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過了幾個月,秦衡蕭終于學完第一章法決後,梅慕九才終于決定動身。其實原本他敲定的日期還要再往後一段時間,但秦衡蕭悟性上佳,提前參透了第一章,梅慕九便順勢改了日期。
至于小吱則還在閉關修煉,梅慕九便拜托了醉山客關照一下它後,就帶着徒弟出去了。
這次梅慕九有意将行程放慢,多感受一下當世的生活,出了東海後便沒有再用飛舟之類的代步工具,只買了輛馬車慢慢趕路。他本來以為秦衡蕭多少會有點疑惑,或者不能吃苦,但一路上小孩都從未吭過一聲。
而自學了《虛空易位息隐法》後,師徒二人在隐藏修為這方面愈加高明,一路上倒真如兩個凡人,并未引起什麽波瀾。
此時大雨傾盆而下,路邊茶舍四面透風,行人在裏面坐的坐站的站,擠得滿滿當當。梅慕九和秦衡蕭坐在中間的圓桌上,和一個彪形大漢拼桌飲茶歇腳。大漢一身壯碩肌肉,兇神惡煞,硬是讓小桌周邊空出了一點餘地。旁邊幾個書生都擠得胸貼背了,仍不敢靠近一步。
梅慕九看這個場景,覺得有些好笑,他倒覺得這個大漢應該是個好人。而那大漢看着同桌這兩個神仙般的人,也是心中啧啧稱奇,不禁主動搭話:“這位公子,我看你也年輕,這小孩兒應該不是你兒子吧?”
秦衡蕭鼓着腮幫子,邊努力咽下梅慕九死命塞進去的點心,邊搶話:“他是我師父。”
“敢為閣下是哪個門派?”大漢頓時以為這也是位人物,連忙繼續問道。
梅慕九笑道:“無門無派,四處雲游罷了。”見大漢愕然,又回問道:“閣下必也是個英雄好漢,不知師從何處?”
大漢一愣,長嘆了口氣,把手裏一直拿着的長戟往地上狠狠一插,湊近了道:“在下無畏派三代大弟子,武長君。”梅慕九和秦衡蕭不了解武林的彎彎道道,倒是茶舍裏一時間騷亂了片刻。
武長君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并不在意,繼續道:“前段時日,我被派去別地做任務,一路上只聽說門派被人攻破,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而掌門及一脈親傳弟子全被擄去了,餘下的門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我快馬加鞭回去一看,果真是……”
武長君眼睛微紅,嗤笑道:“我打聽了那夥賊人的去處,循着蛛絲馬跡跟到了這裏,總要去讨個公道。”
旁邊一個書生這時也不怕了,既同情,又是訝然:“可你一個人……”
“我武長君頂天立地,手裏有家夥,多少人也不怕。我此刻能在這裏大聲說這些話,我怕什麽!”
又一個書生問:“可我聽一個說書的說,那夥人有妖術,能呼風喚雨,毀天滅地,可怕得很。”
聽到這裏,梅慕九心裏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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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修真者之間早有規定,決不能參與到凡世間,更不能對凡人出手,不知是哪個宗門的人這樣不守規矩。
衆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把那夥人上下八輩兒問候了一遍,大雨才漸漸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武長君拿起長戟,手一翻,戴上一頂笠帽,向衆人抱拳告辭。
梅慕九看他毅然前行的孤影,不禁站起身來。
秦衡蕭不解道:“明知打不過,只是送死,為什麽還要這樣魯莽地去?”
“因為他想讨個公道。到底年輕氣盛,我們一同去吧。”
梅慕九撐起傘,牽着秦衡蕭走了出去,遠遠地跟在武長君後面。
“師父為什麽要管?”秦衡蕭有些不滿,他一向對外人很冷情,此刻見梅慕九想幫一個陌生人,瞬間吃醋了。
梅慕九嘴張合幾下,終是沒有解釋。他一是欣賞武長君,二則還是想帶着秦衡蕭做點好事,見義勇為拔刀相助一回。修真使人淩駕于凡人,不僅長壽,還能有通天之能,随随便便就能使一個人改變。玄明就是一個好例子,這次毀了無畏派的也是個例子。他只想讓秦衡蕭多點愛心,不求當一個好人,至少別變壞。就像他小時候,父母帶他出去會給他錢讓他放進乞讨人的碗裏一樣,他覺得小孩子還是對世界多點愛才好,成長是之後的事。
不過……“屆時你跟在我後面,我讓你躲起來就躲起來,不要看就不要看。”梅慕九嚴肅囑咐,帶着去是一回事,殺人見血可又是一回事。
這樣走了許久,武長君靠在一塊巨石上休息時,歪了歪頭才終于看見跟在後面的兩人。
武長君:“……”
等兩人走近了,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我不是去游山玩水,此行有去無回,二位請回吧。”
梅慕九也不多說什麽,只對着秦衡蕭說了一句:“和他比劃比劃。”
秦衡蕭雖然不樂意,但他對梅慕九一直言聽計從,當即拿出劍。
那廂武長君卻沒有一絲輕敵之意,相反還大為吃驚,從秦衡蕭取劍和此時的站姿都能看出他的不凡,這少年右手執劍,冷漠地直立在雨中,眼中全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着,他全身找不出一絲破綻,握着劍的手連一丁點顫抖都沒有。
武長君大喝一聲好,把長戟扔在一邊,從背上抽出把劍來,笑道:“我不會手下留情。”
秦衡蕭在他話音剛落下時就動身了,像一只直沖雲霄的鷹,武長君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這道黑影展開的黑翼。長劍沒有絲毫遲疑,沖着武長君的面門刺了過來,劍意凜然,帶着十足的淩厲,然而這樣快的速度劍身卻異常平穩,力量千鈞。
武長君疾退兩步,立即閃身隔擋,哪只這劍竟又瞬時轉了方向,往他下盤刺去。動作之快,步法之妙,使武長君既興奮又是心下大駭。
這樣過了幾招,秦衡蕭像是不想再拖了,步下生風,一個極為巧妙的挪移從武長君劍下消失,緊接着劍便架在了武長君的頸邊。
武長君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苦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原以為無畏派的功法已是上乘,此次才知像連門都沒摸到。”
然而說完話鋒又一轉:“英雄出少年,前輩有如此功法武技,這孩子根骨也絕佳,假以時日必能叱咤武林,所以此次還是別與我同去了。心,在下領了。”
梅慕九此刻才是真正想和他交個朋友:“言重了,他只是投機取巧罷了。”這話也算是實話,這次秦衡蕭只是仗着這是門法決,武長君從未見過,當然第一次打就被唬了一跳。而且這也不算正宗的功夫,還帶着幾分天道與天地的威壓。要是多打幾次,武長君習慣了,他這常年習武的人肯定也能找出破解之法。
秦衡蕭也明白這個道理,知道自己學的時間還是太短,暗自決心要更加勤奮。
梅慕九接着道:“我心意已決,一定要去會上一會。”見武長君還想勸說,又道“不如這樣,如果真有危險,我便帶着徒弟先行一步,我們逃命總是沒問題的。”
“……”武長君無話可說,總算默認了這件事,轉身繼續前行。
梅慕九邊走邊拿着手帕給秦衡蕭擦掉雨水,就聽武長君在前面悶聲悶氣道:“無論如何,你們願意同我走上這一遭,我武長君就必須把你們當做兄弟。以後願聽差遣。死前能和兄弟這樣痛痛快快走上一回,武某無甚遺憾了。”
“梅某卻最見不得英雄早逝,特別是——還是兄弟。”
梅慕九向前幾步與他并肩同行,秦衡蕭站在兩人中間,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覺得此時的師尊更加好看了。
而他們都不知道的是,這樣一次,便定下了今後極遠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