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疼
胖子沒覺得俞向北會拒絕,這樣的邀請是每一個人職業群演的渴望。
但事實上,俞向北搖了搖頭——
“謝謝,不用了。”
胖子大驚,伸手拉住他:“你在想什麽呀,這是天大的好事,我告訴你,咱們……”
卓長東打斷他的話:“向北不願意就算了。”
說完,卓長東露出讨好的笑容,拉着臉上帶着不快的副導演走到一旁。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副導演皺緊眉頭,半響,看了看俞向北,又點點頭。
等副導演走後,胖子着急問:“卓哥,你和副導演說什麽了?”
“管哥有交代過你不露臉,我剛剛和導演交涉,你給金老師做替身,文替、武替,幹嗎?”卓長東問俞向北。
金老師是剛剛俞向北做武替的那位中年男人,兩人正面區別很大,但背影倒是有幾分相似,換上同樣的衣服,足以以假亂真。
按理來說金老師這個級別的演員是不需要替身的,但這部戲他飾演着一個極會騎馬的将軍,跑馬戲非常多。
原本的武替受傷了,卓長東趁機将俞向北送進來。
“幹!”俞向北毫不遲疑。
剛剛那位演員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完美模仿着他的動作,一個不會騎馬的人,偏偏在鏡頭下表現得馬術精湛,實在令人震驚。
這就是演員。
卓長東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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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俞向北在這個劇組紮根了,作為金老師的替身,他需要的時候,便上場替他。
金老師叫金再演,俞向北是他的替身,但實際他幾乎不用文替,俞向北唯一的作用就是包攬他所有的騎馬戲。
如果當天沒有騎馬戲,他就和瘦子去其他劇組做群演。
影視城,群演怎樣都能找到活做的。
“他其實很能幹,也很能吃苦。”管言點了根煙,蹲在一個角落,看着在馬場拍戲的俞向北。
這會兒的鏡頭是金再演飾演的将軍被算計,驚馬将正在背上的将軍摔下去。
這一場不好拍,将軍要往下摔,又要邊騎着馬邊掙紮。
俞向北已經被摔下來兩次了,鏡頭還沒過。
“砰——”瞧,又摔下來了。
管言立刻看向旁邊的齊斯湛,對方今天沒有穿嚴肅的西裝,只穿了一件簡單的襯衣,他臉黑得難看,顯然在爆發邊緣。
手拉扯開領帶,眼睛盯着被攙扶起來的俞向北,帶着隐忍的怒氣。
等确定俞向北沒事之後,他将陰沉的視線移到管言身上:“我不覺得……他需要在外面待着,如果要學習演戲,可以請專業的老師教他!”
管言搖搖頭,叼着煙,漫不經心道:“他有靈氣的,只需要實戰,俞向北,還是見得太少。”
齊斯湛不說話,眼神依舊不認同。
管言繼續說:“我如果讓他演戲,在國內他的身份不可能從小角色做起。但我要是将他塞進國內劇組底層見世面,一準兒鬧上熱搜。你看這兒多好,沒人認識他,他只是金再演的武替。”
不遠處,俞向北摔了第三次。
齊斯湛忍耐不住,腳動了動:“他可以在國內的劇組慢慢磨練。”
他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言語不通,純粹是受罪。
齊斯湛走出了帳篷,背後,管言聲音輕輕:“齊總,老鷹不放手,小鷹飛不起來。”
“我可以護他一輩子。”
管言輕笑:“可他想飛。”
齊斯湛的腳停住。
俞向北扶着腰,一臉絕望。
靠靠靠!
平時看胖子往墊子上摔還以為不疼,哪知道賊他媽疼!
“再來一條——”導演喊道。
在這兒半個月了,俞向北已經可以聽懂一些h國話,也可以磕磕絆絆說上一些,他原本語言天賦就不錯,再加上身邊人全說h話,自然學得很快。
才剛剛半個月,用h話夾雜着英語,已經可以磕磕絆絆和人說話了。
導演組的命令倒是已經可以完全聽懂。
聽到“再來一條”,俞向北吐着舌頭,一臉崩潰,他扶着腰,認命地準備再上馬。
這時,金再演拉住他。
俞向北一愣:“金老師?”
這位金老師脾氣很好,兩人見面時俞向北客氣招呼,他也會回應,其他聯系卻是沒有的。
他想不到對方會拉住他。
金再演表情非常嚴肅,聲音認真:“将軍,命只有一條,五萬将士還在等你。你要是死了,五萬将士也活不下去。”
俞向北愣住。
“俞向北,快點——”有人開始催促。
俞向北愣愣走過去,這一次,翻身上馬,他在馬上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導演催促,他才有了動作。
行至一半,馬被人做了手腳,将軍險些被摔了下去。
他拼命掙紮着,終于還是被馬抛了下去。
之前每一次的時候,俞向北就順勢滾了下去。
但這一次,他沒有,一只手緊勾着缰繩,明明已經被抛下去,他又拼命爬上去,掙紮劇烈。
那馬被俞向北的動作吓到了,竟然真的有些狂躁。
看得片場的人瞪大眼睛,吓得沒人敢說話,不遠處的齊斯湛,一張臉全白了。
馬背上的人還在掙紮,馬極其狂躁,馬摔了,人也終于被摔下去。
因為他的掙紮,颠下來的位置不在墊子上,背磕在地上很疼,但俞向北卻笑了。
五萬将士在等将軍,哪怕他是替身,但他上馬的那一刻,他就是将軍,是那個絕不想死的将軍,而不是祈禱趕緊拍完的俞向北。
他忍着疼站起來,輕輕安撫着那匹黑馬,那馬沒受傷,只是被吓到了。
俞向北輕拍幾下,旁邊的工作人員喂點食物,就又活蹦亂跳。
“過——”導演喊道。
那導演頓了頓,難得說了句:“很好。”
在一個替身身上看到這番表現,沒人不震驚。
俞向北心中大喜,轉身看向金再演,笑容燦爛,用蹩腳的h話說:“金老師,謝謝。”
金再演有些愣神,他只是點了俞向北一句話,沒想到他竟然做的這麽好!
如果這是他自己,或者是其他老戲骨,這并不意外,這可是個年輕的新人,沒什麽經驗的新人。
——他的領悟能力,真是驚人。
後來,當俞向北走出國門的時候,金再演在電視裏看見了這個男人。
他到那時候才知道,當年在劇組踏踏實實給他做替身的男人,早已經在華國小有名氣。
那般長相,又已成名的人,還肯踏踏實實,一點點學習、領悟。
什麽樣的成就,都是他該得的。
齊斯湛收回腳,看着俞向北龇牙咧嘴、臉上笑容卻燦爛時,他沉默了。
管言笑道:“這臭小子,我說了不許給身上整出傷痕,他現在背上鐵定擦傷了,要是留疤,我饒不了他!”
他語氣很兇,眼裏卻帶着驕傲的笑意。
齊斯湛抿了抿唇,說:“回去吧。”
管言扭頭,好笑:“不把你家心肝帶回去了?”
齊斯湛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就走,管言摸摸鼻子,趕緊跟上。
晚上,俞向北扒了衣服對着鏡子。
看着看着,他哀嚎一句:“完了完了!擦傷,留疤我就死慘了!!”
菜菜探頭:“哥哥,要我給你擦藥嗎?”
“快來幫幫哥!”
俞向北趴在床上,菜菜給他擦藥。
擦着擦着,菜菜感嘆一句:“哥哥皮膚真好,肯定自小嬌生慣養,沒做過什麽活吧。”
俞向北沒說話,在俞爸離開以前,他确實沒有做過什麽活,學校是人捧着的存在,家裏也有阿姨和俞爸妥善照顧。
那時候的天之驕子,仿佛一輩子都可以過得肆意妄為。
菜菜聲音有些落寞:“我也希望我妹妹可以像哥哥一樣,被嬌養,不要那麽辛苦……”
他的聲音很輕,要不是室內太安靜,根本聽不見。
俞向北回頭,看向菜菜:“你妹妹多大了?”
菜菜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這是一個十三歲小少年作為哥哥的自豪:“我妹妹今年五歲,她超級可愛,又聰明又懂事,而且中文和我一樣好喲。”
說到後面,他抿了抿唇:“她那麽可愛的小女孩兒,我卻不能讓她幸福快樂的上學,她才五歲,就已經要站在小板凳上做飯了。”
菜菜的眼眶紅了。
俞向北愣住,半響,他坐起來,聲音有些僵硬:“你家長呢?”
菜菜咬住下唇,低着頭沒說話。
俞向北頓時懊惱地想要拍自己一巴掌,他伸手輕輕将小家夥摟緊懷裏:“對不起……”
菜菜搖搖頭,很是懂事,只是聲音帶着落寞和難過:“我媽媽養大我和妹妹,她身體很不好,我不能讓她累着了,我辛苦一點,沒關系的。”
俞向北再次沉默。
菜菜沒有提到爸爸,想來是爸爸已經不在了,媽媽又身體不好,家裏還有五歲的妹妹,所以……他才十三歲,就要一個人在影視城做群演了嗎?
俞向北十七歲以前的人生都有人打傘,而菜菜,才剛剛十三歲,就要給別人打傘了。
小小的肩膀,開始扛起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