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聖駕走後,阿妤低垂着頭,跪了下來。
她沒受封,即使侍寝,也依舊是容嫔的奴才。
容嫔盯着她許久,一步步走近她,忽然伸手掐出她的下颚,迫使她擡起頭來。
阿妤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視線,倏然掐住手心,細微的刺疼讓她清醒。
她似害怕地輕顫了下身子,垂下眼睑不與容嫔對視。
殿內寂靜得有些詭異,容嫔忽然壓低了身子,湊近她耳邊,涼着聲音問:
“侍寝的滋味如何?”
阿妤心下一緊,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又聽見她繼續問:
“本宮的床榻,你睡得可舒坦?”
這一句話紮在阿妤腦海裏,久久回蕩不消。
她的宮殿,她的床榻……
阿妤喉間湧上一股子惡心,她忽然擡起頭,對上容嫔眸子中的恨意。
她有些想笑。
可她動了動嘴角,笑不出來。
容嫔到底記得現在最主要的事,她狠狠甩開阿妤的下颚,被攙扶着走進內殿。
內殿被收拾得妥當,除了床榻有些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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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前的人自然不會替瑜景宮整理床榻。
容嫔似被針刺了眼,狠狠閉上眸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給本宮把這些髒東西都拖出去燒了!”
她聲音很大,大到跪在外面的阿妤聽得清清楚楚,那話中的嫌棄和惡心。
或者說,她本就是故意說給阿妤聽的。
周琪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大殿,恰好聽見容嫔的話,她倏然停了下來,被這番話刺激得紅了眼。
她進宮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的主子。
便是得用的奴才都還需賞賜,她分明用得着阿妤,卻三番四次折辱阿妤,就好似阿妤姐姐生來就是欠了她一般。
她生平第一次這般恨一個人。
她堵着嗓子,去扶起阿妤,哽着嗓音說:“姐姐,我們回去……”
阿妤面無表情,仿若根本沒有聽見剛剛那話一般,她順着周琪的力道起身,平靜地朝外走,四周的宮人眼睜睜地看着,卻又不敢上前阻攔。
幾乎是剛進了西廂房,她瞬間臉色一白。
她快步走到床榻前,不穩地貼到在地,抱着痰盂止不住地幹嘔。
除了苦水,她什麽都吐不出來。
何止是容嫔一人覺得惡心?
周琪慌亂地撲上去抱住她,攔住她折磨自己,哭着朝她喊:“阿妤!”
阿妤難受得想哭,她伸手扣着嗓子,吐了半天,才放過自己。
她靠在周琪懷裏,閉上眸子,眼角落了兩行淚:
“……好、惡心……”
周琪拼命搖頭:“不,不是的!阿妤,你別這樣……”
她用衣袖擦了把眼淚,眼底通紅,一字一句告訴阿妤:
“你沒錯,她們才讓人惡心!”
因她們身份卑微,所以即使百般折辱,也要對她們感恩戴德?
到底是誰惡心?
不知過了多久,阿妤終于撐起了身子,她慢慢坐起來,擦淨了眼淚。
聖旨很可能就快到了。
她沒有時間耽誤。
更何況,女子的眼淚寶貴,不該浪費在這種地方。
不管瑜景宮發生了什麽,每日的請安依舊不會停下,不過一會兒,阿妤她們就聽見容嫔的儀仗從宮中離開。
容嫔剛走,聖旨就到了。
似乎是刻意掐着時間一般。
阿妤側過頭,朝銅鏡看去,那裏的女子臉色微白,只有眼圈周圍泛着紅,垂了幾縷發絲在臉側,柔弱得惹人憐惜。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朝外走去。
來宣旨的是楊德公公,他看見走過來的阿妤就不着痕跡地皺起眉頭。
這宮裏沒什麽事瞞得了聖上,瑜景宮的被褥還沒燒起來時,乾坤宮就得到了消息。
那句“髒東西”自然也入了聖上的耳裏。
當時楊德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心底罵容嫔什麽話都敢往外講!
明眼人自然知道她那句髒是指誰,可誰讓昨日那張床上也躺了聖上呢?
再不堪的東西,它也直接變得金貴起來。
楊德見人已經準備好了,斂下心思,高聲喊道:
“聖上有旨——”
阿妤秉着呼吸跪了下來,她刻意低着頭,垂下的發絲正好遮住眸子。
楊德專心宣旨,除去前面一堆誇獎的辭藻,只有最後幾個字才是重點:
“……特封為才人,賜封號‘钰’,即日起入印雅閣,欽此!”
聖旨宣讀完,阿妤着實愣了半晌。
因為這個位份着實有些高了,足足越了三個品級,更何況還有封號。
“钰”,素有珍寶、寶物的含義。
如何來看,這個封號都不該落在她身上。
容嫔生父乃是聖上未登基時的太傅,身份顯赫,就算是其府上的嫡幼女入宮時也不過是才人之位而已,還尚未曾有封號。
這讓阿妤如何能夠不心驚?
楊德将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個位份的确有些高了。
聖上最初定的是寶林之位,可惜,在他剛要來傳旨時,容嫔的那番話傳進聖上的耳裏。
楊德還記得當時聖上臉色都黑了一瞬。
容嫔讓聖上心裏不痛快了,聖上能讓她舒坦嗎?
聖上直接将人的位份提了一級,還順帶着給賜了個封號。
原本這宮裏,除了淑妃是四妃之一外,只有容嫔一人有封號。
如今又多了一位钰才人。
不管怎麽樣,這事和他沒太大幹系,所以他很快回了神,朝阿妤恭喜道:
“那奴才就恭喜钰才人,這擇日不如撞日,钰才人不如盡快搬進印雅閣吧。”
印雅閣,位于娴韻宮的偏殿。
娴韻宮位近禦花園,再加上現如今并沒有一宮主位,的确是個好去處。
阿妤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氣,抿唇沖楊德笑了下:“還要多謝公公。”
楊德拱手:“都是奴才應該的。”
阿妤見他要離開,連忙攔住他,遲疑着問:“楊公公,我可否帶一人離開?”
楊德的視線落在了她身後的周琪身上,笑了笑:
“這是自然,瑜景宮本就少了人,之後自會填補,钰才人請便。”
要是放在別的宮中,楊德不會答應地這麽痛快,畢竟這在哪個宮中,就合該是哪個宮的奴才。
除非那個宮殿沒有主子,才好安排。
可誰讓聖上現在惱了容嫔呢?
牆倒衆人推,他自是不介意借此賣钰才人一個好的。
阿妤才不管他心中如何想,既然他開了口,她就自動理解為聖上允許了。
楊德這才離開,畢竟聖上身邊離不得人,但是他離開前,也留了人手替阿妤搬東西。
但是阿妤其實沒什麽,除了剛剛聖上賜下的珠寶,就只剩下一個包袱。
容嫔請安還未回來,她就已經帶着周琪離了瑜景宮。
走出瑜景宮那一刻,她沒忍住回了頭,看向那塊牌匾。
她眸子有些恍惚。
她還記得她剛入宮那年,她和周琪、小李子三人被分進瑜景宮時那忐忑不安的心情,那時的她們也像現在這樣,盯着那塊牌匾久久不放。
領路的小太監見此,笑着道:
“钰才人別擔心,印雅閣也是極好看的,那裏還種着一片桃樹呢,是宮中數一數二的地兒!”
阿妤倏然回神,給那小太監塞了點銀子。
那小太監有點不好意思收,以往收那些剛入宮妃嫔的銀子,是因為她們剛進宮,不了解宮裏的情形,可這钰才人在宮裏待了整整三年,還能一舉爬上這個位子,可比他這個小太監要知道得多。
這銀子收得燙手。
不過他沒還回去,他将銀子藏進袖子,态度更熱切了些,眼珠子轉了一圈,想起楊公公剛剛的态度,也向她透露了一個消息:
“這娴韻宮的西側殿住着新入宮的許美人,前些日子聖上喝的湯水都是許美人讓人送去的。”
送東西去禦前的人不少,但能讓聖上留下的沒幾個。
許美人能讓聖上用她送過去的湯水,還不止一次,這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阿妤捏了手帕,這銀子送得倒是不虧。
這許美人,她自是有印象的。
這次新妃入宮最高的位份就是美人,不過兩人罷了,這許美人就占了其一。
至于是何緣由,阿妤沒見過本人,自然不得而知。
她側臉,不着痕跡道了聲謝。
那小太監沒再說話,一路領着她進了印雅閣,就回了禦前。
周琪扶着阿妤立在印雅閣前,印雅閣是娴韻宮的東偏殿,除了主殿外,占地面積最大的偏殿,裏面的确如那宮人所說,有一林桃樹,算不得大,卻也稱得上是一美景。
宮殿每日都有人打掃,裏面算是幹淨,擺件也十分精致。
阿妤大致掃了一圈,就知道楊德派人先來過一趟了,因為這裏的擺設沒一樣越過才人的配置的。
阿妤微松了一口氣,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周琪眼底也是十分驚喜,一直緊繃的身子在無外人的時候終于放松:“這裏真好看!”
當然比不得瑜景宮的正殿精美,但比她們住的那廂房要好得太多了。
周琪見到這宮殿,也終于放下了些心,看樣子,皇上還是看重阿妤的。
阿妤昨日剛侍寝,身子疲乏地厲害,又走了這麽一大段路,此時只想休息一會兒,可她剛坐到床榻上,外面就來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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