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裝筆挺的程天行這才舍得施舍一線目光在吳緣身上,對于這個剛被吳家認回來的女孩,他半點好感都沒有——即使這女孩子曾經被他姐姐撫養了二十年,性情卻同他記憶中的長姐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上次見到的吳緣,盡管努力在人前表現出鎮定從容的一面,但擺脫不了骨子裏流露的小家子氣。今天這一照面,卻發現她似乎變了不少,膽怯之意在她身上無從尋起。
果然,她之前都只是故意僞裝的吧。僞裝出那受了虧待的模樣,仿佛自己是受害者。
尤其是聽她那話,竟是對姐姐半點感情都沒有,虧得姐姐養了她那麽久。再看看他外甥女霜霜,即使受了委屈,在提起吳宗平時,依舊表情孺慕,言語之間十分感激他這些年的照顧,絲毫沒怪吳宗平。這兩人的心性對比,可以說是雲泥之別。
程天行嘴裏溢出一串冷笑,“果然是白眼狼。”
吳緣只想吐槽,程天行不愧是颠倒黑白的好手,她語氣越發冷淡,“除了腦子進水的人,誰會感激人販子所謂的好心撫養。”
是的,在她看來,無論程月琴有再多所謂的苦衷,她的行為就是惡意拐賣孩子。要是程月琴還活着,按照她爸的性格,肯定是要去告她的。她對于養母的感情,在對方那日積月累如同冰山一樣的冷漠态度面前,漸漸消磨殆盡,等知道真相後,那點孺慕之情更是不剩下多少。
程天行眼底的厲色轉濃,偏偏反駁無能。畢竟從明面上來看,姐姐的确做錯了。但他記憶中的姐姐,溫柔善良,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情,說不定她是被逼的,這些年來她和霜霜分離,肯定萬分痛苦,不然也不至于早早離開這個世界,他們姐弟甚至還來不及團聚。在那之前,他絕不容許姐姐的名聲被抹黑,也不願意外甥女誤會自己的親生母親,誤解她是一個惡毒心機深沉的女人。
一分鐘後,他陰翳的眼神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警告,屬于上位者的氣勢一覽無遺,神色倨傲,“我會找到證據,為我姐姐洗刷清白,在那之前,你們嘴巴最好閉緊一點,不然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現在的吳家,已經是秋後的蚱蜢,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吳宗平想要搞鬼也沒辦法。他只是不希望善良的外甥女感情上受到傷害。
吳宗平手背的青筋跳了跳,心頭火起,差點按耐不住揍人的沖動,這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偏過頭,卻是女兒吳緣。他原本發熱的頭腦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他還有女兒得保護,不能沖動。
憤怒夾雜着憋屈,讓他胸口仿佛橫亘着一團氣,呼吸甚至有些困難。
程天行将他的表情收進眼中,終于露出了今天過來的第一個笑容,隐隐顯出幾分輕蔑,“你們好自為之。”
他又看了吳緣一眼,“看在我姐的份上,就放過你們這回。”若是別人,他可沒那麽容易收手,好歹他還給他們留了一點家産。
想到自己的姐姐,他忍不住又警告了吳緣一次,“希望你痛改前非,別辜負我姐以前對你的疼愛。我姐在天之靈,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你這個養女出事的。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然老天也會看不過去,年紀輕輕就出意外的話,不是很可惜嗎?”
他臉上是笑的,眼底卻湧動着冰涼的殺機。
原本神情冷淡的吳緣在聽了這話,反而笑了,“你說得對,程總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免得一個沒注意出意外,半條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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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不自覺落在程天行旁邊的空氣,在程天行說了那話後,他身旁影影綽綽浮現出一道黑影,帶着濃濃的怨氣,身形看着是個窈窕的女子。在場也只有吳緣能夠看到她。雖然她的修為不複,但眼力依舊存在。
“你!”程天行瞳孔微縮,身上的冷氣不要錢地往外溢。
吳緣依舊是微笑的表情,語氣輕柔,“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姐在天之靈,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你這個弟弟出事。”
她将程天行說過的話丢了回去,手指微微彎起,做了一個彈的動作。一道微不可見的靈氣竄進那道黑影裏,令她的魂魄凝實了一些,五官清晰了不少,是個長相清秀的圓臉少女,看起來十分面善。她回憶了一下,想起了少女的身份——淩聞傳媒前老總的獨生女,她曾經在宴會上和對方見過面。程天行上位如此迅速,不僅是運氣好,同樣不缺手段。在這過程中,自然有不少人成為踏腳石其中就包括淩聞傳媒上任總裁淩峰。這位淩總在一次酒局上喝多了酒從樓上摔下來,當場死亡,淩聞傳媒更是一蹶不振,後來被程天行所收購,程天行也一躍成為K市首富。
吳緣沒有想到,淩總的獨生女居然也去世了,甚至還纏着程天行不放,她甚至懷疑起他們父女的死是不是有什麽貓膩。只是看那女鬼那魂魄的狀态,最多只能停留七天。剛剛她送的那點靈氣,能夠讓她多呆一段時間。
程天行并不知道自己身邊跟着一個女鬼,他冷冷掃了吳緣一眼,沒再和一個晚輩做口舌之争,闊步離去,他心中對于吳緣的觀感更是差了不少。他太過憤怒,連自己的初衷都忘了,把那銀行卡一起帶走。這對父女,真是白白辜負了霜霜的一片好心。
等到他走後,原本還強撐着的吳宗平直接坐在沙發上,挺直的背都佝偻了幾分,不複以往的意氣風發,他嘴裏喃喃道:“是爸爸沒用,還得讓你跟着我吃苦。”
“我這裏還有點錢,大不了我們去別的城市買房子,不必非得回鄉下。”雖然女兒前些天打電話給他,說想回去種田,但吳宗平只當她是聽多閑言碎語才想離開避避風頭,并不曾當真。種田那麽辛苦,哪裏會有人真喜歡種田,尤其還是年輕小姑娘。
他心中的愧疚更是加深了許多,嘴唇微微翕動。
吳緣:“……”
不,她是真的想好好種田啊!
她好說歹說,總算讓父親相信她不是一時沖動。
吳宗平公司破産,手頭的餘錢并不多,但這個不多也是相對以前的身家,比起普通人還是寬裕的,至少拿出一筆錢承包山是沒問題的。他給不了女兒太多東西,但這個願望還是願意滿足她的。
他決定暫時放下和程天行的那些恩怨,先幫女兒弄座山再說。
……
“舅舅。”
程天行剛回到別墅,就聽到一道軟糯的聲音,他原本寒着的臉不自覺柔和了下來,“霜霜。”
他的外甥女程霜霜一臉期待地望着他,程霜霜生得和他姐很像,她身上穿着米黃色的小禮裙,皮膚白的發亮,唇瓣如玫瑰一般嬌豔,她五官最受矚目的便是那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時候自帶無辜的氣質。每當她用這種眼神看他時,他的心便軟的一塌糊塗,恨不得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舅舅,爸爸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程天行眉毛擰了起來,“他不願接受錢,也不想見你。”程天行可不希望吳宗平在外甥女面前诋毀姐姐,索性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杜絕兩人見面的機會。
程霜霜眼裏的光便暗淡了下來,“爸爸還是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嗎?他是不是還在怪我?”
明亮的眼睛醞釀着霧氣,表情委屈。舅舅和她說了,當年媽媽不小心将她和吳緣抱錯了,導致兩人人生軌道異位。吳緣可憐,但在這件事上她同樣是受害者,她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自己的生母,只能從遺留的幾張照片中勾勒出一個溫柔慈愛的形象。
在知道養父公司出了問題後,她更是把自己之前攢的錢取出來,想要幫養父一把,不管怎麽說,這些年來養父對她很是疼愛。只是她滿腔的熱情還是被養父的冷漠給澆滅了。
程霜霜心情低落,“所謂血緣關系就那麽重要嗎?”她喊了他二十年的父親,他們之前的父女之情,在他心中就沒有半點地位嗎?
程天行安慰她,“是他有眼無珠,你還有我們,你永遠是我們最重要的小公主。”
霜霜這麽好的女兒,吳宗平偏偏不懂得珍惜。
“下周有個拍賣會,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參加如何?”
他許諾了許多條件,終于哄得程霜霜再次破涕而笑。
程天行雖然很想多陪陪自己外甥女,但他公司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議,在陪同外甥女用過午餐後,他便開車先回公司。只是開到一半的時候,程天行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平時這條行程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鐘,怎麽今天似乎格外漫長,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而且也太過安靜了。
程天行心底泛起了一陣不安,偏頭看向車外,這個時間點雖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一般也不缺車子。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的車都不見了,空蕩蕩的,安靜得可怕。
程天行臉色微沉,駕駛座的司機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難道是鬼打牆?
雖然程天行以前不曾遭遇過,但也曾聽說過類似的事情,不免慌了起來。他咬牙道:“繼續開。”
現在是大白天,他就不信這鬼打牆會持續很久。
“咦?”
司機忽然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那邊好像有人!”
程天行定睛一看,看到不遠處的欄杆旁立着一道身影,看着像個女人。
他心中的不安加深,在遭遇鬼打牆的情況下,這憑空出現的女子,怎麽看都來者不善。
“往回開!”他咬牙道。
司機同樣心裏毛毛的,趕緊拐了個彎掉頭。只是才剛調轉過來,那道身影卻出現在車前,臉貼在玻璃上。
程天行瞳孔睜大,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他曾經的對手淩峰的獨生女。
他感到心髒跳得很快,耳畔也響起了司機的尖叫。他那司機平時也算得上經驗豐富,但也沒遇到過這種事。一緊張,直接踩了油門,車子撞向了欄杆。
在暈過去之前,程天行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浮現出早上吳緣曾經說過的話。
“……程總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免得一個沒注意出意外,半條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