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皇上在這兒歇了會兒, 才離開。
直到銮仗消失在印雅閣,阿妤也沒敢去問他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撐着身子坐起,透過楹窗朝正殿的方向看去, 她輕撫小腹, 眸色輕閃。
比起這東殿,正殿自然要寬敞些, 不僅地方大, 而且內部擺設物件也更精致。
按理說, 需三品以上妃嫔, 才可住一宮正殿, 親自撫養皇嗣。
但因為有容嫔等人先例,若是她能晉升嫔位,入住正殿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
阿妤的眸色黯淡了些, 便是嫔位也不可能親自撫養皇嗣。
周修容這樣的情況,原因多種,不可能出現多次。
阿妤悶悶地趴回軟榻上, 頗有些煩躁, 低分位的妃嫔有孕,萬般皆好,但就不得親自撫養皇嗣這一點, 最令人苦惱。
——
七日而過, 皇貴妃被葬入皇陵,後宮中的死寂瞬間去了一半,那些顏色豔麗的宮裝又可重新上身。
随之而來的,是皇上冊封小公主的聖旨。
忽略長篇大論誇贊的辭藻,只餘靖安長公主幾個字, 但就這五個字,也讓人一時不知該将注意力放在這個封號上,還是這個“長”字上。
雖說靖安這兩個字的确很好,但是長公主,寓意可比單純的封號要來得深。
不過阿妤只在聽到聖旨時驚訝了下,便沒空在意這些,總歸該操心小公主的人,應該是皇上和周修容,和她有什麽關系?
皇貴妃下葬後,皇後身子依舊沒養好,至今閉門不出,這後宮的妃嫔不用請安,叽叽喳喳地便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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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冷瑟,除了紅梅,禦花園也沒甚好賞的,便讓這些無事可做的妃嫔養成了串門的習慣。
就連阿妤的印雅閣也不得幸免,接見了幾番妃嫔,一來便是兩三位結伴而來,光是茶水和糕點都得上好幾盤。
這便罷了,來的這些妃嫔,總是待到用膳時,才一臉失望地離開,
阿妤原先覺得殿內無聊,接連來了幾位寶林、禦女之後,她被煩得不行,送走了今日來的三位禦女之後,她連忙讓周琪用她身子不适的理由拒絕見客。
阿妤想着剛剛送走的三位禦女的神色,忍不住呵呵了兩聲,與周琪道:“瞧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說是來陪我說話,眼睛一直盯着這印雅閣的大門,可不就是盼着皇上能來嗎?”
她氣得将帕子摔下:“我便是有孕,她們就覺得能将皇上從我宮中拉走了?”
從來都只有她截別人寵的,這些人竟将注意打在她身上,着實令人火大。
周琪笑着将手帕撿起,輕聲哄她:“這皇上不是沒來嘛。”
“她們竹籃打水一場空,主子平白看了熱鬧,怎得還生氣?”
阿妤噎住,她才不會承認,在看見那些子妃嫔喝了一肚子茶水,然後空手而歸的臉色時,讓她心底憋笑了許久。
她輕睨了周琪一眼,終于略過此事不提。
但也因此,阿妤難得有些納悶,這皇後何時才能身子痊愈?
謹玉都被擡回去幾日了,這坤和宮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是沒有妃嫔打着看望娘娘身子的借口去過,但是她們連坤和宮的大門都進不去。
阿妤對此倒是并不覺得意外,皇後看似身子抱恙,但論起來,更該說是禁足,哪能輕易見人。
不過,阿妤猜想,這般現象不會維持太長時間。
頓了會兒,阿妤氣消了,她轉頭朝外看去:
“這些日子,許美人倒是安靜了不少。”
兩人同住一宮,阿妤對她的關注,自然要比其他妃嫔多一些。
她那次讓周琪跑一趟中省殿,原以為這許美人怎麽也會鬧上一通,結果到現在,大喪都結束了,她依舊沒個動靜。
有點不同尋常。
阿妤不着痕跡地輕蹙了下細眉。
與此同時的倬雲樓,許美人端坐在銅鏡前,手中持着一封家信,眉尖緊緊擰在一起。
落雲在她身邊,低頭不語。
自打上次她與周琪在中省殿發生矛盾,主子雖氣印雅閣做事張狂,但也斥了她一番。
落雲雖進宮大半年,但許美人家世好,位份也不算低,所以她至今也不明白得罪中省殿有多麻煩。
但是許美人看得比她遠。
便拿最常見的一件事來說,妃嫔晉升後的宮人增添,都是經過中省殿的手,誰能保證宮裏進來的人都是個好的?
就算中省殿的人不會在你得勢時對你有所為難,可一旦你落了難,一切用度可都握在中省殿手裏。
不過許美人斥了她一番,就揭過了此事,說到底,若是一直有寵,只有奴才巴結的份。
此時她翻看眼前的家信,半晌才松了手,将信紙疊起,用一旁的燭燈點燃。
“主子,信上可是說了什麽?”落雲見她臉色異樣,不由得開口問道。
許美人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宮人,這些宮人都是後來新換的,雖家中安排了幾人進來,但是她心底總有個疙瘩。
“近日讓宮中的人都安分些,若是惹了事,皆數打發了。”
許美人想着那家信上說的那件事,太後娘娘要從五臺山回京了,身邊還跟了個張家的姑娘,她便心底作嘔。
這京城誰家不知,張家的那點破事。
上次選秀,張家的姑娘也在名單中,不過在第二輪就全部被刷了下去。
但是張家不死心,竟然還叫族中姑娘不知羞恥地萬裏跑去五臺山尋太後,也不嫌丢人。
得虧,張家是太後的母族,不然他們哪有現在這般安生?
即使如此,衆人也只是明面上不說,但是背地裏誰不笑話張家的作風。
許美人頭疼扶額,她只在閨閣中見過這位太後娘娘幾面,也從沒說得上話過,因此,她也不知這位太後娘娘性情如何。
但能安心在五臺山禮佛多年,總不會是個喜愛鬧騰的。
許美人撫着玉簪,心底只能盼着太後回宮,并不是為了給張家女出頭。
——
封煜是最早知道太後要回宮的人,換句話說,便是他派人去請太後回宮的。
如今皇後禁足,後宮必須有人坐鎮。
他剛散了朝,未乘銮仗,趁着回乾坤宮的路上,他淡淡問向楊德:
“慈寧宮可收拾妥當了?”
“皇上您就放心吧,慈寧宮這幾年一直有人打掃着,這些日子,中省殿将慈寧宮的物件都換了新,奴才親自去看過了,都妥當的。”
封煜點了點頭,又道:“讓宮人今日起就将慈寧宮的地龍燒着。”
說話間,到了乾坤宮,楊德躬身推開門,恭敬應着。
太後即将回宮一事,根本瞞不住,短短幾日,就傳遍了後宮。
阿妤驚得險些連碗都拿不住。
怪不得,許美人竟然會這般安靜。
她是見過太後娘娘的,在她初入宮的時候,遠遠地瞧過一眼,當初她們的教導嬷嬷便是太後身邊的張嬷嬷。
雖然知道太後必然回宮,但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震得她有些懵。
阿妤想着她往日的作風,有些心虛,這太後既然能安心禮佛,應該不會喜歡妃嫔張揚的吧?
不過,阿妤撫了撫小腹,她覺得她倒也不用太擔心。
宋嬷嬷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她的小動作,心底失笑。
就在衆人猜測太後為何突然回宮時,阿妤蹭得下從軟榻上站起來,将衆人吓得一跳。
周琪見她赤足就下地,忙驚呼:“主子!你這又是作甚?”
阿妤随意瞄着殿內的物件,指着案桌上的糕點,對琉珠吩咐:“去小廚房,裝上兩份糕點。”
琉珠不解其意,忙領命退出去。
倒是周琪猜到她要作甚:“主子要去禦前?”
阿妤剛點頭,周琪就急忙蹲下來:“便是如此,你也得先将鞋襪穿上啊!”
阿妤拍了下腦袋,自有孕後,她就有了丢三落四的習慣,在殿內更是常窩在榻上,剛剛一急,就忘了這回事。
她忙忙坐回軟榻上,沒讓周琪幫她穿,自己彎着身子就要去套鞋,那動作蜷着大肚子,看着就別扭,宋嬷嬷連忙阻止她:
“主子,這還有奴才們呢,哪用您親自動手啊!”
阿妤讪笑着松手,等周琪替她穿上鞋襪,琉珠剛好将糕點放在食盒裏,拎進來。
她風風火火地朝外走,将滿殿的宮人急得不行,周琪拿過一旁的狐絨大氅,匆匆吩咐幾人跟上。
小劉子守在乾坤宮前,遠遠看見钰美人一群人的身影,驚得忙讓人進去禀告一聲,他自己則是迎上去。
阿妤停在朱紅色的門前,她整個人縮在大氅裏,狐絨将她精致的臉蛋遮得越發顯小,她含糊不清地問:
“劉公公,皇上現在忙嗎?”
小劉子見通報的宮人沒出來,忙堆着笑彎腰道:“钰美人您來得不巧,這皇上正和朝臣議事呢,怕是一時不得閑。”
阿妤将大氅攏得緊了些,有些失望地癟着嘴,但也意識到自己今日的行為有些冒失。
不過來都來了,她猶豫了下,問:“那位大人進去多久了?”
“有一段時間了。”但什麽時候能出來,小劉子也不敢肯定。
阿妤冷得打了個顫,想着過兩日太後就要回宮了,還是說:“那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可有麻煩劉公公?”
小劉子連忙搖頭,臉上帶着些笑。
自然沒啥麻煩的,但钰美人待他們這些奴才的态度,卻着實叫人舒心。
阿妤沒等多會兒,進去禀告的宮人就走了出來,小劉子和他說了幾句,就快步過來:“美人主子久等了,皇上宣您進去。”
阿妤冷得不行,連忙讓琉珠将食盒遞給他檢查,這是規矩,馬虎不得。
就在小劉子檢查食盒的時候,朱紅色木門被從裏面推開,藏青色朝服的男人迎面走出來,身前的禽珠尤其醒目。
阿妤看見那人時,眸色微怔,一瞬,她就極其自然地移開視線。
韓玉揚在殿內時,就得知她來了,所以看見她時,并不覺得驚訝,察覺到她的态度,韓玉揚心底苦笑,剛欲行禮,視線在她突出的腹部微頓。
阿妤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韓玉揚心中微澀,雙手作揖,躬身行禮:“钰美人。”
阿妤捏着手中的帕子,小劉子還在和她說:“這位是吏部的韓大人。”
“韓大人多禮了。”阿妤只說了這一句,就沒甚心思再說話。
她若是知曉在裏面議事的是他,早在剛才她就轉身離開,才不會吹着冷風在這等這麽長時間。
小劉子檢查完食盒,她幾乎一刻都沒有耽擱,越過男人直接踏進了殿內,直到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僵直的身子才微許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