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聲音,即使深水利夏只聽過一次,想忘記卻也十分困難——因為辨識度實在是太高了。
一個殺手,哪怕收斂了身上所有的殺氣,可只要他一開口,仍然透着股寒氣森森的感覺,仿佛一柄見血封喉的利刃。
深水利夏全身的弦都繃到了極限,這是他第一次距離危險如此的近,在琴酒開口到話音落下這短暫的時間裏,他飛速轉動起大腦,分析目前的情況。
琴酒離他很近,只要他往前邁一步,兩人的距離就能消弭于無形,在沒有時間打通穴道的情況下,近身戰深水利夏絕對是個死的節奏。
術法的确能牽制住琴酒的行動,可消耗也很大,何況琴酒通常不是一個人行動的,他肯定還有同夥,牽制住琴酒一個,恐怕深水利夏就無力去對付剩下的人了。
更別說琴酒對術法的免疫程度超出了深水利夏的想象,上一次六七個纏縛術都沒能完全困住對方,深水利夏還記得當時大量怒氣不受控制地從體內抽離的感覺,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能讓琴酒近身。
深水利夏飛快地作出決定,往後退了一步,同時開口分散琴酒的注意力,為自己争取逃跑的最佳時機,“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好像從沒見過面吧?”
“我也沒有見過你的記憶。”琴酒說的是“記憶”,而不是其他,這表明他對記憶的缺失是有感知的,驚人的直覺和判斷力。“但是,你的檸檬味……我絕不會認錯。”
說着,琴酒擡起左手,槍口金屬光芒在昏暗的過道裏顯得格外森冷,“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辦到的,但是,只要你死了,任何意外都不會再有了。”
言下之意,竟然是連記憶怎麽喪失的都不去追究了,琴酒追求的只是将麻煩徹底扼殺!
糟糕!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要是以這個距離開槍的話,深水利夏根本就躲不過去,畢竟他只是個人,還是在沒有打通穴道的狀态下。
深水利夏捏緊雙拳,目光微動,腦子裏記下了這個通道的大致情況,包括長度、寬度、暗度,以及哪裏與其他通道是相連的。
就連深水利夏自己,都從沒想過他能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分析了那麽多,果然潛能是逼出來的。
槍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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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槍響在過道裏回響了幾秒,琴酒的肆無忌憚在于,他料定了大劇院中的人都在答謝宴上,音樂聲與人群的喧鬧足以令人忽略這點不和諧的聲音,更甚者,他還知道這段時間主辦方會放煙花。
仿佛印證這一點,外面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砰砰”聲,隐隐約約的還有人們的歡呼。
琴酒勾起嘴角,悠然地踏出一步,獵物垂死掙紮的姿态令他體內的嗜血因子暴動起來,“不管你躲到哪裏,都沒有用。”
“呼……”深水利夏捂着手臂,以最快速度竄入舞臺後臺,分出一縷怒氣止血,将自己的身體藏在舞臺的升降機內,這裏空間極小,普通成年人只能站在裏面,而深水利夏憑借不高的個子和纖瘦的身體,讓自己蜷縮在這個狹窄而不起眼的空間裏。
剛做完這些,他就聽見了腳步聲。
一個玩弄獵物的高手……深水利夏不禁苦笑地想,琴酒明明有本事在走路的時候不發出任何聲音,可他現在卻毫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是為了引起獵物的緊張感吧?
好吧,他确實十分緊張,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幸運的是,琴酒那一槍只是擦過了手臂,深水利夏沒有中彈,血腥味都掩藏在衣服裏了。
然而碼頭那驚險的晚上提醒着深水利夏,對方不單有槍,還有熱感器。
深水利夏輕輕吸了一口氣,用上體內儲存的所有怒氣,進入假死狀态——散去體溫,讓身體熱度與環境相同;呼吸和心跳也處于靜止狀态。
可以的話,深水利夏也不想用這個方法,一旦他用于維持假死狀态的怒氣消耗殆盡,他就真的要長眠于世了,所以他必須在怒氣沒用完之前恢複清醒,但願那個時候琴酒已經離開了。
假死狀态下,就連思考都會消耗怒氣,深水利夏盡可能地放空大腦,可是還要留着雙耳去聽琴酒的動靜。
滋——滋——
是琴酒對講機裏發出的聲音。
“大哥,我這邊沒有看到任何人出來,你那邊呢?”這低沉渾厚的聲音是屬于伏特加的。
“我也暫時沒看到一個活物。”琴酒說。
“大哥,他會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伏特加問。
琴酒掃了一眼沒有任何光線的後臺,冷冷一笑,“不,他一定就在這裏。”
“說不定他回到答謝宴了呢?”伏特加急急地說,“大哥你看清楚他的臉了嗎,我看還是回去問問斯米爾諾夫吧?”
“沒那個必要。”琴酒冰冷的聲線在一個衣櫃前響起,“我沒空去記住一個死人的臉。”說完,猛地拉開了衣櫃大門。
裏面什麽都沒有。
琴酒冷哼一聲,又走到下一個衣櫃前,如法炮制。
斯米爾諾夫……深水利夏默默地在心裏念了一遍,這不可能是個人名,應該是個代號,和琴酒、伏特加一樣是一種酒的名字。
深水利夏早就猜到琴酒肯定有同夥在酒宴上,然而只有跟深水利夏近距離接觸過的人才會發現他身上的味道,而且為了出席頒獎晚會,化妝師特地給深水利夏噴了男士香水,只有具備近身接觸和鼻子格外靈光這兩個條件才能把他找出來。
這一晚上和深水利夏近距離接觸過的人不多,由美子和野本可以排除,剩下的只有三個:開場時不小心撞到深水利夏的女演員,做現場采訪的主持人,以及那名灑了酒的服務生。
并且,從琴酒和伏特加的對話來看,他們還沒有跟斯米爾諾夫碰過頭,斯米爾諾夫此時一定還在答謝宴上,暫時脫不開身,這對深水利夏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琴酒目前還不清楚他到底是誰,之前在昏暗的過道裏,琴酒也沒去留意過自己的長相。
他一定要在琴酒離開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答謝宴上,只要把斯米爾諾夫的記憶改了,這件事就能暫時了結。
剛回過神,深水利夏就聽到腳步聲在自己的面前停下了。
琴酒此時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和琴酒之間就隔着一層薄薄的金屬。
這個認知讓深水利夏吓得差點恢複了心跳,他不安地動了一下手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體內的怒氣消耗越來越大,令他漸感吃力。
“也許是藏在舞臺的某個地方。”
這句話幾乎是在深水利夏的頭頂說的,深水利夏仿佛能感覺到琴酒銳利的目光穿透了鐵皮,窺視到升降機中的自己。
幸而下一秒,琴酒又邁開腳步,踏上了登上舞臺的樓梯。
一步一步,緩慢而不沉重,深水利夏甚至能從腳步聲裏感受那股戲弄獵物的愉悅感。
兩分鐘後,琴酒從舞臺上下來,在劇場空蕩蕩的觀衆席上掃了眼,提着槍走向了觀衆席。
深水利夏則在腳步聲遠去的同時用怒氣恢複了心跳和呼吸,顧不上怒氣的消耗,第一時間打通了所有的穴道,以最快的速度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後臺。
挑了一條和來時不同的通道,深水利夏繞了一點原路才離開了劇場的範圍,接觸到燈火光線的瞬間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然而此時,旁邊卻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深水利夏,“你……”
深水利夏好不容易落地的小心髒又驟然提了起來,猛地轉過身,看清那人的臉後才狠狠松了口氣,“啊,你吓死我了……名取先生。”
名取周一蹙着眉,“你才吓死我了!剛剛我發現你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等等,你受傷了?!”
名取抓着深水利夏的手臂,确定自己沒有看錯,銀白色的禮服上有幹涸的血跡。
“一點小傷。倒是名取先生……你為什麽會知道我曾經失去了生命特征?”深水利夏不解。
“我曾經在你身上下了一個感知的術,就在我們一同來到東京的那天。只要你有危險,我就能感覺得到。”名取耐心解釋,視線卻還粘在那道傷口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利夏,你這是……槍傷吧?這還叫一點小傷?!”
“沒有傷到筋骨就不算嚴重。”深水利夏着急地開口,“名取先生,我不能把時間耗在這裏,不如我們邊走邊說?我需要盡快回到答謝宴上!”
“等等,你身上還有血跡,就這麽回去的話太顯眼了!”名取不贊同地說。
“我有衣服!”深水利夏舉起沒有受傷的手,手裏正抓着一件從舞臺後臺順出來的演出服,那是給主持人穿的白西裝,口袋裏還綴着一個紅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