩鳳點頭,“那,現在就把契書簽了?”
兄妹二人都點頭,汪彩鳳拿來了筆和墨水。契書都是準備好了的,上面已經落過了劉悅薇的名字,上官靈犀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巧巧也按了手印,寫上自己的名字。
簽過了契書,巧巧就要留下了。
上官靈犀再次給汪彩鳳作揖,“舍妹不懂事,還請姑娘代為照看。”
汪彩鳳回個禮,“公子放心,進了我金縷閣,我自然會照看上官姑娘的。”
上官靈犀起身,看了汪彩鳳一眼,忽然對着她笑了。
汪彩鳳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上官靈犀卻大大方方地道,“多謝姑娘。”
汪彩鳳也笑了笑,并未說話,他不好再留,囑咐妹妹兩句話之後,自己回家去了。
從此,上官靈犀每天晚上來接妹妹,早上送妹妹過來。來的時候,他都會與汪彩鳳說幾句話,要是家裏有什麽好吃的,還會給汪彩鳳和張媽媽送一些。走前,還會幫汪彩鳳把院子裏的雜活兒幹一些。
日子久了,他知道了汪彩鳳的許多事情,上官家的事情也被巧巧全部禿嚕給了汪彩鳳。
巧巧覺得,彩鳳姐姐又能幹又溫柔,真是個好姐姐,要是能做她嫂子就好了。
存了這個心思,汪彩鳳的傘壞了,巧巧拿回家讓她哥修好了。汪彩鳳的木盆壞了,巧巧讓她哥來接她時帶上自己的工具,等女工們都回家後,在金縷閣的院子裏,叮叮當當把木盆修好了。金縷閣的倒座房有點漏雨,汪彩鳳還沒叫人來修呢,上官靈犀主動搬□□上去把瓦片重新鋪好了。
每次幹完了活,他都笑着問她,“姑娘,還有什麽事情,我一起給你幹了。”
汪彩鳳被他笑的心裏發慌,只能假裝鎮定,“都好了,多謝你。”
上官靈犀有時候會定定地看着她,“不用謝,都是我自願的。”
汪彩鳳撇開臉,“你去忙你的吧,別總是為我耽誤工夫。”
上官靈犀背上了自己的工具,和汪彩鳳告別,帶着妹妹走了。等下一次這裏有活,他又會背着工具過來,默默地把事情幹好。他什麽都不說,只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幹完了活兒就走。不要一文錢,也不要任何好處,更沒有提過一句非分之想。
張媽媽笑而不語,偶爾看着汪彩鳳啧啧笑。
汪彩鳳一天比一天不自在,拿人手短,她只能掏錢買了許多吃的給巧巧,讓她帶回家。
巧巧把東西帶回去後,不停地往她哥嘴裏塞,“哥,這是彩鳳姐姐讓我帶你吃的。”
上官靈犀滿臉通紅,他只想默默替她做些事情,從沒想過要任何回報。被迫吃下了東西後,他嘆了口氣,“巧巧,以後你自己去吧,路你也認識,回來早一些就行,我就不去接送了。”
巧巧瞪大了眼睛,“哥,你為甚不去?我一個人走路害怕。”
上官靈犀看着妹妹,“要是害怕,以後就不去了。”
巧巧眼珠子轉了轉,“哥,你是不是不想見到彩鳳姐姐?”
上官靈犀知道妹妹懂事,只能和她明說,“巧巧,咱們家窮,還欠着外債呢,不能耽誤人家。你不是覺得彩鳳姑娘是個好姑娘,你既然喜歡她,難道不希望她找個不愁吃喝的好人家?”
一句話,說的巧巧低下了頭。
第二天,巧巧一個人去了金縷閣。
汪彩鳳看了看她身後,“你一個人來的?”
悄悄點頭,“姐姐,我哥說我已經認識路了,以後讓我自己來回。”
汪彩鳳哦了一聲,垂下了眼簾,帶着巧巧進了屋裏幹活。
那一天,金縷閣的大師傅汪彩鳳第一次把線紡斷了。她雖然是管事,也沒有包庇自己,旁人斷線扣二十文錢,她扣了自己二百文錢。
汪彩鳳開始變得異常忙碌,她一天到晚都在幹活,連張媽媽的衣裳都被她搶去洗了。她的丫頭花棉急得不行,以為表姑娘因為自己偷懶而生氣了。
張媽媽見她這樣,有些不忍心。
這一日,張媽媽把院子裏的事情都托給了招財,自己去找劉悅薇。
劉悅薇正在家裏幫鄭太太打理家務事,讓人把張媽媽帶到自己院子裏,等她處理完了事情,就從正院回來了。
張媽媽趕着行禮,“二姑奶奶好。”
劉悅薇笑,“媽媽怎麽有空過來了,作坊裏忙不忙?表姐這幾天怎麽樣了?倒座房漏雨可修好了?”
張媽媽在劉悅薇的示意下坐在了旁邊的小凳子上,“回二姑奶奶的話,作坊裏都好,倒座房漏雨,表姑娘沒花一文錢就修好了。”
劉悅薇奇怪,“什麽人幹活竟然不要錢的?”
張媽媽看了看旁邊的人,劉悅薇知道她可能想說什麽私房話,揮揮手讓衆人都下去了,“媽媽有什麽話只管說吧。”
張媽媽賊頭賊腦地道,“二姑奶奶,不是我老婆子多嘴管閑事,表姑娘她,心裏有人了。”
劉悅薇吃驚,“媽媽可不要胡說,表姐是個正經人。”
張媽媽笑的暧昧,“二姑奶奶,我悄摸看了好久,真沒騙您。這幾日,表姑娘跟掉了魂兒似的。”
劉悅薇坐直了身子,“媽媽你仔細說說。”
張媽媽從上官家兄妹來家第一天開始說起,說的口幹舌燥,續了兩次茶水,總算說清楚了。
劉悅薇緊蹙眉頭,若張媽媽說的是真的,那可能就真有其事了。
她端起茶盞,“媽媽,表姐有心思,多謝你來告訴我。難得表姐看上了一個人,聽您老說人還不錯。只是,我還不知道他那邊怎麽想的呢。我好容易把表姐拉出火坑,定要給她找個靠得住的人。”
張媽媽點頭,“二姑奶奶慈善,依我看來,那兄妹兩個人倒是可以,就是家裏暫時窮了些。我看了這些日子,估計那小哥定然也是有些意思,若是沒意思,誰能天天上門給你幹活呀。兩只眼睛直溜溜地往表姑娘身上瞟,被表姑娘看見了,又跟做賊似的扭開臉。姑奶奶,我說句大實話,表姑娘都十八了,如今還是奴籍。這小哥人勤快,長得不賴,年齡合适,家裏沒有公婆,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給表姑娘的呀。”
劉悅薇把茶盞放下,“媽媽,你多費費心,幫我看着表姐一陣子。若是逮住機會,媽媽問一問上官家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要是有意思,就大大方方的,我們并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人家。要是沒意思,再不許她見表姐的面。”
張媽媽立刻俯身道,“姑奶奶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我每日和表姑娘同吃同住,心裏也替她着急呢。”
劉悅薇笑了,“多謝媽媽跑這一趟,雲錦。”
雲錦掀開簾子進來了,“奶奶。”
劉悅薇吩咐她,“拿三錢銀子給張媽媽,再把昨兒二嫂送來的點心包一包給媽媽帶回去。”
張媽媽趕緊起身謝恩,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把事情辦妥了。
張媽媽一走,劉悅薇立刻讓聿竹去打聽。
聿竹出去跑了半天,回來回話,“回奶奶的話,我去找許多人問過了,這上官家兄妹都勤快的很,坊間風評很不錯。原來上官家也是溫飽人家,上官太太去了後,上官大官人自己也能養活一雙兒女,誰知前幾年忽然得了重症,纏綿病榻拖了許久,不光把家裏銀子花光了,還借了許多外債。上官小哥接下了他爹的買賣和手藝,一個月也能掙個幾兩銀子,只是家裏虧空太多,就一直窮得很。”
劉悅薇點頭,“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夜裏,劉悅薇把這事兒告訴了鄭頌賢。
鄭頌賢笑,“娘子,咱們操心也沒用,還是看表姐的心思。要是表姐願意,家裏窮些就窮些,他們都是勤快人,早晚能把日子過好。要是表姐不願意,家財萬貫咱們也不能答應的。”
劉悅薇嘆氣,“也是,光我急也沒用。我就是見表姐好容易對一個人有些意思,又是良家子,年紀又相當,且家裏沒有婆母,表姐去了就能當家,多好。”
鄭頌賢笑,“你們女人家說親事都要這樣樣樣都考慮一番?”
劉悅薇瞥了他一眼,“表姐年齡不小了,親娘死了,還是奴籍,一般人家可能都會挑剔。這個時候看好了,以後才能不費心呢。”
說完,她雙手挂在他肩膀上,“哪有人人都像三哥這樣好呢。”
鄭頌賢哈哈笑,“既然這樣,娘子就容我一回吧。”
說完,他伸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劉悅薇急了,只能騙他,“我還沒洗澡呢。”
鄭頌賢把帳子放下,“娘子不洗我也喜歡。”
……
這一天,巧巧下工了準備回家,張媽媽叫住了她。
“巧巧啊,你哥怎麽好久沒來了?”
巧巧的大眼睛似乎也少了些光彩,“張媽媽,我爹臨死前生了一場大病,我哥到處借錢給我爹看病,家裏欠了不少錢,現在還有三四十兩沒還清呢。我哥說,他要多掙錢還債。”
張媽媽抓了把瓜子給她吃,“還債是應該的,但我看你哥不小了,也該說親了。”
巧巧吸了吸鼻子,“媽媽,我哥他說,他說他只想掙錢,不想耽誤別人。”
張媽媽心裏哂笑,“既然這樣,就算我多嘴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巧巧不光手巧,心思也機敏,她一聽,就知道張媽媽要幫忙,立刻拉着張媽媽的手,“媽媽,媽媽,我也着急,您老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我哥是個犟頭,求您老給我支個招兒好不好?我,我給您老磕頭。”
說完,她就跪了下來,真要磕頭。
張媽媽身軀龐大,輕輕一托,就拉起了她,“巧巧,你莫急,我給你出個好主意,你回去告訴你哥,就說,就說我們表姑娘生病了。”
巧巧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又轉了轉眼珠子,“媽媽,這樣,這樣會不會對彩鳳姐姐不好?”
張媽媽臉上帶着笑,心裏卻嘆氣,可不就是病了,病在心裏,“你只管回去照着我說的辦,讓他急一急。”
巧巧咬了咬牙,“好,我聽媽媽的。”
等巧巧走了,汪彩鳳木着臉把院子裏裏外外掃了個幹淨,又拿錢去飯鋪買了飯回來,作坊裏住了她二人和丫頭花棉,還有三個女工。除了買飯,還要買熱水呢,雜事多的很。她的手金貴,以前不大幹這活兒,都是她的花棉在幹。這幾天汪彩鳳總是搶丫頭的活兒幹,花棉急的一直跟在後頭絮絮叨叨。
巧巧回去後,吃飯的時候,她假裝不在意一樣告訴她哥彩鳳姐姐生病了。
上官靈犀放下碗,“好好的,怎麽病了?可是着了涼,受了寒?”
巧巧往他碗裏夾菜,“唉,我只是個女工,彩鳳姐姐是管事,也輪不到我去問。我看彩鳳姐姐總是恹恹的,每日吃的極少。為了不辜負東家,她還撐着起來看着作坊。”
上官靈犀又端起了碗,只嗯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第二天晌午,張媽媽眼見,老遠就看到巷子尾那裏有人鬼鬼祟祟往這邊看,她輕哼一聲,我以為你真有骨氣不來了呢。
張媽媽拿起棒槌,對着巷子尾那裏揮了揮,上官靈犀往後一個趔趄,頭撞到了旁邊的大樹上。
上官靈犀落荒而逃,回到家後,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西廂房門口。
他拿起挂在牆上的那個竹圈,那是汪彩鳳那天晚上套在他脖子上的,他單獨挑出來了,用紅繩拴住,挂在了牆上。
上官靈犀摸了摸那個竹圈,上面似乎還帶有姑娘手上的體香。她病了還要照看作坊,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可恨我無能為力,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
想到這裏,上官靈犀更加沮喪了。
後面幾天,他每天都去金縷閣附近蹲着,經常被張媽媽發現。這樣蹲了幾天,張媽媽把巧巧叫出來,拉進倒座房裏悄悄囑咐她,“你回去問問你哥,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要是沒意思,就別來了,他這樣黏黏糊糊的不痛快,我們表姑娘以後還要嫁人呢。”
巧巧羞紅了臉,“多謝媽媽,我知道了。”
巧巧剛一出倒座房的門,就看到汪彩鳳站在門口。
一向嘴巧的她也怔愣住了,嘴巴一張一翕,“姐姐。”
汪彩鳳對巧巧揮揮手,“你去幹活吧。”
張媽媽被汪彩鳳發現了,先有些尴尬,然後瞬間放開了,“表姑娘,坐,我正想找你說說話呢。”
汪彩鳳坐了下來,“媽媽,您剛才和巧巧說什麽呢”
張媽媽笑,“表姑娘,我只問你,要是我說成了,您願意不願意?”
汪彩鳳頓時臉色爆紅,“媽媽。”
張媽媽又笑,“表姑娘,您莫管,咱們是女方,自然沒有上趕着的。要是他無意,就不能讓他總是在這周圍轉來轉去的。”
汪彩鳳捏緊了帕子又松開,松開了帕子又捏緊,她想起上元夜她失手把竹圈套到他頭上時他的呆愣,送她花燈時的誠心,剛開始她以為就是個巧合,等他主動給她修傘,給她修盆子,她感覺到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但他什麽都不說,汪彩鳳收起了心思,她不想自作多情。
巧巧回去後,立刻叫了上官靈犀過來,“哥,你為甚去我們作坊附近轉?”
上官靈犀眼神閃了閃,“我就是路過。”
巧巧呸了他一口,“枉我平日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想到是個窩囊廢。你要是喜歡彩鳳姐姐,就去告訴她啊,偷偷摸摸的,難道你想讓她跟你私奔?還是想無媒茍合?”
上官靈犀頓時瞪大了眼睛,“胡說八道,誰教你說這些混賬話的?一個姑娘家家的,不許再說這些話。”
巧巧哼了一聲,“你有什麽臉來教訓我,我想要什麽,我想幹什麽,我都會去争取,不像你,就曉得把脖子一縮做個烏龜。”
上官靈犀的胸口一起一伏,妹妹的一席話把他的心都戳爛了,“巧巧,我難道不想,可,可我不能啊。”
巧巧看向他,“哥,你又不是懶漢,又不是殘廢了,你所憂慮,不過是咱們家裏有點外債,咱們兄妹兩個一起加把勁,一兩年的功夫就能還清了,你還怕什麽呢?你都多大了,難得有個這麽合适的,我看,我看彩鳳姐姐似乎也不讨厭你,你不去試試,難道真要打一輩子光棍。你,你就去問問,要是姐姐不喜歡你,你再回來一個人傷心也不遲啊。”
她一席話說得上官靈犀的心跳又快了起來,“巧巧,你別胡說了,汪姑娘現在是金縷閣的大管事,怎麽會看上我這個窮小子。”
巧巧神秘一笑,“哥,月老牽線,又不看門第。要是不你們有緣分,那竹圈怎麽就套住了你的脖子。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也聽說一句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聽聽,你們兩個,天生就該是一對。”
上官靈犀被他妹妹說的臉都紅了,“你快別說了,去做飯吧。”說完,他扭頭就跑了。
回屋後,上官靈犀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真的也喜歡我嗎?她會嫌棄我窮嗎?
第二天早上,巧巧要去上工,上官靈犀推着小車在門口等着,“巧巧,我送你吧。”
巧巧笑眯眯的,“好啊,哥你終于想通了。別怕,大着膽子問。我要是個男人,哪裏還有你什麽事兒。”
上官靈犀臉又紅了,“別胡說,汪姑娘照顧你良多,她生病了,我理應去看看。”
兄妹兩個一起到了金縷閣,汪彩鳳正好出來拿個東西,無意間瞥見了,然後就站在那裏不動了。
上官靈犀放下小車,走過來作揖,“姑娘,多謝您照看我妹妹這麽多日子。聽說姑娘病了,可好些了?”
汪彩鳳一聽,就知道是張媽媽弄得鬼,她哪裏生病了,她昨兒晚上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呢。
“多謝你問候,我都好了。”
上官靈犀擡眼看着她,半晌後悠悠道,“姑娘要照顧好身子,別讓人擔心。”
巧巧在一邊急死了,她正要說什麽,張媽媽招招手把她叫走了。
妹妹走了,上官靈犀忽然緊張了起來,汪彩鳳兩只眼睛看着他,他感覺她的目光帶火,看到他身上哪裏,哪裏就發燙。
汪彩鳳見他神色不寧,主動發問,“你,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上官靈犀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強行讓自己平穩下來。他看着汪彩鳳,胸口起伏了兩下,狀着膽子道,“我,我擔心姑娘身體。”
汪彩鳳的眼神飄了起來,她看向了旁邊的地面,讷讷道,“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自己,每日早出晚歸,要注意身體。外債的事兒不用急,人還能讓錢憋死。我被我後娘賣了兩回,現在不也好好的。”
他頓時心疼了起來,“姑娘,你受苦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汪彩鳳嗯了一聲,然後笑了,“是呀,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這一句話,讓上官靈犀的心忽然安靜了下來,是啊,他到底在怕什麽呢,他的生意越來越好了,除了擺攤套圈,他接到的手工活兒也越來越多的,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他看着眼前安靜的姑娘,她的眼底大多數時候都帶着憂傷,憂傷之外還有一絲堅定。她受了那麽多苦,都能這麽堅強,我卻這樣畏畏縮縮。
上官靈犀嘴巴動了動,小聲問道,“姑娘,昨兒我給妹妹買帕子,老板多送了我一方,我用不上,送給姑娘吧。”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繡着一只蝴蝶,汪彩鳳看看帕子,又看看他。她沒有接帕子,而是先問他,“你為什麽要送我帕子?你知道送姑娘帕子是什麽意思嗎?”
上官靈犀覺得自己遇到了這一生最難的一個問題,他吞了下口水,勇敢地擡起頭,看着她的雙眼,“姑娘,彩鳳姑娘,因為我喜歡你呀。”
汪彩鳳被這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她又扭開了臉,雙手攪弄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上官靈犀破罐子破摔,“彩鳳,我,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好,我想照顧你。可是,我家裏窮,我,我年齡大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要是,要是你不嫌棄我,我以後會把你放在心坎上的。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願意好好照顧你,你笑的時候陪你笑,你哭的時候安慰你,你生病時給你端茶倒水……”
汪彩鳳的眼眶漸漸紅了,她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了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上官靈犀立刻點頭如搗蒜,“肯定是真的,姑娘,你,你是怎麽想的?”
汪彩鳳的臉紅了紅,一把搶走了帕子,“我用用試試。”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上官靈犀有些發愣,巧巧從倒座房出來了,拉着她哥的手笑,“好了,哥,成了。”
上官靈犀摸了摸頭,“巧巧,姑娘她,她沒答應我。”
巧巧翻了個白眼,“哥你怎麽變得這麽蠢,收了你的帕子,就是不讨厭你了。後面你再多獻殷勤,水滴石穿懂不懂?”
上官靈犀又紅了臉,哦了一聲,然後推着小車去擺攤了。
當天下午,他又來了,懷裏揣着幾張肉餅,趁人不注意,在耳房門口塞到汪彩鳳手裏,“姑娘,還是熱的,你嘗嘗,味道好的好。”
汪彩鳳紅着臉收下了餅,“你晚上還要去擺攤嗎?”
上官靈犀搖頭,“我這幾日接了一些手工活,晚上在家幹活。”
汪彩鳳看了看他的雙手,上面似乎被工具磨的有些發紅,“你等一等。”
說完,她回房拿出一瓶手油遞給他,“你拿回去擦在手上,別裂出口子了。”
上官靈犀本來想拒絕,但這是汪彩鳳第一次送他東西,他只能把雙手擦幹淨,接下了東西,“姑娘,多謝你。”
汪彩鳳摸了摸帕子,“你別叫我姑娘,我,我現在還是表妹的丫頭呢。”
上官靈犀摸了摸頭,“那,那我叫你彩鳳好不好?”
汪彩鳳嗯了一聲,上官靈犀見她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