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東宮裏各方耳目都有, 自是不能站在這裏說話。
傅成奚随太子進了書房,落座之後,方才道:“上回撞倒幼寧姑娘的人在大理寺牢裏自殺了。”
太子眸光一沉, 不太相信傅成奚的話。
“在你手上,怎麽會讓他自殺?”
“審不出來, 軟硬兼施都試過了,一個字都不肯說。我也沒轍了, 只好讓他死。”
“這麽說, 你是故意漏個空子給他死的咯?”
傅成奚笑了起來:“不錯, 我叫審問的人故意給了他漏了個空子, 然後,他就咬舌自盡了。”
“所以, 你瞧出什麽了?”
“他咬舌自盡的動作,跟錦衣衛訓練死士的自殺方法一模一樣。”
“他是錦衣衛?”太子有些難以置信。
錦衣衛的人混進了東宮?
傅成奚搖頭:“他不會功夫,體格也跟錦衣衛選人的标準大相庭徑。唯一能确定的是, 他是錦衣衛的人訓練出來的死士。”
太子沉默了。
錦衣衛是父皇麾下的衛隊。
但當今錦衣衛指揮使是皇後的親侄子。
“你覺得是父皇還是母後?”太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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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奚想了想, 搖了搖頭:“這個不好說, 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僅憑這一點什麽都證明不了。”
太子沉默了。
皇後跟慧貴妃有夙仇, 彼此恨之入骨, 皇後的确有害幼寧的動機,但是父皇……幼寧懷的是他的第一個孫子, 照常理來說,父皇不可能這樣做。
但是當今聖上并不是一個可以照常理推論的人。
他如今篤信命數,只要與他推演出的命理不符合的人,不管是他的愛妾還是他的子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抹除。
傅成奚知道太子在琢磨, 便說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他們其中之一,也許另有他人。”
“他人是誰?你查到了什麽,還是你想到了什麽?”
“皇後娘娘嫌疑最大,卻有可能是別人刻意設計嫁禍給她。更何況,你也覺得不會是皇後娘娘做的,對嗎?”
太子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這不像是母後會用的手段,如果是她來做,她不會用這種碰運氣的做法。”
“如果排除皇後娘娘,第二個有嫌疑的就是皇上,但幼寧姑娘懷着的是皇上的孫子,皇上沒有立場這樣做。更何況,錦衣衛雖然是陛下的直屬衛隊,但只要是人,就會有私心,未必是鐵桶一塊。”
“你覺得不是他們,你到底想說是誰?”
傅成奚道:“你不覺得燕渟最近的舉止很奇怪嗎?”
“确實。禦花園的事你聽說了?”
“聽說了,他當着你的面說那樣的話,難道你就不起疑嗎?”
太子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皺眉道:“之前他通過皇姐搞小動作的時候,我的确是起疑的,但是他當着母後跟我的面說要認幼寧做妹妹,我倒有些不确定了。”
傅成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太子見他如此驚訝,反是笑着淡淡道:“人總是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對你我而言,燕渟固然可惡可恨,但在他的親人跟前自然是另一番情景,上回你不是告訴我,燕渟在追查他妹妹墜崖的事,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你是說幼寧姑娘可能是他的妹妹?”傅成奚想了想,果斷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我一直盯着他的動靜,在幼寧姑娘進東宮之前,他的人絕對沒有接觸過徐家的人,也沒有接觸過幼寧姑娘,他如今攀扯上幼寧姑娘,只是因為幼寧姑娘懷着你的孩子。”
傅成奚言之有理。
太子颔首,眉宇間卻絲毫沒有松懈,“幼寧見他,最多兩回,但我瞧着幼寧對他很是維護,言辭之中極力替他遮掩。”
“他這個人,慣會在女人跟前花言巧語。”傅成奚說着憤然起來,然則餘光一瞥想起徐幼寧是太子的女人,只得生生将惡言吞下,繼而說道,“東宮裏各方眼線衆多,既然沒了線索,無法追查,往後殿下只能在幼寧姑娘身邊加派人手,以防閃失。”
太子自然沒有異議。
傅成奚見此事說的差不多了,又道:“殿下,今日我得空跟衛承遠聊了幾句,他很願意為殿下效力,改日我帶他來東宮拜見,如何?”
“帶他來東宮做什麽?”太子的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傅成奚有些莫名,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衛承遠不是早就定下來了人選麽?
“殿下想換人?”
“不是要換人,只是不必将衛承遠帶到東宮來,有什麽話帶他到內閣來說就成。如今尚不知他為人如何,貿然出入東宮不太妥當,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傅成奚聽着他一通淩然之辭,頗為無奈:“要是從前,你從早到晚都在內閣呆着,我自然把衛承遠帶去內閣,可你如今,有美在懷,每天一下朝就回東宮,我不把人往東宮帶,還能往哪兒帶。”
也不知道是從哪天起,從前早出晚歸的太子,每日一下朝就回東宮。
若不是傅成奚提起,太子自己還有些意識不到。
“一直覺得你過得跟個和尚似的,沒想到居然栽到徐幼寧這小姑娘手裏,真是人不可貌相。”
因着傅成奚語帶揶揄,他頓時惱怒道:“滾。”
這幾句話說到太子的痛處,杵在這裏可讨不着什麽好,傅成奚不等太子再發火,一溜兒煙地跑出了承乾宮。
剛跑下臺階,正好撞見徐幼寧挽着月芽的手回來。
“傅大人。”
徐家的冤屈是傅成奚查清楚的,徐幼寧對傅成奚佩服得很。
“幼寧姑娘。”傅成奚收斂了笑意,朝着徐幼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如今這位徐姑娘在李深心中舉足輕重,旁人或許看不明白,但傅成奚明白,他早晚得尊徐幼寧為主子。
“姑娘這一向身子可好?”傅成奚問道。
“多謝傅大人關心,早已無礙了。”
“微臣瞧着姑娘氣色不錯,如今天兒雖熱,姑娘也得多出門走走才好。”傅成奚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麽,“七日後是我祖母七十大壽,侯府請了江南四大戲班鬥戲,想是很精彩,姑娘想不想過去湊個熱鬧?”
“七十大壽,當真是可喜可賀。”
想啊,徐幼寧當然想去。
倒不是為了去湊熱鬧,只要出了東宮,便能順便回一下蓮花巷看看祖母。
傅成奚看着徐幼寧神情,會意地笑道:“那我給姑娘留一個好位置。”
“別,”徐幼寧想歸想,這樣的事她說了不算,“回頭我看看能不能向殿下請旨。”
“請什麽旨意啊,你想去,他還敢攔你不成。”傅成奚戲谑地說着,轉身便離開了。
徐幼寧一頭霧水。
感覺傅成奚誤會什麽了。
太子于她,一向是為所欲為,想熱火就熱火,想晾着就晾着。
她前兩回回家,都是小心翼翼地去求來的。
要是沒有發生馬車上的事,徐幼寧還可以厚着臉皮去他跟前請旨,現在……還是算了吧。
徐幼寧怏怏走上臺階,徑直進了自己的屋子,躺着去了。
……
“主子,該用午膳了。”王吉上前道。
太子合上手中的書,似是随口問道:“先前成奚在外頭跟她說了什麽。”
王吉頓時疑惑,主子一直在書房裏,怎麽會知道傅大人跟幼寧姑娘說了話。
除非……主子一直站在窗前。
王吉止住遐思,迅速回道:“傅大人說七日後是侯府老太君七十大壽,侯府請了江南四大戲班鬥戲,問姑娘有沒有興致去湊熱鬧。”
“她怎麽說?”
“姑娘說這事她做不了主,得向殿下請旨。”
太子的手指不自覺地在書案上敲了起來。
如果她想去,她為什麽不過來請旨呢?難道她覺得自己不會答應嗎?
王吉看着主子陷入沉思,候了一會兒,小心問道:“主子,要傳膳嗎?”
太子擡起頭,眼神捉摸不定:“她傳膳了嗎?”
“姑娘一向比主子這邊傳膳早,這會兒想必在吃着呢!”
太子站起身,徑直朝徐幼寧的屋子走去,王吉不知他要做什麽,趕忙跟了過去。
徐幼寧此刻正在用膳。
她的食單都是太醫寫給廚房的,每日呈上來的不一樣,卻大多口味清淡,素心為了讓她開心,除了太醫給的食單之外,每餐會請她點一道她喜歡的主菜。
今天中午徐幼寧加的是東坡肘子。
拿手撕了一大塊肘子,剛吃了兩口,太子進來了。
徐幼寧滿手滿臉都是油,覺得自己的模樣蠢壞了。
太子徑直坐到了她的身邊。
素心機敏,飛快地給太子添了一副碗筷。
太子掃了一眼徐幼寧桌上的菜品,清湯寡水的,看着就沒什麽胃口,難怪她要啃肘子這種油膩之物。
“傳膳吧。”太子道。
王吉領了旨,很快叫人把太子午膳呈了上來。
因着奉行剪裁,太子的午膳并不多,甚至菜品的數量不如徐幼寧的多,只有四冷四熱,但每一道都是禦廚烹制的精品。
今天中午呈上來的便有八寶鴨子、龍舟鳜魚、珍珠魚丸、彩玉排骨,徐幼寧一看,便兩眼放光。
她拿着筷子,躍躍欲試。
太子察覺到她的模樣,輕聲道:“吃吧。”
佳肴當前,徐幼寧才不會客氣推辭,更不想去細究太子怎麽突然又跑過來了。
有菜不吃,只會餓着自己。
她先給自己舀了一粒珍珠魚丸。
一入口,頓時覺得嘴巴都活了。
她就知道,廚房給她做菜是偷工減料的。不是說給她備的食材不好,而且給她做的菜都只放一點調料,吃着就沒勁。
如此吃了兩粒魚丸,徐幼寧又把筷子伸向其他盤子。
太子看她吃得這樣香,不禁覺得眼前的菜看着更好吃了。
等到吃過飯,王吉和素心發現,兩人都比往常用得要多,待收拾完食案,便将屋裏伺候的人都帶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太子和徐幼寧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會比較晚,大家明天早上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