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孩
江絡其實很少真的動怒。
她本就是懶懶散散的一個人, 別人找她麻煩事，怼完就抛在腦後了，過一個禮拜別人偶然提起, 她還能一臉茫然, 說句“什麽時候有過這事”。越是這種一般不生氣的人, 動起怒來越可怕。她眼神一掃, 那幾個別家粉絲腿都開始抖, 忙不疊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吐出來了。
“你們平時收手機不知道吧，最近網上《閃女》粉絲鬧得很厲害, 主要是在撕CP, 特別是和你有關的。”
“很多腦殘粉都腦補你和李冬陽她們其實關系不好，對着鏡頭都是逢場作戲, 她們把你當血包，是從你身上吸人氣的吸血蛭。”
“這個應該也是那種腦殘粉吧——我就知道這麽多，我小愛豆她下位圈的，糊到沒人撕，也就閑着無聊吃吃瓜了。”
江絡看上去瘦瘦弱弱，其實因為一直在打坐修煉, 手勁大得很。
潑硫酸那高中生被她掐了這麽久, 手都紅了一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一樣。旁邊路人看她的眼神都帶了嫌棄, 小小年紀的心怎麽這麽毒呢。
高中生還在哭, 突然發現掐着她的手放開了。她淚眼迷蒙擡頭, 發覺江絡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江絡聲音和煦：“你今年多大呀？”
高中生打了個哭嗝，說：“十七。”
“讀高幾？”
“高三。”
高中生小心翼翼說：“江絡，我真的是你的粉絲——你不要和李冬陽她們接近了好不好, 她們對你不懷好意的。”
江絡臉上還帶着笑，揮手招來個保安：“麻煩您幫我看她一會，我等下回來。”
保安應了，高中生本來惴惴不安，但是想到江絡一會還要回來，竟然也沒想着趁機逃跑。
攝制組在的地方偏，救護車還沒到，工作人員給李冬陽搬來小馬紮，現在她就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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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倒是止住了，但還疼得龇牙咧嘴的，蕭妙在旁邊試圖逗她開心：“我當初上化學課的時候手滑，潑了一點稀硫酸在凳子上，結果裙子都被化掉一塊——”
看見江絡，她停下來，聲音小了幾個度：“絡哥。”
練習生們已經從工作人員處得知此事起因，一時間現場氣氛很是僵硬。江絡蹲下來，查看李冬陽傷口，不大但是很觸目驚心：“還疼嗎？”
她聲音很少這麽溫柔，李冬陽眼淚又開始往下落：“……疼。”
江絡拍了拍她，說：“我的錯。”
李冬陽連連搖頭：“怎麽是你的錯啊，腦殘粉又不能算是粉絲！”
江絡認真道：“那也是因為我沒有起到約束作用。”
救護車來了，李冬陽上擔架前還拉着江絡不放：“絡哥，我們選秀愛豆最吃粉絲，可別一激動做什麽趕粉操作——”
江絡微笑着答應，等李冬陽上了救護車，臉色才冷回來。蕭妙幾個都差點不敢和她說話：“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江絡冷漠道，“你們也被粉圈撕逼洗腦了？故意傷人，報警啊。”
養豬場附近沒有大醫院，派出所還是有的，出警比救護車來快多了。江絡沒避諱着現場路人，警車來了，一揚下巴：“警察同志，就是那個，故意傷人的。”
警察看着那小姑娘年紀不大的樣子，遲疑道：“如果還沒滿十六歲，我們也頂多教育一下。”
“放心吧，她親口說自己十七了。”江絡剛才拿一笑當然不是因為起了憐憫之心，純屬是為了套話。高中生本來巴巴地等江絡回來，沒想到人沒等着，反倒是等來了警車。
她小姑娘一個，哪裏見過這種架勢，一下子臉色慘白，又開始哭嚎。警察有些手足無措，要是一般人還好，這一個小姑娘，他們真有點無從下手。還是江絡上前，扭住那高中生的手，冷淡道：“走吧。”
警車開了一路，高中生就哭了一路，江絡被她吵得心煩，幹脆拿出耳機開到音量最大，閉着眼睛打瞌睡。
車上兩警察對視一眼，《閃女》大爆，他們對江絡也眼熟，怪不得能這麽紅呢，光是心智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尋常人上了警車，就算是陪同的，也要麽好奇要麽緊張，哪像她，老神在在得好像坐自家保姆車。
兩個過來拿人的警察都是大老爺們，拿高中生沒辦法，到了派出所換了個頗有教導主任威儀的女警察過來。
女警察已經聽說全程，看向高中生的目光沒有同情，只剩下冷漠。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現在網上鍵盤俠多，也多得是瘋到現實虛幻不清，把網上争端帶到現實中的人，但是小小年紀竟然能幹出這種事，也實在是有些過了。
高中生是本地人，一個電話過去，父母很快趕來。
江絡在旁邊聽着他們解釋，高中生的父親似乎是在實驗室工作的，也怪不得她能搞到硫酸這種稀罕家夥。
那對父母對着女警察點頭哈腰，轉頭面對江絡，卻故意擺出“高級知識分子”的姿态，道歉的語氣拖拖拉拉的：“這位小姐，警官的意思是，只要我們肯付醫藥費，這事就算完了。”
江絡“噗嗤”一下笑了：“你們不會是覺得我沒念過幾年書？”
高知父母一愣，說實話他們正是這麽覺得的，這年頭的娛樂圈他們還不知道嗎，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能出道做明星，眼前這個少女，連九年制義務教育讀完沒都是個未知數。
江絡吹了下一次性杯子裏的茶，說：“第一，你們這個錢不叫醫藥費，叫賠錢；第二，你們家姑娘可是滿了十六周歲的，只要這邊不同意和解，最少也得拘留上十天半個月的——哎呀，她好像還是高三學生？這落下十天半個月課，真希望沒什麽影響。”
高知父母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炸了：“拘留，什麽拘留？”
女警官公事公辦地在旁邊解釋說：“這位小姐說得沒錯，如果受害人不同意和解，确實要進行十天以上一個月以下的拘留。”
這可都三月初了，再過兩個多月就得高考。
這時候拘留，他家女兒本來成績也就中上，這高考還考不考了？
那對父母也顧不上維持所謂高知臉面了，母親撒潑道：“我家姑娘才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壓根就不懂事，你們這些大人和她計較什麽，還明星呢，我呸！”
女警察深深皺起眉，正要說話，江絡首先笑出了聲：“孩子？”
她望着那個母親，眼睛裏的冷意讓後者打了個寒顫：“你硬要這麽說——我今年十七，而被你家那‘孩子’傷到腿的，也才十九歲而已，誰還他媽不是個孩子了？”
練習生們經歷得多，氣質遠比實際年齡成熟，特別是江絡，開始女警官還以為她今年二十出頭，現在才知道竟然也是個未成年。她開口道：“既然受害人這邊沒有和解的意思，來跟我們辦手續吧。”
解決完這件事，已經到黃昏。
女警官送江絡出派出所，路上擔心地問道：“你是明星，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江絡說：“依法辦事罷了，如果還要傳流言蜚語，就讓他們說去吧。”
完全不屬于這個年齡的穩重。
女警官的擔心并不是杞人憂天。
江絡将高中生送來警局的時候沒有遮掩，現場所有人都看到這一幕，節目組也不可能封這麽多人的口，很快就傳到了網上。
【标題】@閃妹，據說江絡把自己的粉絲送到警察局去了？
【主題】這是什麽騷操作，頭一次見到這麽不珍惜粉絲的愛豆，絕了。
【1L】？？？江絡終于瘋了？？？
【2L】我的天哪，絡粉這下要哭成孟姜女了吧？
【3L】控場總是容易翻車，絡粉活該;）
【4L】就知道黑子要拿這事黑絡絡，這個根本不是我家粉絲，就是個故意傷人的腦殘，都往練習生身上潑硫酸了，不送去警局還留着過年啊？
【5L】霧草？硫酸？這麽吓人，有人傷到了嗎？
【6L】據說李冬陽傷到一點，好在不算特別嚴重，三公應該能勉強上臺。
吃瓜路人不知道，絡粉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嗎。好在他們因為之前被黑過幾波，這回反應迅速，迅速将等級從粉圈撕逼提升到刑事案件，把路人注意力成功移開。雖然腦殘粉不算粉，但是到底頂着“江絡粉絲”名頭，如果被以訛傳訛，對江絡影響很大。
雖然事情暫時糊弄過去，但絡粉粉圈也再次迎來小動蕩。
不少絡粉覺得出這件事最大的原因就是粉圈混亂，大粉亂帶節奏，急需整頓粉圈。
江絡暗自将這事提上日程，奈何整頓粉圈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事，目前她分身乏術，暫時抽不出空。
李冬陽去醫院檢查完畢，雖然沒有大礙，但是之前排好的空翻動作已經不可能完成。這個空翻動作是她們舞臺的點睛之筆，如果少了這一點，整個舞臺都要遜色不少。
蕭妙：“就沒有什麽能代替的嗎，周盼你不是也會空翻？”
周盼搖頭：“我平衡感不行，正空翻位置會歪，到時候走的那段路挺窄的，要是摔下去那就真車禍了。”
二公過後，撈了一波金的節目組重新修建舞臺，為了提高和全民制作人的互動，在原本舞臺的基礎上增加了一段橫穿觀衆席的“橋梁”。橋梁雖然不算太窄，但是容納一隊練習生已經是極限，如果動作不準确，确實可能踩空。
李冬陽緊緊抓住白色的病床床單，說：“我努力一下，那個空翻也不是不可以。”
蕭妙訓斥道：“你開什麽玩笑，當醫囑是廢話嗎？”
李冬陽擡起頭，蕭妙忽然愣住。
李冬陽的眼眶已經變得通紅，執拗道：“這個舞臺一定要非常完美，求你們了。”
李冬陽是個認真到有點死正經的人，很少會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頓了頓，然後拉起被子，遮住了頭。
“是有什麽特殊理由嗎？”江絡溫聲問道。
過了很久、很久，李冬陽才悶悶地說：“這次公演，我姐姐會來現場。”
練習生們驚訝道：“你還有個姐姐？怎麽之前一直沒聽你說起過。”
“這也不算什麽太要緊的理由嘛，我家裏人也會看節目，就算表演一般，他們也看不出來——”
李冬陽抓着床單的手又緊了緊。
周圍的聲音逐漸笑了下去，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再次開口：“但是我姐姐看得出來。”
“她曾經是個舞者……在她失去一條腿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