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行
望着眼前這張酷似那賤人的臉,似感覺到對方的嘲諷,洪氏難忍心中怒火,怒瞪一眼拂袖而去。
寧懷元無奈的嘆口氣,“你姨娘只是性子沖了些,你又何必與她計較。”
兩人齊齊往後院走去,寧栖眼簾微擡,“正是平時我一再忍讓,不想父親從中為難,所以才導致姨娘變本加厲苛責女兒,爹爹為何不讓姨娘多放寬心懷,不管于誰都是一件好事。”
什麽都可以忍,每天讓她吃白菜蘿蔔忍不了。
對于府中之事寧懷元一向不太了解,聞言也是粗眉一皺,“她又做了什麽?”
夜幕降臨,整個府邸籠罩在一片昏沉下,寧栖笑着搖搖頭,并不想再提。
“近日府中拮據,那些東西如果爹爹有用的上的地方盡管拿去。”
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清明,“可我只求爹爹與我說句實話,您到底拿那筆赈災銀做了什麽?”
雖然沒有經歷過官場上的浮沉,但如果其中有何難言之隐她都可以理解,只是現在是解決問題的時候,繼續隐瞞下去後果只會越來越嚴重。
四目相對,寧懷元低頭輕嘆一聲,擡手拍拍她肩,避而不談,“今日刺客突襲,并非小事一樁,爹爹還有許多事處理,你先去歇息吧。”
寧栖眉間緊蹙,指尖緊緊揪着手帕,望着那道寬厚的背影漸漸離去,忽然清聲道:“爹爹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寧懷元身影頓了頓,斥了她一句胡思亂想,跟着很快就消失在了轉角。
在原地愣了半響,寧栖看了看天上露出來的下弦月,深呼吸一口慢慢回了房。
這裏面太複雜,對于官場上的事她也一竅不通,與其擔心這擔心那,還是過好眼下吧,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可能唯一讓人開心的就是那一箱箱珠寶。
雖然奔波一天很累了,但寧栖還是頗有精神的把所有東西都清點了一遍,最後看着那長長的一條清單差點看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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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不是夢。
不過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以後還有命享受這些寶貝。
次日巳時就有馬車停在了府外,一路望着城內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熱鬧,寧栖忽然想到以前小時候學了一段時間的口琴,然後逢年過節她爸媽總是讓她出來給親戚朋友表演才藝。
現如今也沒有什麽兩樣,反正以後她肯定不讓女兒學這些什麽才藝。
想起她爸媽,寧栖又嘆口氣,現在能多活一世已經是賺的了,她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
明春樓是蘇州城內第一大酒樓,地段也是最繁華的路段,等馬車停在酒樓外時,出乎意料的是附近竟然沒有禦林軍把手,不過等寧栖進去後才發現還是她太天真。
偌大的酒樓三層裏裏外外皆是禦林軍,每五步便有人把守,大堂內有幾名樂妓在奏樂,聽着像京中曲調。
“姑娘這邊請。”一名侍衛立馬在前面帶路。
只是餘光不禁往後多看了眼,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豔。
菘藍抱着琴跟在後面,顯得格外緊張,一邊左顧右盼的扯着她衣袖,“小姐皇上吓人嗎?”
她都沒有還沒有見過皇上呢。
寧栖回頭望了她眼,“吓人。”
那陰晴不定的性子能不吓人嗎?
聞言,菘藍吓得臉色更加白了一分,尤其是望着這裏裏外外的陣仗,手心都不自覺開始冒汗。
一路來到二樓,東南角的隔間攔着一層珠簾,裏面隐隐傳來些許說話聲,還夾雜着一道爽朗的笑聲,應是這江南一帶的駐軍統領鄭珏。
此人從不與附近官員打交道,包括她爹。
不多時昨日那個綠袍太監忽然走出,“寧姑娘可以進去了。”
寧栖微微點頭,然等菘藍抱着琴準備跟進去被人攔下,“皇上只召見寧姑娘,這個給奴才即可。”
菘藍本來就十分忐忑,這下吓得更是哆嗦的連忙遞過琴,老老實實守在外面。
隔間內彌漫着淡淡的酒氣,寧栖并未亂看,一邊屈身行禮,“臣女寧栖叩見皇上。”
女子着了身藕荷色煙紗散花裙,白色錦帶束住不堪一握的細腰,如瀑的青絲垂落耳後,黛眉似畫,兩靥清豔含嬌,然一雙美目卻似一泓清水毫無波瀾。
鄭珏定定的望着眼前容色逼人的女子,好半響才輕咳一聲,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母後喜音律之道,朕倒覺得乏味。”蕭辭眼簾微垂。
寧栖頓了頓,視線又落在低下的樂妓身上,從未想過對方還有這個閑情逸致。
“此曲應是冀北那邊的《醉芙蓉》,因由來較悲情,向來是用來體現風塵女子孤苦無依的一生,這幾位樂師在在外人耳□□底紮實,可卻也只能供外人享樂,但在內行耳中卻是指法虛浮,甚至連嗓子也算不得上乘,在我們蘇州城有大把樂妓都比這幾人技藝驚湛。”
鄭珏突然爽朗的笑了起來,“早就聽聞過寧姑娘才女的美名,今日若是能一飽耳福,也算是托了皇上的福。”
寧栖皺皺眉,忽然微微擡首,“父親讓我學習琴棋書畫不過是想讓臣女增長見識,而非賣弄技藝取悅他人,能博皇上一笑是臣女的福分,但取悅他人并非臣女本意。”
一旁的繹風險些要繃不住,這寧太守之女看着聰明伶俐進退有度,實際膽子比誰都大。
就連鄭珏也臉色一變,一邊開始打圓場,“都怪我這張嘴!怎能不能把寧姑娘同那些人比。”
蕭辭漸漸将視線從底下收回,指腹輕輕摩挲着杯口,不鹹不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整個隔間靜瑟一片,一旁的綠袍太監也是心驚膽顫的低下頭。
“朕舒心即可,你願不願并不重要。”他聲音清潤。
手心似冒出了一層汗珠,寧栖眨了眨眼,“可皇上尋臣女來應不是聽琴如此簡單。”
雖然了解不多,但寧栖卻知道對方絕非這種無事就找人來彈曲的人。
指尖輕叩着桌面,蕭辭定定的凝視着那張故作淡定的小臉,也未多言,只是起身徑直走出屋外,嘴角帶着幾不可見的弧度。
屋裏人連忙跟了上去,寧栖低下頭重重呼出一口氣,繼而緊随其後。
門口的菘藍還老老實實守在那,可當看到裏間出來的人時瞬間吓得瞪大眼,又連忙跪倒在地,腦子一片嗡嗡作響。
這不是那日小姐在難民棚裏遇見的兩個外地人嗎!?
難道……這就是皇上!!!
并未從正門出去,寧栖跟着出了酒樓後門,只見那裏停着兩輛貌不驚人的馬車,然後她們皇上進了其中一輛,鄭珏與繹風去了第二輛,仿佛此次出行不想讓旁人知曉。
車簾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撩開,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過來。”
“……”
寧栖左右環視一眼,這才慢慢上前,然後提起裙擺上了馬車。
馬車裏很窄,難得讓他們皇上屈尊纡貴受這種委屈,寧栖只能若無其事的靠坐在角落。
她是怕從哪射出一支暗箭殃及了自己。
女子似不愛多言,許是馬車裏有些悶熱,兩頰泛着微紅,似鮮少穿如此豔的顏色,但卻更似一個十六七的女子,而非整日皺着眉頭為了她父親據理力争。
視線落在她耳邊的粉痂,蕭辭漫不經心擡眼:“你是否覺得朕性子很好?”
寧栖心頭一跳,想到了剛剛的事,一邊低下頭,“臣女只是說了句實話,若是皇上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之人,臣女自是不敢多言的。”
馬車行的較穩,外面還傳來不少小販的吆喝,顯然是已經進了主街。
“那你覺得朕是什麽人?”
如玉石之聲,卻寒徹入骨。
車廂裏瞬間靜了下來,寧栖沉默兩瞬,慢慢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粉唇微啓,“皇上不顧自身安危探查難民之況,可見時刻都在心懷蒼生,而非那等光說不做之人,能遇到皇上這等明君更是百姓之福,天下之幸。”
四目相對,那雙眸清似水的杏眼不起任何漣漪,男人視線不經意掃過那雙緊揪衣袖的小手,眼底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微光。
“這種話朕聽倦了。”
寧栖摒住呼吸,這一刻她深切體會到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