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消磨
這妞有點嗆啊。
江絡微微挑起眉毛, 似笑非笑道:“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我覺得我有資格幫我朋友回絕掉一點不必要的應酬。”
她微微踮起腳,用詹妮弗能聽得一清二楚的聲音,在宿容耳邊“竊竊私語”:“宿先生, 你想要和這位女士說話嗎?”
江絡雖然言語上沒有表明, 但是動作上卻清清楚楚地和詹妮弗示意:我和宿容關系很親近, 你個陌生人毫無插足之地。
詹妮弗握着紅酒杯的手緊了緊, 她能感受到周圍的視線都若有似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嘲諷的、鄙夷的、看熱鬧的。
詹妮弗雖然已經拿到奧斯卡提名, 但是好萊塢這種地方,拿到奧斯卡影後的都不一定永遠能拿到大導大制作。
名利場交易的是色欲和金錢, 她出身微寒, 想要往上爬,就只能憑借自己的一副好皮囊。
越是自卑的人, 越喜歡在自己身上築起高牆,僞造出一種高傲模樣。
她抿了抿嘴,擡起頭,用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對準宿容,楚楚可憐道:“宿先生,我真的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
宿容面容淡淡, 說:“哦, 那你現在已經和我打完招呼了。”
詹妮弗表情一僵,江絡沒忍住,直接“噗嗤”地笑出了聲。
詹妮弗很久沒這麽難堪過了, 她在心中狠狠地刮了江絡一道, 要不是這個該死的模特在這攔着, 宿容絕對不會對她如此冷淡。現在怎麽辦,直接離開?她絕對吞不下這口氣。
詹妮弗深呼吸一下,臉上重新揚起自然的微笑:“是我冒昧打擾你們了, 其實我之前就看過Luo你的硬照,一一直覺得你表現力很好。”
她舉起手中酒杯,要和江絡碰杯。
江絡:【準影後果然是準影後,這變臉能力比川劇大師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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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她是看勾引不到容哥,準備把臺階下了?】
江絡并不認為詹妮弗會這麽容易放棄:“對不起,我沒有酒杯。”
詹妮弗早就準備好,從旁邊拿了一杯紅酒:“給。”
衆目睽睽之下,江絡只好接過酒杯,然而在碰到酒杯的一瞬間,江絡忽然察覺到詹妮弗的手一抖。
似乎要把酒杯往她那邊拉。電閃雷鳴之間,江絡也顧不上穩住酒杯,一個反手,讓裏面的紅酒潑到自己身上。
随即雙目圓瞪,故意提高音量道:“詹妮弗小姐,宿先生不想和你說話又不是我的錯,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詹妮弗驚了。
她以為自己演技足夠好,沒想到眼前這個模特才是真正的戲精?
那戲簡直說來就來,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美人的不可置信和委屈。詹妮弗的嗓音變得尖利:“我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我把紅酒往自己身上潑?”江絡說,“這件禮服是問品牌方借來的,我怎麽可能故意損壞這件衣服?”
“就是啊,誰不知道模特不算特別賺錢,她這一件衣服得花掉半年積蓄了吧?”
“詹妮弗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肯定是她看別人不順眼,故意潑的酒。”
“我看詹妮弗不順眼很久了,這個模特硬氣一點,其實可以讓她賠啊。”
江絡眼珠子動了動,“驚慌失措”道:“我家裏還欠了債,根本沒有錢陪這件衣服——詹妮弗小姐?”
詹妮弗氣得快炸了:“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勒索!”
“不要說這麽難聽嘛,”江絡笑容狡黠,“如果你不陪的話,我不介意讓會所外面蹲守的媒體幫我們評評理。”
這就是威脅的意思了,會所外面的媒體又沒看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是紅酒印子可是實實在在留在江絡身上的。
詹妮弗雖然拿到奧斯卡提名,但是大衆人氣其實一般,粉絲更是沒法和Luo比。
這事要是傳出去,絕對會被撕出八條街,只能自認倒黴,惡狠狠地問侍者要來支票:“多少錢?”
江絡并不知道具體價格,但是這時候随便估一個高的總沒錯:“二十萬美元。”
“你這件破衣服要二十萬???”
“早知道就不潑酒了,是吧?”
詹妮弗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簽支票的力氣大得幾乎要把紙扯破。
江絡心安理得收下支票,朝她甜甜一笑:“謝謝。”
謝你媽啊。
詹妮弗用力一跺腳,轉身離開。
“Luo”
江絡一僵,剛才沉迷演戲,竟然忘了宿容也在旁邊。她心虛地擡頭看向宿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然在他眼裏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笑意。
剛才的Luo,和宿容認識的某個人像到不可思議。
張揚肆意,像是帶刺的玫瑰,他本來不喜歡戲多的女人,但是此時卻柔和了神色:“會所外面有奢侈品店,去換件衣服?”
江絡懵呼呼地就點了頭,跟着宿容走了。走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先不管了吧。
舉辦酒會的地點是一處高檔會所,最中間是宴會廳,周圍有奢侈品店面、酒吧歌廳以及其他娛樂場所。
江絡在紀梵希随意買了套襯衫褲子換上,又覺得鞋子麻煩,将細高跟換成帆布鞋。
來接她的車要等到酒會結束才來,江絡尋思着去哪消磨時間,宿容忽然問她:“你會射擊嗎?”
江絡愣了一下,說:“……會一點。”
“想玩嗎?”
“消磨時間的話,好像還挺有意思。”
宿容似乎以前來過這地方,輕車熟路地帶江絡來到頂層射擊場。
一般來說,射擊場都會開在地下,但是這個會所不一樣,很有浪漫氣氛地在頂層射擊場上方建了一個玻璃穹頂,透過穹頂,能看見洛杉矶的夜空。
江絡跟着宿容進去,滿眼好奇道:“在哪租槍?”
宿容一指旁邊:“那邊,五十美金一小時。”
江絡咂舌:“真貴。”
但是也乖乖上前付了兩人的錢,将其中一把遞給宿容:“算是我請你的——對不起啊,讓你早從酒會上出來。”
宿容搖了搖頭,他本就不喜歡這種場合。
倒是有些好奇道:“你在哪學的射擊?”
“很早以前……”江絡整理一下面具,眯眼看向靶子。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還是第一個世界,喪屍末日的事情。那時候她還是個剛剛進入快穿任務的萌新,沒有多餘的技能點,最初的最初只能靠自己一雙手活命。
宿容見她不想多說,也沒刨根究底,離開到旁邊空着的靶子。
“喂。”一個二世祖模樣的男人忽然叫住江絡,“美女,一個人來的?”
他色眯眯地打量着江絡的身姿,雖然看不見臉,但是光看身材,就知道是個大美人。
江絡冷淡道:“我有同伴。”
二世祖:“不要這麽冷淡嘛,小美人,你手上連繭子都沒有,肯定是第一次來玩吧,我告訴你,這槍的後坐力可不小,要不要哥哥幫你扶着——”
他忽然頓住。
那個冷淡的小美人将槍口扭轉,對準他:“我心情很差,不保證不會走火。”
她眼睛裏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感情,只有冰冷的殺意——就好像,她真的曾經殺過人一樣。
二世祖腿都吓軟了,忙不疊地後退。
江絡這才轉回去。
擡起槍,對準靶子。
[擡起槍,對準喪屍的腦袋。]
手放在扳機上,不能抖。
[因為如果打偏了,下一秒,死的就是她自己。]
努力打到十環。
[必須一擊斃命。]
射擊。
[射擊。]
大概是因為太久太久沒有碰到槍了,子彈射偏,到了八環。
其實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但是在那一瞬間,江絡身上忽然彌漫出一種緊張又絕望的氣質。
就好像,打不到十環,人生都失敗了一樣。
江絡拿着槍的手在抖,她恍惚了幾秒,忽然感覺有只手隔着一點距離,隔空放在她的肩頭。
宿容問:“你剛才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要被喪屍啃到腦袋了。
江絡閉了閉眼,說:“我在算抛物線。”
“不用這麽緊張,只是消磨時間而已。”宿容微微笑起來,紳士地站在江絡旁邊。
江絡的心情似乎一瞬之間變得不大好,擡着槍,機械地打着靶子。一開始還有點不準,但是到後來越來越熟練。八環,七環,九環,十環,十環,十環……
整個靶場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我的老天爺,那個女孩好厲害!”
“已經連着好幾個十環了吧,她真的不是什麽專業的射擊選手嗎?”
“剛才那個XX家的小少爺還說人家不會射擊,怪不得這個美女不理他呢!”
每打一槍,旁邊就會響起掌聲。
江絡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畢竟喪屍世界可不會有人為你精準的槍法鼓掌,大家逃命還來不及呢。
她已經回到初始世界了,不需要戰戰兢兢,也不會從高塔上掉下來,死得凄凄慘慘。
初始世界多好啊,又和平,又不需要攻略宿容這個大豬蹄子——
——“你的槍法是誰教的?還挺準。”
宿容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
江絡放在扳機上的手頓了一下,她緩緩放下手,一下子沒了興致。
還能有誰。
是你教的啊。
她在被喪屍潮圍攻的時候被宿容撿回去,然後專門對着樹,教了她一個月的射擊。
射完樹,射他抓回來的喪屍,然後才讓她面對真貨。
宿容覺得,自己大概是問錯問題了,江絡的心情似乎變得比原來還要低落。
江絡:“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宿容微微地點了下頭。
江絡索然無味地還了槍,才察覺到宿容今天一槍沒打。正想發問,忽然聽到宿容叫她。
“擡頭。”宿容說。
江絡順勢擡頭,下一秒,眼睛微微睜大。
洛杉矶的夜空晴朗無雲,星空浩瀚,像是全世界的星星在此刻都集中在這裏,比她那條被紅酒毀了的裙子還要漂亮很多。
宿容說:“厥野以前帶我來過這裏。”
燕京和北省的霧霾嚴重,從來看不到星星這種東西,江絡擡頭望着星空,直到脖子算了,才笑着回答:“那家夥肯定覺得這裏是什麽把妹勝地。”
宿容的目光在她露出的一小節脖子上停了停,他其實并沒有往這個方面想,但是此時,心忽然酥麻了一下。
兩人沿着原路返回,江絡在前,拎着自己的高跟鞋,挎包裏亂七八糟地塞着裙子,心事重重的樣子。
宿容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Luo的走路姿勢似乎和某個他很熟悉的人有些相似——
她走起路來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微微低頭,腳步輕快,但是不會讓人覺得太活潑。
宿容第一次認真打量Luo的相貌。
因為之前穿了射擊服,江絡沒有想起來整理頭發,現在深棕色的自然卷随意地披散在外。
宿容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不然怎麽會突然産生這樣的聯想?
江絡轉過一個拐角,走進一條昏暗的長廊,旁邊有幾面鏡子。
然後,他在鏡子裏……看到了一雙被白熾燈照亮的,墨綠的眼睛。
宿容猶疑地開口:“江絡?”
江絡正在想事情,聽到這個名字,反射性地回答:“怎麽?”
她頓了一頓,然後猛地反應過來。
手中的兩只高跟鞋,“啪”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