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要給皇後添亂。”
皇上此話說過, 阿妤就感覺到沈嫔清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随後一句話也不再同她說。
這沈嫔真的是……
阿妤真心覺得,這宮中人說她張揚, 委實有些委屈了她。
她再張揚, 比得上沈嫔?
在坤和宮請安,懶懶散散, 誰也不搭理, 連皇後的面子都不給, 甚至在坤和宮前, 當衆罰過妃嫔。
不僅如此, 她還公然頂撞過淑妃。
阿妤心想,這人看似沒做什麽,但是細細琢磨她的幾番行為後, 就會發現論張揚, 這後宮誰比得上沈嫔?
幾人移步涼亭,阿妤坐在皇上身側,她的另一側是周美人。
禦前伺候的宮人總是有效率的, 他們剛坐下, 杯盞果盤皆都擺上了。
沈嫔素手接過了杯盞,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傲然。
阿妤看了眼, 就收回視線。
姿勢再美, 動作再行雲流水,終究不過是在泡茶,說到底,撇開那抹興趣,便也成了伺候人的活。
涼亭內氣氛有些怪, 明明坐着四人,卻無人說話。
阿妤憋悶得難受,幹脆垂眸,在石桌下擺弄男人的手指。
男人手指根根分明,阿妤知道,她的手放進去,就被完完全全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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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着他以往的作态,将他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着,堪堪握住三根手指,她從上到下細細撫過,力道很輕,輕得有些癢。
封煜不着痕跡地眸色暗了暗,掌心中小手在作亂,他原本是瞧着沈嫔的動作,此時卻完全沒了心神。
“皇上,請喝茶。”
玉白的杯盞,被女子捧在手心,送到他面前,封煜回神,淡定地伸手接過。
石桌下,他反手握住女子的手,不許她再亂動。
阿妤咬唇,抽了抽手,沒抽出來。
沈嫔掃了眼二人,輕擰了擰眉,眸子裏閃過一絲狐疑。
她原想放下茶壺的動作微頓,改為又倒了兩杯茶,分別推向其他二人,尤其是推向對面女子時,她動作帶着些許漫不經心,她眯着眸子問:
“钰美人嘗嘗?”
阿妤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耐煩。
她與沈嫔素來無交情,也無恩怨,可今日她幾番針對,阿妤并非感覺不到。
阿妤笑着擡起頭,膚如凝脂,似芙蓉映面般,她輕撫着小腹,透着些許不好意思:
“沈嫔姐姐見諒,妾身如今不得用這些。”
她輕側過了身,讓沈嫔能恰好看見她的動作。
沈嫔還未說話,封煜便颔首,讓楊德将她面前的茶水撤了下去,他朝着沈嫔道:
“愛妃不必管她。”
不必管她?
噌噌噌,阿妤頓時瞪圓了眸子,委屈得要命。
沈嫔輕睨了阿妤一眼,漫不經心道:“是妾身疏忽了。”
封煜沒聽清她說什麽,因為被他握着的小手,在他話音落下時,倏然抽了出去。
沒一絲停頓,迅速抽離,連帶着似撞到了石凳。
光聽這聲悶響,以及女子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封煜都能感覺到她此時的委屈。
封煜擰起眉,轉頭去看她。
女子捧着手,疼得淚眼汪汪的,封煜也不知該是心疼,還是好笑了,他沒好氣地低聲說:
“又鬧什麽?”
阿妤矯情道:“妾身才沒鬧。”
他都說了不必管她,還問這些作甚?
她話音落下,涼亭裏就走進了位宮人,手裏端着托盤,楊德親自上前,将托盤上的湯碗端下來,放在阿妤面前。
玉碗中,奶白色一片,上面放着不知是核桃仁還是什麽,總歸都是大補的東西。
阿妤聽見男人說:“禦膳房新搗鼓出的玩意兒,朕剛讓楊德去給你吩咐了一碗。”
阿妤身子微僵,頓時面紅耳赤。
她越發低下頭,窘迫地想要埋起來,她喃喃不清地嘟囔:“謝、謝皇上。”
封煜早就看透她這人,頓時呵呵冷笑了兩聲。
若非此時還有沈嫔幾人在,他定是要冷嘲熱諷幾句的。
性子急,沒規矩,連話只聽了一句,就敢撒脾氣。
小性子越來越大,真是慣得她!
沈嫔望着兩人,忽然放下茶杯,口中剛抿進的茶水都覺得沒甚滋味。
她說:“還是皇上心疼钰美人。”
阿妤正被男人諷笑得臉熱,剛想委屈巴巴地将撞紅的手背伸給男人看,撒下嬌,搏個同情,就聽見沈嫔這話。
她臉上的神色微頓,剛伸出去的手又藏進了袖子裏。
女子疼得那模樣,封煜不是不心疼的,再加上他本就喜愛她那雙手,本已經準備仔細看看,結果還沒碰到,女子倏然又收了回去。
封煜手指微動,最終也收了回來。
他推了下扳指,沒接沈嫔的話。
答是,這女子怕是越發得寸進尺。答不是,這人待會能直接哭出來。
左右為難的事,封煜索性就當作沒聽見。
周美人抿着茶水,不着痕跡地瞥了沈嫔一眼。
她心底暗笑。
這就是平日裏端着的後果了,便是不滿,也得維持着高姿态,什麽都不得說。
今日這事,若是換一下,換成钰美人坐在沈嫔的位置。
她必是會直接撒嬌,要道上一句“皇上偏心”。
“钰姐姐有着身孕,皇上對疼她些,也是理所當然。”
聽這話,沈嫔便知道是周美人,她望過去,就見周美人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更何況钰姐姐這般巧人,任誰不心疼?”
沈嫔還未說話,阿妤就輕推搡了她一下,似羞得不敢見人:“就你總笑話我。”
她說這話時,還拉着男人一起,道:
“皇上,您快說說她。”
封煜自然不會搭理這話,卻也配合地看過去,周美人再連番讨饒。
涼亭裏樂成一片,唯獨沈嫔覺得格格不入。
沈嫔神色越發淡了。
她此時覺得應了皇上出來走走這一要求,終究還是有些失算,和這些後妃一起,總是讓人厭煩。
這時,從小徑上輕步走來一人。
周美人正對着小徑,看清來人時,笑意頓時淺了淺,她“咦”了一聲,似有些驚訝:
“這卓禦女怎拎着木盒過來了?”
仿若她之前和阿妤在涼亭內,從未談論過此人一樣。
幾人轉頭看去,卓禦女顯然是剛得消息,特意趕過來的,她走得有些急,發絲被風吹起了一縷。
卓禦女,這三個字,直接讓封煜臉上的神色淡了下來。
阿妤餘光瞥見,眉梢微動,她也偏頭去看,不經意間,她輕甩了甩手。
剛猛抽出手來,不慎裝在石凳上,着實有些疼,她沒去看,卻能猜到,手面上定是青紫了。
卓禦女看見涼亭的皇上,眸色微亮,她服下身子,脆生生地行禮:
“妾身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她行禮行得标準,雖不是正經進宮的,也能看出卓府在她身上用了心思。
她容貌清麗,如今還未徹底長成,還帶着小家碧玉的羞澀不安。
阿妤只看了眼,便知是個勾人難纏的。
她輕笑了聲,嗔看向男人:“妾身就知皇上又騙了妾身。”
封煜頂着卓禦女的視線,面色有些不虞,聽見身旁人的話,頓時輕斥:
“胡言亂語,朕何時騙過你。”
阿妤輕哼了聲:“還說沒有?皇上前些日子剛贊過妾身好看,可如今,卓禦女到這兒許久了,眼中還是只有皇上一人,妾身這般不顯眼,哪稱得上好看二字?”
封煜順着她的話,想起那日去看她的情景,頓時有些頭疼。
那次,他去的時候,恰好撞見她在銅鏡前坐着,見着他,也未曾行禮,就幽幽地問他:“妾身是不是變醜了?”
她未施粉黛,捂着臉,嬌嬌不停地問他,大有他說是,就郁郁寡歡下去。
且不說她有孕後添了分溫柔,越顯得耀眼,便是當真醜了,封煜那時又怎敢說實話?
他哄了許久,誇了多句好看,才讓這人重展笑顏。
現在她又重提此事,封煜忍不住扶額。
她不滿卓禦女未向她請安,直說便是,何必同他胡攪蠻纏?
周美人聽出她的話外之意,輕聲應了句:“钰姐姐可莫妄自菲薄了,妾身今日特意塗抹粉黛,想與這禦花園的花色争個高下,便是如此精心打扮,都沒能入卓禦女的眼。”
涼亭裏,幾人肆意言語,皆入了卓禦女的耳。
卓禦女原小跑而泛紅的臉頰,頓時泛起了白,她輕咬唇瓣,又服下身子,怯生生地道:
“是妾身的過錯,妾身給幾位姐姐行禮,幾位姐姐安。”
她雙手絞着,似是無處安放,渾身皆透着股手足無措。
卓禦女低着頭,她初入宮那日,去坤和宮請過一次安,所以她能認出周美人。
如今,她那句“钰姐姐”,足矣讓卓禦女知曉剛開始說話的人是何人了。
如今後宮的新晉寵妃,钰美人。
她的姐姐,曾經的卓嫔,便是因為這位钰美人而故的。
她在家中也是養尊處優,如今行禮蹲得久了,身子便有些不穩,可卻久久聽不見皇上讓她免禮的聲音。
不一會兒,她聽見一道嬌嬌的女子好奇聲:
“卓禦女拎着飯盒,這是從哪兒來?”
卓禦女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那女子又說:“皇上,您還不讓人起來?待會累着了美人,皇上又該心疼了。”
然後女子輕呼了聲疼,卓禦女低着頭,不知發生了什麽。
但這之後,她就聽見她心心念念男子的聲音,不同于剛剛和女子說話時的無奈,此時他聲音淡淡的,沒有一絲情緒:
“起來吧。”
卓禦女站了起來,擡眸朝涼亭裏看去。
涼亭裏坐了四人,男人正側臉與身旁女子說着話,那女子捂着額頭,眸若點星般,顧盼生姿恰是風情,與男人小聲說着話,似是在撒嬌嗔語。
卓禦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這副情景,她卻是記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