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聞言,衆人皆是沉默,一個受傷稍輕的率先開口道:“說不說都是死,死在你手裏,說不定還痛快些。”
另一人緊接着嗤笑:“要殺便痛快殺了,等真人出來,有你受的。”
梅慕九卻也不亂,低低笑了兩聲,額上浮出一個圓形金印,他輕輕啓唇道:“既如此……煉心二境·皆觀。”
他一字一頓,每一聲落下,太極圖便凝聚一分,發出金光并不斷流動,到最後便像一輪旋轉的太陽一般。光芒宛若要普照世人般灑下,這些修士幾乎要以為它們都是實體,不然為何刺得全身發痛。金光愈加燦爛,宛若覆上了金粉。他們已然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五髒六腑都袒露在青天白日下,身體與神識被一寸寸地拆開來擺在地上供人觀賞。
他們的呓語,他們的一切,全都回蕩在這無人村裏。
“放了我……別再看了!我有罪……我不該貪圖丹藥……不要再看了……”
“真人有個元嬰法寶,名為令幽斧,老祖也要畏懼三分……”
“哈哈哈哈哈哈這些凡人還敢還手,看我不将他雙手砍去。”
無數的話語穿插回放,一副副畫面在金光中閃現,回憶與妄想交織,梅慕九看了半晌總算了然。
金印消去,梅慕九又加牢了幾分禁锢,往武長君身體裏打了一絲靈氣:“這些人就交給你了,我進去看一看。”
武長君親眼目睹了師兄弟是如何被狠虐而死,只恨不能将這恨與悲訴與天地,牙齒磨得格格發響,聞言便一頭沖進了太極圖下。
那些修士此時都是抱頭蜷縮,依舊覺得寒冷刺骨,被挖心掏肺般痛苦難堪,早就沒了修士的自傲,苦苦掙紮哀求着,只想趕緊死了一了百了。
梅慕九沒再管他們,任着武長君複仇,他則走到了中間屋子的門口。裏面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不愧是元嬰道尊,殺人若殺雞般自如。”
“比不得極獄真人,濫殺無辜,卑鄙無恥。”話語落下,他一掌擊碎了木門。
只見裏面一個中年男人着着黑袍,手裏拿着長鞭,正站在屋子正中。而他對面則擠坐着十七八人,男女老少都有,皆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此話差矣,這裏十八個,可都留着條命。”他說着,抖了抖鞭子,一個女人吓得嗚咽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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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慕九強行冷靜下來,繼續道:“你想找秘寶,又關凡人何事?不怕被審判嗎?”
“多管閑事,等你死後我再告訴你,如何?”
他鞭子一甩,一道極其強勁的罡風帶着破冰之聲迎面撲來,梅慕九立即抽出一把折扇,斜展擋下,扇面劇烈震動裂開了兩道細縫。梅慕九右腳退後半步将身體抵住,另一手則在虛空中化為金掌,将這金掌直往極獄真人天靈蓋上打去。
極獄真人不敢輕視,深吸一口氣,解了罡風,從口中吐出一把斧頭,就要斬虛掌傷真身,結果那掌又迅速變成勾手,提着他衣領,将他甩出了屋子。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他在空中身體一轉,穩穩落了地,梅慕九走出來,淡然道:“與你弟子同死一處吧,別傷了他人。”
極獄真人不與他多話,咬破舌尖,在斧頭上吐上一口血,便見這黑斧立即黑霧湧動,覆上了極重的煞氣。
這一人高的黑斧宛若一只巨獸般令人畏懼,黑霧湧動着怨氣,怨靈四散,将梅慕九層層包圍住。
“咒法,修咒法的卻是少見。”梅慕九站在原地,面上古井無波。
極獄邪笑一聲,身後符咒翻飛,像一堵牆般浮在他身後,随風輕動。
天色陰沉,一時間幾乎如同傍晚。
“可惜,這令幽斧卻是你最後一次拿了。”梅慕九身上漸漸泛起一層紫虛之氣,如雲霞映日,光華聚集“天下五法,符咒最偏,于你而言,只若小兒玩火。”
極獄真人口中大喝,狠甩斧身鏈條,巨斧騰空而起,朝着梅慕九劈來。
梅慕九不敢硬抗,輕巧閃過,又立即被怨靈層層包裹,早已不需要呼吸的他竟感覺到一絲窒息。那些怨靈像泥沼般将他淹沒,将他往下拖,仿佛要拖到地獄才能罷休。被巨斧劈開的大地發出巨響,裂開一條極長的裂縫,極獄真人往下投入一列符咒,霎時間火光大作,成了一道烈焰深淵。
怨靈們大笑着,數不清的手死死拽着梅慕九,要把他扔進地下。
“我可號令萬千幽靈,就連地獄之門我也想開就開,我不想死,誰也不能殺我!”極獄真人連口中都燃起地獄之火來,每說一句就射出一道火龍“安心受死吧!”
梅慕九此時已然被業火燒焦了幾根頭發,臉上也被不知哪個怨靈劃了一道血痕,他站在裂縫邊上,搖搖欲墜,卻驀地勾了勾唇:“未知生,焉知死?”
極獄真人還沒反應過來,一股濃郁的生靈之氣便從梅慕九身體中噴薄而出,化為萬千短劍,怨靈來不及閃避,都在這生劍下慘叫着化為黑煙。
梅慕九頭次驅動如此多的靈氣,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人之生也,氣之聚也。”梅慕九舔了舔唇,口中念道“我修殺,是為生。”再一瞬,他就已經站到了巨斧邊上。身上紫氣彌漫,漸漸包裹住了那把斧頭:“驅使傀儡者,自為傀儡。”
極獄真人終于慌了神,他想驅動斧頭,然而黑斧頭卻紋絲不動。那紫氣将巨斧拖至半空,梅慕九翻身站了上去,眼中閃過一道金光,手指陷入斧身極快地從中夾出一張灰符。
“該死!”極獄真人心神劇震,沒想到他竟能找到自己的本命符紙。他尚在金丹期,要驅使這把元嬰法寶,只好把本命符紙放進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再來不及多想,燃燒血液,将身後千張符紙齊齊射向梅慕九,哪知梅慕九自知不能一招破壞符紙,竟直接乘斧而下,把符紙扔進了深淵。
“不……不……啊!”極獄真人哀嚎一聲,皮膚發焦龜裂,在地上發瘋打滾,整個人一盞茶的時間便化為了一堆灰燼。風一吹,散了個幹淨。
天空漸漸明亮,深淵之火熄滅,大地合上,梅慕九靜靜站在原地,只有他臉上的血痕印證着一切的發生。
“梅兄!”武長君只是凡人,方才只感覺有層霧堵住了雙目,令他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天地震動,此時終于雙目清明,便趕緊趕到了他身邊“你還好嗎?”
梅慕九緩過神來,安慰笑道:“沒事。”這時他心思一動,低頭看向左手,只見左手手心,正是一柄縮至小指大小的令幽斧。梅慕九挑眉,随手将它放進了戒指裏。他又看向太極圖下,此時太極圖已然消散,那裏只剩下一堆屍體,梅慕九怕髒了秦衡蕭的眼,擡了手将它們一并毀了。
“小蕭,出來吧。”
秦衡蕭推開門走出來,看起來明顯很不高興。
他跑到秦衡蕭面前,一聲不吭,踮着腳用袖子給他擦幹淨臉,半晌才委委屈屈地哼了一聲。
“怎麽了?”梅慕九任着他擦,半蹲下來看着他的眼睛。
“你受傷了。”秦衡蕭憋着聲音道。
梅慕九一愣,随即笑得眼睛都彎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小蕭擔心我?”
秦衡蕭漲了個大紅臉,狠狠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那廂武長君已經走進屋子裏給師門的人松綁。
一個年輕男人一瘸一拐地出來,撲通一聲跪下了:“在下無畏掌門柳居,承蒙仙人相救,感激不盡。我無畏派上上下下無以回報,唯有回門後建立祠堂,日夜供奉……”
梅慕九趕緊虛扶一把,溫言道:“舉手之勞,不必如此。我與武兄一見如故,兄弟有難,不能坐視不管。”
武長君見他明明有通天之能,依舊與自己兄弟相稱,更是感動得眼睛都紅了。
梅慕九又問:“只是不知他們為何要向你們讨要秘寶?”
“這……我們也不知。”柳居唉聲嘆氣“他只說聽聞武神傳承在我無畏派,就帶了人來讨要,我只道不知情,便屠了我門派上下。還把我們擄來審問。若不是怕用仙法會弄死我們,只怕我們早已……”
“武神傳承?”
“據說是我們柳家的祖先,以武道成仙,留下了傳承,藏在陰北群山中,等有緣人尋到。可我們一向只當是傳說,卻根本不知到底在何處。”
陰北群山。梅慕九心裏一跳,又問:“毫無指引?”
柳居只能搖頭。秦衡蕭驀地出聲:“再演示一遍。”
梅慕九:“?”
秦衡蕭道:“拳法。武……武叔叔的功法,有點眼熟。”
武長君聽了也不推辭,把劍放在一邊,打了一套拳。
秦衡蕭又道:“再來一遍。”
這樣來了十餘次,秦衡蕭終于示意他可以停下了。
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又将武長君的拳招簡化,打亂,在地上這樣畫了半天。
梅慕九站在一邊看着漸漸成型的圖案也漸漸有了眉目。
一個時辰後,秦衡蕭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看着地上經過嚴密演算出來的方位,點了點頭。
柳居看着地上那标示着地點的卦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樣的演算,也只有天縱奇才能推演,我們卻也不虧。”
柳居又這樣看了許久,竟對着梅慕九又是鞠了一躬:“這個傳承,祖先只說給有緣人,卻将地點這樣傳了下來,我們卻沒能實現他的期望。如今恩人救我一脈,又推演出這方位,我們無以為報,便請恩人取了這傳承吧。”
梅慕九本也是想去陰北找寶物,現在直接有了目的地,便也不多推辭:“多謝。”頓了頓,他又道“等我尋到了,我會再來拜訪。”
說着,看向武長君:“武兄,再會。”
他牽着秦衡蕭,腳下化出一朵紫雲,兩人乘雲而上,一息間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