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楊德領着宋嬷嬷到印雅閣時, 阿妤正掩唇和周琪笑着。
阿妤的吩咐是小福子親自去的,經此一事,小福子和琉珠也隐隐有了她心腹的跡象。
他忍着疼, 笑得如常到倬雲樓, 剛把主子的吩咐說出去,許美人的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白, 若非阿妤比她的身份高一些, 她險些直接将人趕出去。
不過即使如此, 她依舊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不用了, 勞煩钰美人疼着身子還要操心臣妾。”
她話中的意思是, 讓钰美人操心操心自己,不要再多管閑事。
偏生小福子像是沒聽出來,笑呵呵地:“我們主子向來心善, 許美人不必如此。”
許美人直聽得作嘔, 連連将人“請”了出去,她怕小福子再不走,自己會忍不住罵出來。
如今她宮人皆在慎刑司, 尚不知是什麽情況, 真當所有人都和钰美人一樣,什麽時候不忘記吃了?
小福子傷了,不能沖撞主子, 所以由周琪禀告阿妤。
阿妤素來是個壞心眼的, 聽說許美人氣得臉色發青,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倒是真想要親眼看看。”
通報聲響起,她也沒停住笑聲,直接讓人進來。
楊德領着宋嬷嬷跨進來,瞧着钰美人的笑臉, 行禮之後,揚笑問道:“美人主子怎這般開心?”
他剛好聽見钰美人最後的一句話,就是不知她想看什麽?
不管是什麽,依着她現在有孕的情況,皇上總會滿足她的。
阿妤窩在床上,身後是軟軟的靠枕,她笑得眸若點星,說:“我就是想起進宮前,看得雜戲班子,突然裏面有個叫變臉的雜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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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臉?
楊德敏銳的意識到什麽,笑呵呵了兩聲,不敢接這話。
阿妤也不指望他說些,視線落在他身後,有些好奇地問:“楊公公這次來是何事?”
說到正事,楊德也不耽擱,直接道:
“這位,是宋嬷嬷,從前伺候皇上的,皇上念及美人主子的身子,特意将宋嬷嬷撥給了美人主子,望美人主子保重身體。”
宋嬷嬷是個光看面相,便覺得嚴厲的人。
阿妤聽了楊德的話,第一反應是驚訝,“從前伺候皇上的”,這句話代表的意義可不同,最大一點就是,宋嬷嬷必是皇上的心腹。
她驚訝于,皇上居然會讓這樣的人物才伺候她?
緊随其後的,她忍不住在錦被裏攥緊了手指。
宋嬷嬷是皇上的心腹,來到她身邊,理應是她又多了個相對于能信任的人,但也因此,有些事,宋嬷嬷在,便不那麽方便了。
所有的思緒紛擾,在宋嬷嬷彎腰行禮的時候,全部被阿妤壓在心底,她仰起笑臉,忙說:
“嬷嬷快請起,無用如此多禮。”
宋嬷嬷直到現在也沒笑過,聞言,也是堅持地将禮數行完,才直起身子。
阿妤倒是一時不知她是心情不好,還是本性如此了。
她拿小眼神去觑楊德,楊德心底暗自發笑:“宋嬷嬷素來不茍言笑,美人主子多擔待。”
阿妤自然不會說宋嬷嬷不好,笑盈盈地和楊德客套了兩句,才将人送走。
楊德一走,這殿內就冷了場。
阿妤瞥了眼宋嬷嬷,輕笑道:“皇上将宋嬷嬷送過來,必然是信任宋嬷嬷的,那我的身子便交給嬷嬷了。”
宋嬷嬷低頭:“主子客氣了,皇上将奴婢指給了主子,那奴婢便是印雅閣的人了,照顧主子是應當的。”
剛被皇上傳過去時,她是有些懵的。
後來得知皇上要她做的事,她就立刻點頭同意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她一生都耗在了宮裏,在皇上年幼時就照顧他,是将皇上當親生孩子看待的。
她深知皇上子嗣艱難,當初登基前,便被抓着這一點打擊。
如今好不容易宮裏有人懷孕,乾玉宮那位又一直折騰,她比誰都希望看見皇上的子嗣,所以被分來照顧钰美人也沒有一絲怨言。
若能親眼看着小皇子誕生,是她的福分。
她剛進來時,瞧見钰美人的笑臉,心底便多了一絲好感,這有孕期間,最忌諱那些想東想西的。
這钰美人昨日剛受難,今日心情就能調節好。
不管是不是钰美人心太大,但總歸都是對腹中胎兒好的。
她忽然思及皇上讓她過來的原因,便立刻低頭道:“主子,奴婢被撥過來,最主要的是因為皇上看重了奴婢的手藝,但主子身子重,不知用不用得慣,不若讓奴婢現在去小廚房一試?”
阿妤不掩驚訝道:“宋嬷嬷剛來,不若休息會兒?”
“奴婢一把老骨頭了,再不動動,怕是要生鏽了。”
她一句話,讓阿妤笑出了聲,輕撫着小腹,道:“好,嬷嬷這般說,那我就不攔着嬷嬷了。”
“那一切都拜托嬷嬷了。”她神色真切,許是有孕,給她眉眼添了一絲溫柔韻色,整個人即使臉色泛白,卻依舊美得讓人心尖發顫。
宋嬷嬷低眉,領命應下,只不過也就是在此瞬間,她忽然了然,為何钰美人從宮婢上位,卻能得皇上寵愛至今。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無需看其出身的。
宋嬷嬷剛退出去,周琪便忍不住輕皺起眉頭:“皇上怎麽會派這麽個人物過來?”
雖看着都是嬷嬷,但是也有差距的。
宋嬷嬷從前一直伺候皇上,兩人之間必有情分在,這下子好了,主子對她的态度都得拿捏好,不得出一絲差錯。
反倒是阿妤,除了一開始的驚訝,現在卻是冷靜下來,還有閑心刮了下周琪的鼻子。
“別想太多了,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再說了,派過來的是宋嬷嬷,總歸是利大于弊的。”
宋嬷嬷是皇上的心腹,至少的,她無需去猜測其背後是何人,因為宋嬷嬷的身份,注定她不會背叛皇上。
其次,這也代表了皇上對她的看重。
周琪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她現如今終究是看不得主子委屈的。
若是阿妤知道她的想法,定然是要笑的,被人伺候着,算什麽委屈?
做藥膳這玩意,時間算不得快,這期間,中省殿的陳公公來了一趟,給印雅閣之前缺漏的兩個奴才補上了。
兩個都是宮女,這時候剛好得用。
為了柘蕪一事,陳公公還特意請了嘴,畢竟這人是當初他親自挑的。
阿妤沒因為這事怪他,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印雅閣的宮人,他的确盡心了。
不止是她,任哪個主子敢說,自己宮中絕對是鐵桶,完全沒有旁宮中的人?
宋嬷嬷端着藥膳進來,這是對身子好的,阿妤沒什麽抗拒,不過等周琪接過手,端着走近時,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些驚奇。
她後來反應過來,昨日喝藥吐了,是因為她本身就厭惡苦,這有孕之後,便越發嚴重,才喝不下一丁點的藥。
這藥膳,也不知宋嬷嬷用了什麽法子,竟然沒有一絲藥味,就是味道有些清淡。
阿妤沒推辭,直接吃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對着宋嬷嬷道:
“我沒有感覺什麽不适,看來這藥膳的确有用,以後就麻煩宋嬷嬷了。”
宋嬷嬷見她吃得下,眼底也露了一絲笑意,很快斂下,低頭道:“不麻煩,主子言重了。”
雖接觸的時間短,但阿妤也看得出她是個規矩的。
阿妤心中有了底,索性便沒有多說,只言道自己困乏了。
乾坤宮,楊德匆匆趕回來複命:
“美人主子看上去臉色好了不少,奴才進去時,正和宮人在說笑呢。”
“聽到旨意後,有些驚訝,卻還是對宋嬷嬷滿意的,特意讓奴才謝過皇上。”
封煜捏着眉尖,乏累地靠在位置上,聽着楊德的絮絮叨叨。
楊德觑着他,不知怎麽的,話頭一轉,說了句:
“美人主子同奴才說,想起了宮外的雜戲班子,尤其是種叫做‘變臉’的雜技。”
封煜手指微頓,下意識地問:“她又鬧什麽幺蛾子了?”
“這奴才哪裏知曉?”楊德低頭笑着,心中暗道皇上倒是真了解钰美人,面上可不敢直言:“許是真的想看雜技了。”
打钰美人進宮,快有四年,前三年是宮人,沒什麽樂趣,後來成了主子,唯一辦過的宴會,就是個七巧節,還生了不少亂子。
這種情況,說是真的想念以前宮外的雜技班子了,也不為過。
封煜端着旁邊的熱茶飲了口,思忖了片刻,才慢慢道:“過幾日的中秋,安排一下。”
這宮中養了不少戲班子、伶人之類的,雜技班子自然也有。
論享受,這皇宮中自然是不輸旁人的。
話雖這般說,但封煜依舊不信那人只是單純地想看戲班子。
他手指在案桌上有節奏地敲打着,沒忍住道:“去查查,醒來後,她又做了什麽好事。”
等晚膳前,楊德将钰美人如何刺激的許美人的話禀告上來,封煜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他就知道,這人絕不會那般老實。
不過,她昨日裏剛受了一番罪,此時不過逞口頭之快罷了,他還不至于連這點氣都不讓她出。更何況,從慎刑司傳來的消息,這許美人也并不是個無辜的。
封煜有些累,加上今日事情繁多,便打算明日再去看看那人。
這般想着,他剛坐下,準備用膳,就見楊德低着頭走進來,望了他一眼,然後幹笑着道:
“皇上,是乾玉宮的人,說是淑妃娘娘身子不适,請您過去。”
乾玉宮請人的理由,八百年都不變,楊德都要聽膩味了,可沒辦法,誰讓她肚子裏揣着個金疙瘩,誰都得寶貝着。
封煜不着痕跡地擰眉,手裏的木箸剛拿起,便又放下,站起來,淡淡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