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嶺之從一開始打算來九重塔的時候就沒打算告知蘇靈, 卻不想最後陰差陽錯還是被她發現跟來了。
不僅如此,謝伏危也在。
少年看着蘇靈對謝伏危拔劍相向的樣子, 心下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有理智尚存,他不想将蘇靈連累進來。
尤其是在周遭的修者都往九重塔方向趕過來的時候。
【阿靈,你,你別管我了。要是早些時候我,我可能逃得了,可是現在我取了妖骨,死生林周圍各派的修者都覺察到了正在往這邊趕……】
少年一邊說着,一邊忍着疼痛支撐着身體坐了起來。
【謝師兄自然是信你的, 但是他們卻不一定。我是赤羽火鳳,是當今妖主之子, 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要是, 要是你執意護着我,你也會受到牽連的。】
【你,你現在就當被我迷惑, 受我蒙騙什麽都不知道。你只要這麽一口咬定, 到時候他們來了也不會多加責難于你。】
“陸嶺之, 要是我是那種背棄朋友的人的話, 我今日也不會跟着你來這九重塔。”
蘇靈少有的連名帶姓喚了陸嶺之, 可見她這個時候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她緊握着手中的月見,擡眸看向任由自己直指着而沒有絲毫動作的謝伏危。
“我打不過謝伏危, 這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至少能幫你拖延一刻。”
“你現在還動得了吧,要是動得了現在立刻就走, 不用管我。不然到時候他們都過來了,我們兩個都別想走了。”
陸嶺之的羽翼看着傷得很重的樣子, 其實謝伏危并沒有下重手,只是用冰劍限制了他的行動,沒有傷到要害。
他忍着疼痛用力振動羽翼,還是能夠将那冰劍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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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羽翼上還流淌着血,一時之間分不清着羽毛還是血,芍藥般紅豔。
陸嶺之雖然很不願意如此,但是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裏要是被其他人撞見了那便是人證物證具在,蘇靈只會百口莫辯被扣了個勾結妖族的罪名。
他要是僥幸逃出去了,蘇靈只要說是自己也感知到了妖氣才趕過來便可安然無恙。
謝伏危是不喜妖族,卻是不會将蘇靈往火坑裏推的。
想到這裏陸嶺之咬了咬牙,展開羽翼試圖從這九重塔頂上飛出去。
然而謝伏危是不會傷害蘇靈,卻也不會眼睜睜放一個妖修離開。
青年一見陸嶺之準備逃離,他雖沒動,但是不知春是千年靈劍,自有靈識。
再加上它又是斬妖劍,妖在哪裏,它都不用謝伏危驅使便能立刻追了上去。
陸嶺之剛飛到塔頂,那不知春便“嗖”的一下驟然飛到了他面前。
寒氣如凜冬而至,壓制着他身上的火焰,傾斜着鋪天蓋地的劍意将他給狠狠壓了回去。
蘇靈見了連忙躍起,引了月見落在了不知春上,将它從陸嶺之身上打掉。
不知春并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只是被劍氣振開了一瞬,而後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又回到了青年手中。
蘇靈勉強擋得了不知春,卻擋不住謝伏危。
他不願意放陸嶺之走,那今日他們誰也走不了。
【阿靈,他們馬上要過來了,你別管我了。你快去謝伏危那邊,他們來了只會當成是你與他合力誅殺我,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的。】
“你說什麽渾話!我今日來不是為了和旁人一同誅殺你,我是來幫你出去的!”
蘇靈也感知到了他們馬上就要到了,心下着急得厲害。聽到陸嶺之這樣說了更是煩躁,她伸手将少年拽到了自己身後護着。
月見之上隐約有寒光凜冽,那是不知春覆上的寒氣。
“謝師兄,我從未求過旁人。今日算我求你了,你放他走吧!”
“你不是想要個對手嗎?只要你這一次放了他離開,我以後會好好修行,你想什麽時候找我喂劍都可以!我會努力跟上你,成為一個值得你拔劍的對手!”
只差一步便入化神的修者,蘇靈和陸嶺之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能全身而退。
蘇靈知道謝伏危這人一向無欲無求,唯一能夠讓他起點兒漣漪的可能就只有劍了。
最初時候對方之所以和她結為劍侶,無非也只是為了尋一個合心意的對手。
自從問心斷念了之後,蘇靈雖然能夠像普通同門那樣對待謝伏危,但是旁的什麽瓜葛她從不想沾染分毫。
這一點謝伏危自然知道,不然他為何每一次想要靠近些與少女說說話,她也疏遠客氣。
蘇靈那般不想和自己有瓜葛,如今卻為了陸嶺之答應了要當他的對手,甚至随時都可以找她。
別說喜悅了,謝伏危覺得心跟浸透在冰水裏面似的,沒有絲毫暖意。
“我之前為了能時時看看你,求着師父這才得了與你練劍的機會,而且還連帶着陸嶺之一并。不然你定然不會搭理我半分。”
“如今你竟然主動與我說起,就因為一個妖修……”
青年薄唇微抿,眼眶泛紅,不知春劍身上的寒氣逼人,将整個九重塔籠罩着宛若寒冬。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我不稀罕你因為旁人委曲求全。”
“蘇靈,我不會放他離開的。”
“就算日後你不再搭理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依然會殺了他,當着你的面殺了他。”
謝伏危禦空飛到陸嶺之的身後,也不顧少女的慌亂,凝了劍氣直直往對方身上刺去。
他沒有偷襲,只是速度太快了,他們沒人能夠反應過來,也沒人能夠避開。
蘇靈不知自己這麽做了非但沒有讓他放人,反而适得其反。
陸嶺之此時受了重傷,又被斬妖劍給壓制着,根本不可能避開謝伏危這蓄力一劍。
“小靈芝,拿劍!快拿劍!”
少年的日晷被不知春打落在了一旁,聽到蘇靈這話後他什麽都不管了,忍着劍氣落下的疼痛将手邊的劍給拿了回來。
陸嶺之剛将日晷拿起,劍刃上赤紅色的光亮宛若金烏,他感到周身一片熱流流經經脈,将體內的寒氣全然驅散。
在一道月白色光亮映入視野後,日晷像是有了意識一般引着他過去。
馬上就要刺入陸嶺之心髒的不知春突然被一道極強的劍氣,準确來說是兩道劍氣給生生彈開。
日晷和月見的劍氣這一次竟然完美是融合了,是真正的雙劍,不再是之前萬劍峰時候那般轉瞬即逝。
明月清冷,日光又灼熱,冰火之間好似泰山壓頂一般驟然往謝伏危身上貫去。
雙劍合一,于謝伏危來說實在猝不及防。當時的速度太近了,他雖然不能夠避開,卻是可以斬斷的。
拿傷到的不僅是陸嶺之,還有蘇靈。
謝伏危沒有落下劍刃,也沒有收手,就這麽硬生生承受住了這一劍。
雙劍的威力極大,比起九思八十一道的落雷來說又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可于謝伏危來說,這一劍要比萬劍誅心,落雷一并加起來還要重上千百倍,疼上千百倍。
“咳咳……”
強大的劍氣沖擊下,謝伏危喉間一甜,最後再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鮮血來。
他緊緊握住了不知春的劍柄,劍刃插.在冰棱之間,支撐着身子慢慢站了起來。
蘇靈和陸嶺之并沒有傷到分毫,和眼前的人相比起來要輕松太多。
“你,你為什麽不還手?”
“呵呵,師妹,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你都為這妖修對我拔劍相向了,又說這些做什麽?”
謝伏危擡起手用指腹将唇角的血跡擦拭,那雙眸子晦暗不明,看向陸嶺之的時候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妖修慣會迷惑人心,我不怪你。”
“但是他我是不可能放走的,這一次你最好不要阻攔我。”
“謝伏危,妖修魔修就真的那麽罪無可恕嗎?他明明什麽也沒做,你為什麽就不放了他?”
“放了他?我手中的是斬妖劍,我生來便是誅殺妖邪,我若是放了他便是背離了我的道。”
謝伏危眼尾泛紅,看向蘇靈時候沒有戾氣,更多的是懇求和絕望。
“蘇靈,你不要我了……我現在除了我手中的劍和我心中的道是我能夠堅持,能夠相信的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握住什麽。”
“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嗎?是當時劍冢時候沒有一劍殺了他,才給了他誘你嗔癡念的機會。”
他身上還有落雷的傷還沒有好透,如今又受了傷,傷口裂開一身是血,宛若地獄修羅。
“我最後與你說一次,從他身邊離開。”
蘇靈從沒有見過這般的謝伏危,森然可怖,看向人的眼神像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劍刃,讓人脊背發涼。
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咬了咬牙,還是上前擋在了陸嶺之前面。
“謝伏危,如果殺盡天下妖邪便是你的道的話,那萬物平等,無愧于心便是我的道。”
“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哪怕以身證道。”
以身證道。
謝伏危瞳孔一縮,自然聽明白了蘇靈話語裏的決心。
她打算站在陸嶺之那邊,哪怕最後落個身隕的下場也不會改變初衷。
“以身證道,好一個以身證道……”
他面上似霜雪覆上,周身的戾氣再如何也掩藏不住。
一道殘影掠過,蘇靈覺察到了什麽,剛轉身将月見刺了過去。
不知春便直接抵了過來,而謝伏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瞬身到了陸嶺之的身後。
謝伏危将少年手中的日晷打掉,另一只手落在了他赤紅的羽翼之上。
“謝伏危,你,你要幹什麽……?!”
“啊――――”
蘇靈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随着陸嶺之痛苦的嘶喊聲而起,他身後的羽翼被謝伏危驟然撕裂開來。
随即不知春也從月見這邊移開,劍光而落,将少年的另一邊羽翼也狠狠劈開。
那一對羽翼就這麽被鮮血淋漓地扔在了地上,像是扔什麽垃圾一般。
“小靈芝,小,小靈芝!”
蘇靈不顧一切上前狠狠将謝伏危給推開,她抱着少年冰涼的身體,渡着靈力努力幫他止住傷口的血。
“你別睡,你千萬別睡,要是睡着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少年的睫羽微顫,在即将合上的時候,“滴答”一聲,一滴溫熱落在了他的面頰。
【別,別哭……我只是有些累,我休息一下,就,就會好的。】
赤羽火鳳的羽翼是他們妖力的來源,陸嶺之的羽翼被謝伏危這麽生生砍掉,他短時間之內雖不會死,卻已經奄奄一息了。
感覺到懷裏的身體越來越冷,蘇靈的心也跟着越發冰涼。
“轟隆”一聲,外面的修者已經趕到了九重塔,破了結界進來了。
先進來的幾個修者看服飾應該是昆侖的修者,随後的幾個是桃源還有靈山的。
琳琅和紅绡也在場,等到他們都來齊了之後,還沒有從這血泊之中回過神來,不知誰來了,衆人紛紛讓成一道站在兩邊。
如果這個時候蘇靈擡頭看去的話,會看到沉晦的身影,他從中間慢慢走了進來。
而他身後跟着的,正是靈山的無昱。
“伏危,這裏發生了何事?”
沉晦的聲音清清冷冷,沒有尋常時候的慵懶散漫。
他淡淡掃了一眼周圍,又看向抱着陸嶺之哭得眼眶通紅的蘇靈,最後視線落在了青年身上這般詢問。
謝伏危瞧見少女的眼淚,這才恍惚着從殺意之中回了神。
他聽到沉晦的聲音,喉結微滾,剛想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卻發現蘇靈輕輕将少年放下,手握着月見站了起來。
“宗主,這裏沒發生什麽大事。只不過是我的朋友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而已,如今物歸原主,卻無人願意放他離開。”
“你的朋友?蘇師妹你可別亂說,你這是被妖修給迷惑了,倒在地上的可不是什麽陸師弟,他是妖修,你怎麽能與他做結交呢?”
琳琅皺了皺眉,忍着惡心不去看那血泊之中的少年。
“你是萬劍仙宗千年難遇的天才,你切莫走了歪路,枉費了林風師叔的教導。”
“歪路?師姐說笑了,我走了歪路沒有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入了歧途我卻看得真切。”
蘇靈不再忍着怒氣,拿着月見指向昆侖的修者。
“你們,昆侖劍修,對外宣稱着斬妖除魔,實則濫殺無辜,奪人根骨。惡劣行徑不比你們眼裏罪無可恕的妖修好到哪兒去!”
“還有你!謝伏危,你堅持的道又是什麽道?誅殺一個從未行惡事之人?不分善惡不分是非!若這是你堅守的道,那天下可還有道?可還有人心可依?”
少女的劍刃直直指着對面的所謂仙門正派,幹着大逆不道的事情,說着大逆不道的話。
可她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宛若一口枯井,無悲無喜。
“他受傷了,很嚴重的傷。如果你們還有點兒人性便放他離開,事後一切罪責懲戒我願一人承擔。”
“若是你們執意堅持你們所以為的正邪不兩立,我便與他共生死。”
琳琅沒有想到蘇靈竟然會這般堅定地站在一個妖修那邊,她之前還想着若是少女為了自證清白先下手誅殺了陸嶺之那便只有自己将那段影像公布出來。
當着仙門各派的面昭告少女勾結妖族之事。
可如今看來,她根本不用多此一舉,蘇靈已經自己義無反顧地跳進了火坑了。
她應該高興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順遂地發展着。
但琳琅心下卻沉悶不已,像是陰霾雷雨之前。
“……蘇師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如果你現在殺了那妖修,我們可以當做你被蠱惑,一切便可從輕責罰。若你要是冥頑不靈的話……你也會死。”
“琳琅師姐,我死了對你而言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蘇靈這麽說着卻并沒有看對方驟然蒼白的臉色,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她如今什麽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生命最後一刻陪陪自己的小鳥朋友。
少年疼得厲害,眼淚如珠子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指尖微動,哪怕蘇靈身上有佛光,他很是燙灼,可他卻還是勾唇朝着她笑了。
【阿……阿靈。】
陸嶺之渾身都沒什麽氣力,說話的時候也一字一頓很是費勁。
【我,我想你,再摸摸我的頭……】
【我們鳥獸,都,都很喜歡親近的人的撫摸。】
蘇靈鼻子一酸,伸手輕輕将陸嶺之抱在懷裏,和以往時候一樣親昵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抱歉,我太弱了……我什麽也幫不了你。”
謝伏危看着這一幕眼尾泛紅,礙眼至極。但是他不可能不管蘇靈死活,深吸了一口氣忍着心痛上前請求沉晦。
“師父,師妹只是被妖修迷惑了,求你……”
“出言不遜,蔑視尊長。甚至要與這妖修共生死。沉宗主,這就是你們萬劍仙宗教出來的好弟子。”
一旁昆侖的劍修大能冷哼了一聲,手腕一動,一把靈劍驟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既然這丫頭心意已決,那老夫便遂了她的心願。”
“等一下!”
那老者還沒來得及出劍,一旁的琳琅連忙出聲制止了。
“連你也要制止老夫?還是你也想與他們共生死?”
這裏沒有人會站在蘇靈他們那邊,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蘇靈這做法無異于是當着衆人打萬劍仙宗的臉。
可紅绡是真的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朋友被殺,一時情急之下,她沒忍住這麽開口說道。
聽到老者這般質問,紅绡慌忙着組織着語言想要開口解釋什麽。
琳琅卻先一步說道。
“前輩誤會了,我師妹并非是這個意思。只是她覺得這畢竟是我們萬劍仙宗的私事,要是前輩出手可能不大合适……”
她說到這裏,視線不自覺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沉晦身上落去。
而同樣的,老者也留意到了。
“是老夫失禮了。既然沉宗主在,而且聽說這小丫頭又是你師弟的徒弟,那便由你來親自清理門戶吧。”
“趁着各派長老和弟子都在。”
若是蘇靈撇清與陸嶺之的關系,那她倒還有一線生機。
只是少女太執拗,不僅堅定地站在了陸嶺之那邊,還把各派的人都罵了個遍。
如今想要保她一命都難。
沉晦眼眸閃了閃,俊美的臉上似霜雪冷冽。他沉沉看了琳琅一眼,看得她脊背發涼。
“你倒是考量得周到細致。”
“那依你看,誰更适合來清理這門戶?”
琳琅咬了咬下嘴唇,原本是想推着沉晦做決定,卻不想他轉頭輕飄飄又推給了自己。
“晚輩以為,謝伏危手持斬妖劍,最為合适。”
“琳琅!”
這是謝伏危頭一次這樣直呼琳琅的名字,那眉眼之中滿是戾氣,通紅着眼好似要被清理門戶的不是蘇靈,而是她似的。
“師父,蘇靈只是被妖修給騙了,她什麽都不知道……”
“若她當真什麽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會和陸嶺之心意相合使出雙劍來。”
“要練成雙劍是需要雙方毫無保留全然信任的,不可能存有秘密。”
沉晦掀了下眼皮,這麽冷冷打斷了謝骨伏危的話。
“謝伏危,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剛才她那句共生死你難道沒聽到嗎?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就算你不動手,那便讓紅绡,或者琳琅……”
“若你們都動不了手,便由我來也是一樣的。”
“我,我做不到……”
“在你從劍冢擇了這把斬妖劍的時候便應該知道,斬妖除魔是你義不容辭的事情。”
心慈手軟,是劍修的大忌。
感情用事亦是。
無昱早就料到了會是這般境地,卻沒有想到最後逼謝伏危動手的不是昆侖或是其他宗門的人。
而是他的師父沉晦。
他手中的佛珠已經撥到了最後,那朵伴生金蓮開始緩緩運轉了靈力。
感知到了這裏無昱睫羽一顫,餘光落在了一旁的沉晦身上。
他沒有運轉金蓮,而這裏唯一有佛性,有修為能夠運轉的除了自己,便只有沉晦了。
無昱心下一動,隐約猜到了什麽。
“謝伏危,若你念及同門情宜動不了手,那便給那妖修最後一劍吧。”
無昱和沉晦對視了一眼,而後這麽沉聲對謝伏危說道。
“只有那妖修死了,蘇靈或許還能恢複意識,脫離蠱惑。”
無昱給了謝伏危希望,一個能夠讓蘇靈活下來的希望。
青年眼眸一亮,手握着劍柄徑直朝着蘇靈所在方向過去。
“謝伏危,你要是真的殺了他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死也不會原諒你的。”
蘇靈冷着臉色紅着眼眶直勾勾注視着謝伏危,好似看着死敵一般。
謝伏危忍着心頭抽痛,将蘇靈從陸嶺之身邊拽開,讓無昱制止她不讓她過去。
不知春的劍落很快,劍光映照在陸嶺之的眉眼,他不覺得有多可怕,反而說不出的平靜。
“住手!謝伏危給我住手!”
無昱沒有想到蘇靈力氣會這麽大,好幾次都險些掙脫開來。
他擡眸看向一旁的沉晦,對方并沒有給他任何松手的暗示。
無昱嘆了口氣,準備再用一成力将蘇靈束縛在法陣裏的時候。
少女敏銳地找到了一處破綻沖了出去,可她終究離得太遠了,趕不過去。
所以在蘇靈跑出去的時候無昱并沒有多加阻攔。
他以為蘇靈是趕不過去的。
“月見!”
少女大聲喚道月見,月見感應到了她強烈的召喚,連忙飛過去抵擋住了謝伏危落下的那一劍。
然而沒有劍主在,月見根本抵擋不了不知春這般威力的靈劍。
在月見被劈開,不知春要落下刺穿陸嶺之心髒的時候。
蘇靈趕了過來,俯身用身體擋住了謝伏危蓄力落下的那一劍。
不知春這把劍什麽都好,就是執拗,落劍永遠都是直直貫穿,從不會有什麽彎彎繞繞。
和謝伏危這人一樣。
在劍冢時候謝伏危刺向陸嶺之的那一劍只用了三成力。
可這一劍不同,他收不住。
在不知春貫穿少女心髒的時候,謝伏危像是被抽離了全身氣力。
他是個劍修,第一次沒有握住自己手中的靈劍。
劍入血肉,殷紅的血溫熱一片落在他渾身上下。于他而言卻似數九隆冬。
蘇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般果斷的過去擋住這一劍,身體比腦子更快。
等到她感到疼痛的時候,一切也就這麽結束了。
“阿靈,阿靈!!!”
鳳凰泣血,百鳥哀鳴。
一時之間死生林所有的鳥雀都飛來了九重塔,夜幕時分,鳥若烏雲,黑壓壓一片壓了過來。
月光也被遮掩得沒了光亮。
蘇靈實在太累了,她閉上了眼睛,什麽都看不清。
只隐約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喚自己,後知後覺意識到了小啞巴好像會說話了。
人在死的時候腦海裏會浮現一生的場景,各色各樣,俗稱走馬燈。
蘇靈看到了臨水城将軍府裏的那棵大榆樹,一個面容稚嫩的小女童正抱着一把木劍在上面睡得香甜。
樹下一個老頭兒氣呼呼地跳腳讓她滾下來。
她還看到了小南峰。
老者守着幾株寶貝靈植不知在絮絮叨叨什麽,一旁的白衣童子引了靈泉仔細澆灌着。
此時陽光明媚,歲月正好。
一陣春風起。
一樹海棠悄然開出了第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