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思不得其解
遲筠又見到了淩晨三四點的街道,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那是一個很明亮的夜晚,路旁一樹一樹的花都開了,蟬蟄伏在枝葉的陰影裏鳴叫不止。
夜裏不好打車,他們在很長的柏油馬路邊等了許久,才等來了一輛空車。
葉望濘拉開了車門,暖黃色的街燈隐隐照亮他半張臉。
遲筠低下頭鑽了進去,他以為葉望濘一定會去副駕駛,誰知葉望濘一擡眼,卻開口道:“往裏坐一點。”
于是遲筠又機械般地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葉望濘坐在了他旁邊,遲筠正襟危坐地坐正了,聽見葉望濘同司機說了醫院的地址。
司機應了聲,一腳踩下了油門。
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遲筠偏頭去看葉望濘,葉望濘的臉色不算好看,還皺着眉,低垂的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若隐若現的陰影。
出門之前,遲筠剛吐了一回,他想來想去,只當是葉望濘嫌棄自己吐的味道,于是小心翼翼地道了歉:“對不起。”
葉望濘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沒答話。
遲筠痛定思痛,把所有的仇都記在橋頭排骨名下了,決定短時間內再也不吃油炸食品。
他補救似的伸手去摸降下窗戶的按鈕,說:“我開窗戶散散味道……”
葉望濘卻說:“不準開。”
遲筠又縮回了手,他把頭靠在車窗上,像一顆蔫了的小白菜:“哦。”
司機透過後視鏡瞧見了,很熱情地開口詢問:“熱嗎,給你們打空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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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筠身上還披着剛才匆忙出門前葉望濘随手拿的格子衫外套,熱得不行,他剛想說“好啊”,就聽見葉望濘說:“謝謝,不用了。”
小白菜更蔫了。
到了醫院,挂好號,葉望濘拿了單子去繳費,遲筠則跟着醫生進了急診室,一番檢查後,才得知是急性腸胃炎突發連帶低燒,被安排了去輸液。
遲筠坐在輸液區等待挂水,葉望濘也恰好繳費回來了,他們并排坐在一起,遲筠沒話找話:“麻煩你了,繳費多少錢啊?我轉給你吧。”
葉望濘說:“不用。”
遲筠捂着胃,不大好意思麻煩葉望濘還讓他墊付,于是絞盡腦汁半天,又在別的地方上找補:“那等我好了給你做一個月大餐。”
葉望濘輕飄飄瞥了他一眼:“你先好了再說吧。”
遲筠找不到話題了,好在抽血的護士正巧來了,開始給他輸液,一開始左手沒紮上,又換了右手。
遲筠忽然叫了一聲:“葉望濘。”
葉望濘轉過頭,看他綁在手上的橡膠管,輕輕“嗯”了一聲。
遲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葉望濘擡眼,剛想說別怕,就聽見遲筠說:“你的睡衣好像病號服啊。”
沉默了兩秒,葉望濘別過臉,徹底不搭理他了。
輸液輸了四個多小時,這期間遲筠一個沒留神,不小心睡着了一會兒,還好醒來時已經換了新的一瓶。
相比之下,葉望濘大概是整晚沒睡,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他皮膚白,襯得尤為明顯。
折騰回家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葉望濘還到樓下的早點鋪買了兩份粥。
遲筠進門的時候,妹妹不知道去哪兒了,沒有出來迎接,他圍着房間和客廳找了一圈,也沒見妹妹的影子。
倒是葉望濘回房間一趟,出來時懷裏抱着呼嚕呼嚕的貓:“她在我房間。”
遲筠把妹妹接了過來,妹妹還很依依不舍,揮舞着毛絨絨的小肉墊對葉望濘喵喵叫了兩聲。
早餐是綠豆百合粥和小米粥,遲筠簡單洗漱了一下,坐到餐桌邊,和葉望濘面對面吃早餐。
通過前幾次,他已經察覺出葉望濘嗜甜的口味了,于是幹脆沒去動綠豆百合粥。
只是他低估了葉望濘嗜甜的程度,小米粥也同樣加了冰糖,遲筠喝了一口就皺起臉。
不過為了不辜負新室友的好心,他還是調整好了表情,繼續一勺一勺地喝下去了。
昨晚太過匆忙,遲筠沒來得及細想,現在閑下來了,他才想起來問:“原來你就是窦航說的那個同學啊?”
葉望濘頓了一下,面不改色地低頭喝粥:“嗯。”
遲筠覺得有點奇怪,他屬實沒聽窦航提起過認識葉望濘,剛想繼續追問下去,卻忽然瞟到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最上面的一條是無足輕重的APP通知,而下面的那條,是十分鐘前,在微信上好久沒有聯系的葉望濘發來的消息。
葉望濘:[圖片]
遲筠悄悄把餘光投向對桌的葉望濘,他舀起一勺粥,用袖子擋住做遮掩,順手點開了那條微信。
只是下一秒,遲筠就被嗆到了,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坐在對面的葉望濘擡了眼,問:“怎麽了?”
被他細長漂亮的眼睛這麽望上一望,遲筠的心都停了兩拍。
遲筠擺擺手,說“沒事”,他背對着葉望濘又咳嗽了幾聲,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連忙轉過身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葉望濘仍是低頭喝粥,表情冷淡,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遲筠舒了一口氣,他粥也不喝了,向後靠過去,确定了這個角度葉望濘看不清屏幕,才又把手機打開了。
屏幕上是一張點開的照片,對着鏡子拍攝的,沒露出臉,只有布滿屏幕的小麥色的腹肌,結實分明。
遲筠腦海裏的片段撥到了十分鐘前,葉望濘說回房間換衣服。
他表情複雜地看看手機上的腹肌圖,又看看葉望濘。
葉望濘被遲筠看得不耐煩了,擡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回房間了。
“不吃了嗎?”遲筠跟在他後面問。
葉望濘沒有回答,徑直關了門,發出“砰”地一聲響。
遲筠對着關上了的門發了一會兒呆,又重新回餐桌邊坐了下來。
他重新點開那張腹肌圖,越看越覺得辣眼睛,幹脆點了删除,又回葉望濘一個問號。
臉這麽好看,怎麽腹肌那麽醜啊?
遲筠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總算是把加了冰糖的小米粥喝完了,剛收拾好準備回房間補覺,轉身卻見葉望濘換了一套黑色的運動服出來了。
“晚上你回來吃飯嗎?”遲筠不懂他怎麽突然又生氣了,還殷殷切切地跟在他後面,“可以點菜。”
葉望濘語氣生硬:“不吃,今天有事。”
“啊,”遲筠點了點頭,又想起來問,“已經這麽晚了,你不會遲到吧?不然打車去?”
“我請了假,”葉望濘瞥他一眼,眼裏晦暗不明,“今天去健身房。”
不知道為什麽,遲筠覺得他把“健身房”這三個字咬得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