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奪地盤靈犀一瞥 (1)
李太妃就這樣在行宮住了下來。
皇後的那一席話, 真正說中了李太妃的心思。她不能再躲在皇宮享受兒孫們的孝順,兒子的皇位不穩,就算她不得寵, 她也要到太上皇身邊去, 防止杜太妃一家獨大, 防止那母子兩個日日進讒言。
李太妃當天就住了下來, 杜太妃很熱心拉着她說話,“李妹妹,這下可好了, 有你來了,以後有人跟我說話了。”其實這行宮裏也有其他太妃太嫔, 杜太妃看不上眼,懶得搭理她們。李太妃不一樣,帝王生母, 要是能把她踩到自己腳底下,杜太妃想想就覺得興奮。
李太妃臉上的笑無懈可擊,“多謝杜姐姐,我笨嘴笨舌,不大會說話, 以後跟杜姐姐多學學。”
杜太妃雖然在笑, 眼底卻飛速掠過一絲不屑, 你兒子做了皇帝又怎麽樣, 在陛下心裏, 你永遠都是那根不開竅的木頭, “李妹妹, 你才來, 不熟悉這裏, 我給你找個好地方住吧。”
誰知木頭一樣的李太妃卻搖了搖頭,“多謝杜姐姐,聽說這行宮大的很,我自己去逛逛,挑一處喜歡的住處。各花入各眼,我老了,就想挑個清淨的地方住,每日來給太上皇請安,其餘時間,看一看這行宮的風景。”
杜太妃聽她一口一個我老了,心裏很不高興,她比李太妃還大呢,“李妹妹,雖然咱們年紀大了,也不能真就做個佛爺,該玩時也要玩。”
李太妃點頭,“杜姐姐說的對,可惜我天生性格木讷,不似杜姐姐百靈鳥一般,有杜姐姐在,太上皇身邊也能熱鬧些,我就沾光跟着高興高興就行。”
旁邊的太上皇眼角斜過一絲餘光過來,喲,這根木頭也開竅了,說話曉得諷刺人了。可惜杜太妃聽不懂,什麽百靈鳥,她是親王生母,皇貴太妃,又不是供人取樂的伶人,怎麽能用百靈鳥來形容。
杜太妃見她連番拒絕她的好意,眼睛一轉,“李妹妹呀,如今這行宮裏,也就咱們兩個位份高一些。妹妹以後每日無事,去我那裏坐坐呀,咱們一起說說話。”
李太妃先看向太上皇,“陛下,自先皇後過世,陛下後宮無主。如今,如今杜姐姐是皇貴太妃,是不是行宮種的姐妹們每日都要給杜姐姐請安?若是如此,臣妾以後每日早起去給皇貴太妃娘娘請安,服侍娘娘洗漱。”
太上皇咳嗽了一聲,他雖然擡舉杜氏母子,但并未和皇帝徹底撕破臉,封了杜氏做皇貴太妃,他和兒子關系已經很差了,若是再讓李氏去給杜氏請安,宮裏那個不孝子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治他手底下的人了。他就剩那幾個老臣擁護他了,一個都不能輕易折損了。
“不用,你只管安心住下,這行宮裏,除了朕這裏,你哪裏都不用請安。”
杜氏捏了捏帕子,“是呢,李妹妹也太客氣,咱們都是一樣的人,哪裏就輪得到你給我請安了。”
李氏人仍舊笑得雲淡風輕,“臣妾真懷念先皇後在的時候,娘娘慈愛,對我們都好得很。自從娘娘去了,這後宮諸人都沒了統領。陛下,娘娘的祭日就要到了,臣妾鬥膽提意,讓臣妾等人一起去皇陵祭拜娘娘吧,再吃齋三日,回報娘娘當日對我們的厚愛。”
說完,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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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也嘆了口氣,王皇後是他結發之妻,二人年少成親,生了兩個孩子都夭折了。可惜她膝下無子,若是有嫡子,立為太子才名正言順呢。
“難得你有良心,還記得皇後的恩情。”
李太妃表情飄渺起來,“臣妾當日在皇莊時,皇兒多虧娘娘照看。娘娘天仙一般的人,臣妾不及萬一,皇兒被娘娘教導幾年,越發出色,才能承繼大統。臣妾愚笨,無以回報,只能想到這些笨法子,娘娘在天有靈,定能感受到臣妾的虔誠。”
太上皇往躺椅上一靠,“既然你提議的,就以為你首吧,你們去皇陵祭拜先皇後,朕就不去了。告訴皇後,朕想着她呢。”
李氏低頭,“臣妾遵旨。”
杜太妃頓時氣歪了鼻子,這賤人來第一天就要她的強,就算祭拜先皇後,也該是自己領頭,她一個妃位,居然要爬到自己頭上去了。
杜太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太妃,“妹妹,既然妹妹起頭,我就不管了。要去的時候,妹妹告訴我一聲。”
行宮是杜太妃在管,她就不信,自己不支持,李太妃能把這事兒辦成了。
李太妃臉上又帶了笑,“我沒當過家沒做過主,也從來沒管過事,全憑着一腔赤誠。這些瑣碎的事情,還需要杜姐姐提點我呢。陛下,臣妾無能,還請杜姐姐幫我。”
太上皇看了杜太妃一眼,“你們兩個一起,把這事兒辦好了。”
事關先皇後,杜太妃也不敢馬虎,“臣妾遵旨。”
李太妃說完了這件事,也不多留,立刻告辭了。自己在行宮轉了一圈,挑了個比太上皇的宮室略微小一點地方住下了。這選擇就有些微妙了,杜太妃那裏的屋子鋪陳華貴,但整個格局比李太妃這裏小一點。杜太妃離太上皇更近,李太妃這裏從位置上來說,和太上皇的地方卻有些對稱。
李太妃挑好了地方,讓人回宮把自己的東西搬來了,安安心心住了下來。她這一來,就像往熱油裏潑了一瓢水。
原來行宮都是以杜太妃為尊,但除了那幾個也生了兒子的她才會給個笑臉,其餘人連話都跟她說不上。她給人家笑臉,也是希望這些人能說動自己兒子幫助南安王搶皇位。
往日裏,行宮死水一般。李太妃一來,大夥兒立刻開始審時度勢。南安王和皇帝之間的争奪,滿京城誰不知道。一個占了名分,一個背後有太上皇支持。有那看好皇帝的,立刻開始去李太妃那裏拜碼頭。
幾天的功夫,行宮裏立刻形成對峙之勢。一派以杜太妃為首,裏面有生了兒子不得皇帝重用的,還有家族和杜太妃家族連在一起的。李太妃這裏基本上都是娘家人投靠了皇帝的,還有老來無寵無子想給自己找個大靠山的。杜太妃跋扈,對她們這些人毫無憐憫之心,眼見着是靠不住了。李太妃一切向先王皇後學習,自己有了什麽好東西,分給姐妹們一些,要是哪位姐妹的東西被杜太妃克扣了,她立刻把自己的份例送一些過去。
太上皇雖然不管事,并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
李太妃送的多了,太上皇就把杜太妃叫了過去,“朕讓你管着行宮裏的事情,如今你是位份最高的,也要有貴太妃的胸襟。這些吃喝上的小事情,莫要為難人家。都是跟了朕一輩子的老人,不說享福,基本的吃喝要是還克扣,說出去難道朕有臉了。”
杜太妃立刻跪下,“陛下,臣妾有罪。因着行宮裏人多,臣妾總有看顧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哪裏就疏漏了,臣妾回去一定嚴查。”
太上皇叫她起來,“皇家體面要緊。”
杜太妃氣得咬牙,她兒子要争奪皇位,缺錢缺的眼睛都紅了。她不想辦法淘換銀子,人家能随便跟着你去和皇帝對着幹?
自此,杜太妃見到李太妃就沒個好臉。李太妃也不介意,她來行宮,目的就是來給杜太妃找不痛快的。她把杜太妃拴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裏,南平王少了母親的支持,就能少和皇帝作對。
平常裏,李太妃從不去杜太妃的院子。二人誰也不給誰請安,見了面,李太妃雖然低了半個品級,也從未向杜太妃行過大禮,最多只是婦人間常見的禮節。太上皇睜只眼閉只眼,杜太妃想擺架子也擺不起來。
京城這邊風起雲湧,千裏之外的劉悅薇,剛剛送走了張太太。
張經紀終于替劉悅薇把宅子拿了下來,按照劉悅薇說的,多給三個月租子,價錢按照原來說好的。
劉悅薇叫來了招財,給了他錢,讓他跟張經紀一起去把事情辦妥了。
鄭頌賢拉着劉悅薇的手,“這些事情,娘子以後可以多打發招財去。”
劉悅薇躺在躺椅上,“哎,這個年過的也怪累的。”
鄭頌賢坐在她一邊,“可不就是,娘子整日不是忙着買宅子,就是忙着買紡線小車,娘子都把我忘到腦後跟去了。”
劉悅薇摸摸他的臉,“胡說,我最多把你忘到二門外,怎麽會在腦後跟。”
鄭頌賢氣得撓她的癢癢,“讓你不和我玩,讓你不和我玩。”
劉悅薇頓時咯咯笑了起來,外頭雲錦和雲绡聽見了,就跟耳朵聾了似的,繼續低頭做針線活。
小兩口鬧了一陣子,鄭頌賢問她,“娘子,天晴了,咱們去龐師兄家裏坐坐吧。”
劉悅薇點頭,“好,那得先讓人去問問,別撲了空。明兒我又要開始招工了,三哥,你說我這次是找張經紀還是我自己招?”
鄭頌賢想了想,“娘子不如先自己招。第一,讓去年的女工問問親戚中可有願意過來的;第二,問問莊子裏的那些佃戶家裏的姑娘們,可有願意過來的;第三,年前兩場大雪,好多人家遭了災,日子不好過了,估計也就不再像頭先那樣講究什麽不能出來抛頭露臉了。再者,金縷閣裏都是女工,除了招財,一個男人都沒有,哪裏能算得上抛頭露臉。”
劉悅薇回道,“年前表姐已經告訴過女工了,年後我這裏要招人,誰家親戚願意來的,幫着介紹過來,給一錢銀子賞錢。莊子那裏暫時還沒去問,我的田地少。我娘家的莊子和咱們家的莊子裏雖然人多,我不想手伸得太長。明日我再去金縷閣門口張貼告示,我就不信,我招不齊這十個人。”
鄭頌賢提醒她,“娘子,要是女工們介紹親戚家的姑娘過來,給賞錢時最好背着人給,不然新來的女工知道了,心裏豈不是不痛快。”
劉悅薇笑,“三哥說得對,放心吧,我已經交代過表姐了。三哥,咱們一起來寫告示吧。”
鄭頌賢興致勃勃,“好呀,來,咱們去書房。”
小兩口一起去了書房,一人裁紙,一人磨墨。鄭頌賢提筆,寫了一半之後,忽然把筆遞給劉悅薇,“娘子,你來寫下一半。”
劉悅薇也不客氣,揮筆而就,把剩下的一半寫完了。
鄭頌賢看了看,“娘子,若是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來這是兩個人寫的。”
劉悅薇放下筆,“我聽戲文裏說有女扮男裝去考科舉的,三哥,明兒我替你去考院試吧。”
鄭頌賢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胡說,考試要驗身的,一群男人脫個精光,女人不能去。”
劉悅薇呸了一口,“還不是有人心術不正,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平日不用功,考試時帶個紙條就能考狀元了?”
鄭頌賢伸手晃了晃她頭上的金步搖,“娘子不知道,這功名對讀書人來說,如同性命,為了能中,大多數人像我這樣拼了命學,有那天資不夠的,可不就想着走歪門邪路。”
劉悅薇靠在他懷裏,“三哥天資過人,早晚能中狀元。”
鄭頌賢笑,“這話可不能出去說,我先過了院試再說。這告示什麽時候去貼?”
劉悅薇想了想,“今日都初十了,表姐已經回了金縷閣,不如現在就去吧。讓表姐和招財明日開始在那裏看着,來了人問,要是妥當就收下。”
鄭頌賢看了看外頭的天,“咱們現在去,趕得早還能回來吃晌午飯。走,不等了。”
今日鄭老爺和鄭太太都不在家,也不用禀報長輩,二人直接就往金縷閣去了。
汪彩鳳正在查看年前最後那一批還沒來及出的貨,就聽見門口有動靜,出來一看,立刻喜上眉梢,“表妹和妹夫來了。”
劉悅薇上下打量了汪彩鳳一眼,只見她穿着普通的棉襖,外面一件灰色麻布罩衣,頭上戴了一塊頭巾,“表姐在忙呢?我來張貼招人的告示。”
汪彩鳳把二人帶進西廂房,“我還納悶表妹怎麽好似忘了招人的事兒,果然是我多慮了。表妹,咱們買的新小車什麽時候能到?”
劉悅薇和鄭頌賢一起坐下來,“表姐莫急,我年前就定了的,當時和作坊主說好了,正月十五之前一定要見到東西,不然我克扣他的工錢,我們可是簽了契書的。”
汪彩鳳看了看屋子,“這裏連個熱水都沒有,真是慢待表妹和妹夫了。”
劉悅薇擺擺手,“無妨,表姐莫要客氣,我們又不是外人。我來和表姐商議,這告示貼下了,還要勞煩表姐帶着招財一起看着,若是有人,咱們的條件表姐都知道,你自己作主就可以和她們簽下契書,不用一一告訴我。”
汪彩鳳點頭,“表妹放心,我明日就搬過來住。”
劉悅薇想了想,“這樣,我去找我娘,讓張媽媽也提前過來陪着表姐,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表姐把花棉也帶過來,她是你的丫頭,別老讓她在家裏閑着。還有,這附近的飯鋪子和賣熱水的都開張了沒?咱們這屋裏又不生火,要是沒開張,表姐吃喝也不方便。”
汪彩鳳笑,“表妹不用擔心,要是開張了,我就在這邊吃喝。要是沒開張,我回伯娘那裏吃也行,反正又不遠,有招財陪着我呢。這孩子又機靈又膽大,有他在,給我幫了好大的忙呢。”
劉悅薇認同了她的安排,“表姐這幾個月忙壞了,過兩日上元節,看樣子天氣好得很,到時候滿大街都是花燈,表姐跟我們一起出去玩玩。玩好了,玩痛快了,咱們再好生幹活。”
汪彩鳳以前在汪家時,上元節從來沒出去過。她要在家裏看家,或者幹家務活。聽說可以去看花燈,汪彩鳳眼神有了些向往,“表妹,我年齡大了,還能出去玩嗎?”
過了年,汪彩鳳就十八歲了,她還沒有婆家。雖然平日裏汪彩鳳勤快能幹,但世人口舌如刀,汪彩鳳不管怎麽勸自己,還是會被流言蜚語傷到。
劉悅薇握着她的手,“表姐,你記着,你從來沒做錯什麽,你不需要把自己藏起來。只是出去看花燈而已,你跟着我們一起,大大方方的,怕什麽。真正該怕的,應該是那些做錯了事的人。”
汪彩鳳被她這樣一勸,忽然擡起了頭,“多謝表妹,我去。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在元宵節出門看過花燈呢。”
劉悅薇笑,“到時候表姐打扮的好看一點,過年我娘不是給表姐做了新衣裳?我給表姐的料子,莫要省着,放久了顏色就不鮮亮了,也不好看。”
汪彩鳳笑,“好,我穿上伯年給我做的新衣裳。去年我沾表妹的光,也掙了些銀子,年前我自己去買了根金釵,到時候我也戴上,保證不給表妹丢臉。”
劉悅薇點頭,“到時候叫上檀姝姐姐,把三妹妹帶上,還有珺妹妹,咱們一起出去玩,人多才熱鬧呢。”
汪彩鳳雙眼有些期盼,“表妹說的我現在就想去了。”
鄭頌賢打岔,“娘子,表姐,上元節還要好幾天呢,咱們還是先把告示貼上吧,然後回去吃晌午飯,時辰不早了。”
劉悅薇立刻起身,“三哥不早點提醒我,我見到表姐就忘了時辰,總想和表姐多說幾句話。”
三個人一起到外頭,招財剛才去旁邊的居民家裏讨了些漿糊糊來,他怕漿糊涼了,等的有些焦急,鄭頌賢也是看到他在門樓裏抓耳撓腮,這才提醒姐妹兩個。
鄭頌賢要貼告示,汪彩鳳攔住了他,“妹夫,我來吧,我身上穿了罩衣,系了圍裙,不怕弄髒,妹夫身上都是好料子,沾上了糨糊就不好了。”
劉悅薇也拉住了鄭頌賢,“三哥,讓表姐來吧。咱們兩個笨手笨腳的,幹這些事情連表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汪彩鳳一邊往牆上刷漿糊一邊說道,“表妹太客氣了,我不過是幹些直活。這告示讓我來寫,定然是寫得歪歪扭扭,人家一看這字這麽醜,就不想來做工了。”
一句話說的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貼好了告示,招財去附近的飯鋪看了看,失望而歸。
“三爺,奶奶,飯鋪要正月十六才開門呢。”
劉悅薇想了想,“無妨,你和表姐在這裏看着,我等會兒讓福生給你們送飯過來。這裏離我家不遠,用就棉襖包好,壞不了。以後你每天早上在家裏吃過了早飯,就去我娘那裏接表姐,每日讓花棉去家裏取飯,再堅持兩三天就好了。”
招財連忙道好,劉悅薇和汪彩鳳打過招呼,帶着鄭頌賢回家去了。
才進院門,鐘媽媽就迎接了過來,“三爺和奶奶總算回來了,廚房的飯早就好了,這會子都要涼了,我讓雲绡熱一熱,爺和奶奶趕緊吃。”
劉悅薇點頭,“辛苦媽媽了。”
一眨眼,三天過去了,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節。
今日的熱鬧程度堪比過年,外頭大街小巷一大早就裝扮起來了。各家大小店鋪門口都挂了花燈,有些是為了招攬客人,有些是為了圖個熱鬧。
鄭家今日也在每個院子裏挂了幾個簇新的花燈,特別是鄭頌仁和唐氏的院子裏,鄭太太特意讓人挂了一盞雕刻着送子娘娘的玉燈。
唐氏昨日已經确診有孕了,鄭太太立刻把她手裏的差事都卸了,讓她一心養胎。何氏的女兒還小,整日要奶孩子,抽不開身,鄭太太只能把小兒媳婦叫去幫忙。
劉悅薇走馬上任第一天,就碰到了上元節這樣的大日子。
劉悅薇一大早過去,鄭太太立刻讓她拟定夜裏的菜單子。
劉悅薇看了看去年的菜單子,她對鄭家人的口味大致都了解,找了廚房的人來問過了都備有什麽菜,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拟好了菜單子。三牲三禽六個大葷,五個炒熱盤,五個廚房拿手的應景菜色,這就有十六個了,再加兩種湯、六個涼盤、四色果子,滿滿當當一桌都放不下,到時候還得摞起來。
鄭太太看了看菜單子,滿意地點點頭,“果真不錯,我白擔心了。你大嫂歇下了,你二嫂忙不開,後頭就需要你幫我看着家裏這些小事了。”
劉悅薇笑,“娘有吩咐只管說,我除了偶爾去作坊,也沒別的事情了。”
鄭太太又讓劉悅薇去把家裏各處查看一番,今日花燈多,定要仔細。各處上夜的人提前安排好,今日要通宵看着的。
劉悅薇麻利的很,親自到廚房、庫房、各處大門小門角門都看了一遍,把往常值夜的規矩摸透了之後,臨時調人,增添夜裏值夜的人手。
忙活了一上午,事情終于結束了,鄭太太非常滿意。
劉悅薇趁機提要求,“娘,今日上元節,三哥說夜裏帶着我和妹妹出去看花燈,娘看可行?”
鄭太太毫不猶豫地點頭了,“去吧,多帶幾個人,看好你們妹妹。”
劉悅薇高興地回去了,打發人回娘家通知了劉悅蓁和汪彩鳳,又讓人去龐家請龐世淵夫婦。
兩家很快回了話,吃了夜飯就過來,在鄭家彙合,然後一起出去。
劉悅薇往躺椅上一趟,“三哥,我累了。”
鄭頌賢連忙過來幫着捶腿,“娘子辛苦了,等晚上上街,我給娘子買個花燈玩。娘子屬兔的,買個兔子燈。”
劉悅薇笑,“我又不是鵬哥兒,還要花燈。”
小兩口在屋裏笑鬧一陣子,劉悅薇又去忙活去了。這一忙活,直到夜裏吃過了飯,才終于停下來了。
鄭太太笑着看向劉悅薇,“薇丫頭今日辛苦了,管家頭一日,樣樣都安排的妥帖。去吧,出去好生玩一玩。老三,看好你媳婦和你妹妹。”
說完,她又讓人給兒子拿了十兩銀子,“總是讓你媳婦給你花錢。”
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鄭頌賢連忙道,“娘,咱們家不都是媳婦當家。”
鄭頌德斜看他一眼,“呸,說你的事情,別捎帶上我們。”
鄭頌賢問他,“二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
鄭頌德擺擺手,“我不去,好容易過年歇歇,我只想躺着。”
鄭頌賢又看向鄭頌仁,想到大嫂有了身孕,他索性不問了。
鄭太太笑,“別貧嘴了,快去吧。”
小兩口回了院子,還沒等一會兒呢,龐世淵夫婦一起來了,還帶上了龐姑娘。很快,汪彩鳳也帶着劉悅蓁來了。
鄭頌賢看了看一群人,“咱們走吧。”
林檀姝問,“要不要去給叔叔嬸子請安?”
劉悅薇搖頭,“姐姐不用多禮,天已經不早了,我們已經禀報過爹娘了。再者,姐姐姐夫前幾日不是來拜過年。爹娘剛用了飯,這會子正歇着呢。”
林檀姝這才作罷,衆人一起往外走。
今日白天是個大晴天,路面上幹的很。天還很冷,衆人都穿了棉襖,外頭批了大氅,連汪彩鳳身上都是一件劉悅薇去年給的七成新的大氅。
龐家派了四個男仆和兩個丫頭跟着,魏氏也派了幾個人照看兩個丫頭,鄭頌賢這邊跟了姑嫂二人的丫頭,還有招財、聿竹和另一個随從。
一行人出了門浩浩蕩蕩往前走。
街道兩邊張燈結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劉悅薇上輩子守寡後極少出門,都是讓家裏下人帶着兒子出去看花燈,她有二十多年沒看過花燈了。
今日,各家的花燈形态各異,蓮花的、梅花的、牡丹花的、迎春花的,真是百花齊放。除了花形的,還有十二生肖,飛天的龍、撲騰的虎、憨厚的牛,還有紅眼睛兔子。
不管平日裏賣什麽的,今日都可以賣花燈。花燈有便宜的,有貴的,有普通白紙做的,有赤色的宣紙做的,最貴的是白玉雕的。
龐世淵和鄭頌賢一起,一家一家猜燈謎,給自家娘子和妹妹贏花燈。龐世淵只需要贏兩盞就好了,鄭頌賢任務重,他帶着娘子和三個姐妹呢。
師兄弟二人猜燈謎的時候,劉悅薇和林檀姝帶着姐妹們去旁邊逛。
忽然,見到靠路邊一堆人鬧哄哄的。
劉悅蓁立刻興奮起來,“二姐姐,咱們去看看吧。”
劉悅薇見人太多,有些猶豫。
劉悅蓁對着那些随從道,“你們去看看前面是做甚的,看看能不能占個位置。”
鄭劉兩家的男仆走了一半,劉悅薇把姐妹們都聚攏在一起。
那邊人太多了,招財和聿竹擠不進去。
招財對聿竹道,“哥,咱們得想法子。”
聿竹問他,“你有什麽好法子?”
招財道,“得花點銅板。”
聿竹點頭,“花些銅板不妨事,只要能讓奶奶和姑娘們高興就行。”
招財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哥,你那裏有沒有?”
聿竹也把自己的銅錢都掏了出來,哥兒兩把銅錢撒到不遠的地方,然後大喊,“誰的錢掉了?哎呦,看樣子有上百個錢呢!這是誰的呀?沒人認我撿走啦。”
那些看熱鬧的閑漢頓時都擁了過來,“小哥,那是我的,我的!”
那邊姐妹幾個都笑了起來,劉悅薇吩咐雲錦,“回頭把錢補給他們兩個。”
姐妹幾個帶着剩下的仆人往那邊去了,幾家的下人全部擁了過來,把主子們圍在中間。幾人走進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套圈玩的。
攤主是個小哥,長得還算俊俏,個頭很高,一臉笑容走了過來,“幾位客人,要不要玩一玩?套中了什麽都可以帶走。”
劉悅蓁摩拳擦掌,立刻讓人買了好多竹圈,那圈子大的很,再一看地上擺的東西,都是臉盆、陶罐和桌椅板凳等一些家常用的東西,個頭兒都大得很,怪不得竹圈也大。
劉悅蓁最小,衆人都讓着她,她嗖的一下扔出去一個竹圈,落在了空地上,她不服氣,又扔了一個,還是沒中,劉悅蓁改變策略,同時扔了好幾個,終于套中了一個彩繪陶罐。
攤主小哥把陶罐給了劉悅蓁,“姑娘手氣真好。”
劉悅蓁拿着陶罐高興極了,劉悅薇笑話她,“這個陶罐,還不夠你買竹圈的本錢。”
劉悅蓁毫不在意,“就是圖個高興嘛,姐姐們,你們也玩,別光看着呀。”
劉悅薇立刻讓人買了許多竹圈,林檀姝要付錢,劉悅薇壓下她的手,“林姐姐,今日我請你們來玩的,我做東,怎麽能讓姐姐付錢。”
林檀姝也不争,這當口,師兄弟二人提着許多花燈過來了,也要一起套圈。
所有人都扔的不亦樂乎,只有汪彩鳳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一邊。她今日看了許多花燈,表妹買了許多路邊的小吃食給她,從小到大,她頭一次過了一個這樣特殊的上元節。
她一直面含微笑看着妹妹們,因她年齡最大,且看樣子未出嫁,就有些顯眼,攤主小哥見她不曾玩耍,看了她好幾眼。
劉悅薇自己扔了十幾個圈,什麽都沒套中。
她嘟着嘴抱怨,“三哥,這個太難了。”
鄭頌賢摸摸她的頭,“娘子別惱,這個就是圖個熱鬧,極少有人能中的,要是人人都中了,攤主要喝西北風了。”
劉悅薇見汪彩鳳站在一邊,把竹圈塞進她手裏,“表姐,你也扔幾個,說不定你手氣好呢。”
汪彩鳳剛才已經拒絕過一次了,表妹再次相邀,她不好再拒絕。但她從來沒玩過這個,拿着竹圈有些不知所措。
攤主小哥見汪彩鳳有些發怔,走過來細聲細氣說道,“這位姑娘不用怕,只管扔就是,套住了什麽都可以帶走。套不住也沒關系,大過節的,都是圖個熱鬧。”
劉悅薇再次鼓勵她,“表姐,你扔呀,中不中無所謂的。”
攤主小哥往那邊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汪彩鳳先扔出一個,什麽都沒中。她又扔一個,在一只臉盆上挂了個邊,這種不能算中了。
汪彩鳳閉着眼睛又扔了一個,只見那個竹圈跟長了眼睛似的,忽悠悠飛出去,穩穩當當地套在了攤主小哥的脖子上。
頓時,人群裏傳來一陣喝彩聲。劉悅薇等人吃驚不已,汪彩鳳覺得大夥兒聲音不對,睜開眼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
攤主小哥也愣了,汪彩鳳連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手一扔,沒想到唐突到了老板。”
攤主小哥自己取下了竹圈,旁邊的閑漢們起哄,“靈犀小哥,你不是說套中什麽都能帶走。這位姑娘把你套中了,可能帶走呀?”
汪彩鳳頓時雙臉爆紅,那位靈犀小哥也紅了臉,趕忙道,“這位大哥,可不能胡說。”
說完,他走到汪彩鳳面前鞠了個躬,“姑娘,我原說過套中什麽都能帶走,沒想到姑娘套中了在下。這,在下不能跟姑娘走,就送姑娘一樣禮物吧。”
說完,他轉身回去,從後面一個大箱子裏,掏出一只巨大的花燈,找出一只蠟燭放在裏面點燃了,然後拿到了汪彩鳳面前,“姑娘,這只花燈是在下親手做的,樣子不是特別好看,送給姑娘,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汪彩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那些閑漢又起哄,“靈犀小哥,姑娘說不要花燈,你就跟她走吧,反正你也沒個婆娘!”
鄭頌賢見這人說的不堪,一個冰冷的眼神看了過去,那閑漢見旁邊這位公子似乎生氣了,趕緊閉嘴溜了。
劉悅薇勸汪彩鳳,“表姐,你就收下燈吧,算作老板的心意。”
汪彩鳳只得收下了花燈,花燈是普通的白紙做的,上面畫了嫦娥奔月,燈下面還吊了一個普通的流蘇,雖然材質普通,但邊角都打磨的很好,而且那嫦娥奔月畫的也很好看。
那位靈犀小哥見汪彩鳳看着燈發呆,又問,“姑娘可是不喜歡這燈?這燈是普通了些。”
汪彩鳳擡起頭,連忙道,“不不不,我很喜歡,多謝老板。您去忙生意吧,不用再管我了。”
攤主又笑了笑,“姑娘喜歡就好,我常在這裏擺攤,姑娘要是喜歡套圈,什麽時候來都行。”
汪彩鳳見大夥兒都看着她,連忙道,“多謝老板,我知道了。”
攤主不再多說,行個禮之後去招呼客人了。
鄭頌賢見那些閑漢們都盯着這邊的姑娘們看,有些不高興,問她們,“姐妹們都玩好了沒?”
衆人都玩好了,順勢都跟着他走。
汪彩鳳提着花燈走在後面,鬼使神差般,她回頭看了一眼,誰知那攤主也正在往這邊看,二人的眼光接觸到之後,汪彩鳳像被火燙到了一般,趕緊扭回頭。
很快,一行人就淹沒在人群中。
那邊,一些閑漢仍然在說閑話。
“你們可曉得剛才那群人是誰?”
“你曉得?”
“哼,滿青州就沒有我不曉得的事情。那是鄭推官家的三公子,帶着家裏的女眷出來玩的。”
“我看那姑娘年紀不小了,怎麽還梳着姑娘頭?”
“這你就不曉得了吧,這姑娘原定過親的,被後娘高價說給個男人做填房,誰知那男人原來就打死個一個老婆,剛開始瞞着的,後來被戳穿了,姑娘上吊了,家裏這才退了親,但又把她賣給給人家做丫頭了,也是個苦命丫頭。”
上官靈犀頓時明白了,汪彩鳳在汪家大門口上吊痛罵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