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 兩個人回到家以後,蘇回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等他起床, 陸俊遲已經做好了飯。
晚餐桌上有一盤剝好入味的蒜蓉蝦, 蘇回看到以後就被那味道所吸引, 拿起筷子夾起來嘗了一口,特別入味。
到了現在,陸俊遲好像越來越摸清楚了蘇回的脾氣。蘇回最喜歡吃的食物是蝦,只要是蝦他就喜歡吃, 蝦要新鮮的,無論是龍井炒蝦仁, 油焖大蝦還是河蝦, 甚至是小龍蝦都可以。
不過讓他剝蝦的話,一般最多剝上三只,再多了就懶得剝了。可是你如果幫他剝了, 他能自己吃上一盤。
到後來,陸俊遲幹脆提前幫他剝好了,也省得吃飯的時候再占手。
這些現做的食物熱騰騰的,透着食材新鮮的味道,和那些速食的食物吃起來是完全不同的。
蘇回不知不覺就吃了大半盤的蝦, 飯也破天荒吃完了一碗, 他有點不好意思了,主動說:“等下我幫你刷碗吧。”
陸俊遲道:“沒事,刷碗也很快。你吃完了就歇着吧。”
他記得他剛過來的時候,蘇回特別瘦,瘦到下颌線還有鎖骨明顯極了,臉頰上也沒有肉, 現在蘇回的側臉看上去終于有了一點點的弧度,被光照上去時,像是上好的白玉。
陸俊遲一邊刷碗一邊想,若是他有一天能夠把蘇回養得再胖一點,那一定會很有成就感。
就如同現在胖了兩斤,毛也光亮了起來的亞裏士多德一樣。
上個案子終于了結了,這是最近都難得的悠閑時光。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談起剛剛結束的那個案子,甚至沒有急于進行複盤。
傷口是需要愈合的,面對這樣的事情,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吃完了晚飯,陸俊遲就把從網上新買的轉椅拼裝了,那是個小轉椅,可以放在餐桌旁。
整個安裝沒有什麽難度,就是座椅的轱辘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夠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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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回自己拼裝過一個類似的,那六個轱辘折騰了半個晚上,最後還是第二天讓學生過來幫忙才裝好,可是他現在看陸俊遲裝起來,手用力一推,一擰,一個轱辘就安好了。
難道這個好安裝一些?
蘇回忍不住躍躍欲試,想要一洗前恥,他開口問:“我能試試嗎?”
陸俊遲站起身讓他來試了一個,蘇回拿起來往裏塞了塞,紋絲不動……
再努力塞了一次,還是塞紋絲不動……
看他裝不進去,陸俊遲道:“還是我來吧。”然後他接過來,輕輕松松就塞進去了。
蘇回放棄了掙紮,抱着貓蹲在一旁看着他忙活。
椅子很快裝好,屋子裏加了一把座椅,餐桌也變成了比較正式的辦公位。
蘇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會書,然後他擡起頭來,看到陸俊遲坐在轉椅上帶着耳機看着手機。
兩個人的位置和他們在重案組辦公室裏面有點像,只不過,在辦公室裏是陸俊遲坐在主位,蘇回坐在外側。在家裏時,蘇回坐在大辦公桌前,陸俊遲坐在側面的餐桌位。
蘇回看陸俊遲看手機看得專注,表情又難得的不是十分嚴肅。
他有點好奇,借着起身接水的功夫問了陸俊遲一句:“你在看什麽?”
陸俊遲忙摘了耳機道:“一個最近新出的日劇,每集不長,只有二十分鐘,是刑偵類的喜劇,還挺有意思的。”
蘇回眨了眨眼睛喝了口水:“看不出你還喜歡看這種片子。”
陸俊遲道:“是喬澤推薦過來的,看起來還挺減壓的。”工作繁忙,他只有空餘的時候能夠看一些影片,大部分看的是男生喜歡看的,不是刑偵懸疑動作類,就是政治類,這個劇是刑偵加搞笑,正好在他的興趣點上,他急于買着安利,“我這裏有一些剪輯的段子,你要試試看嗎?”
蘇回随口道:“好啊。”
他的眼睛不好,讀書看視頻時間長了都很吃力,但是他很好奇,好奇陸俊遲會喜歡什麽樣的片子。
蘇回本以為陸俊遲會發給他一個網址,沒想到那人就湊了過來,遞給他一個耳機。
正好是右側的。
蘇回接過來耳機帶上,他低頭看着,然後他的餘光可以感覺到,陸俊遲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他,那表情似乎是在擔心他不喜歡。
看了半分鐘,陸俊遲又轉過頭來看他,似乎他給的反應比片子的內容還要更重要。
蘇回看着影片,他以前是喜歡安靜的,都是獨處,就算看片子也都是喜歡看文藝的,很少看這種類型的片子,片子裏人物衆多,有點鬧騰,他眼神不好,僅能夠靠聲音分辨出來,可他忽然覺得,好像這樣的片子也挺好看的。
看到了幾個地方,他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蘇回不常笑,可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微眯的,整個人身上的那種幹淨疏離都會褪去幾分,只是淡淡的輕笑,卻讓他整個人仿佛都活過來一般,變得鮮活了。
看他喜歡,陸俊遲有些如釋重負。
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種什麽感覺,似乎看着蘇回開心,他也會覺得高興。
看完了一段視頻,陸俊遲才收了耳機道:“我把地址分享給你,回頭你無聊可以看看。”
蘇回嗯了一聲,他又開始聚精會神看向那幅拼圖,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努力,純白地獄只剩下最後的幾塊就要完工。
拼到了最後一塊時,蘇回忽然發現,剛放下去的一塊被染了一絲血色。
蘇回皺眉看向手指,凝神看了才發現不知是什麽時候,手指劃破了,這才在拼圖上染上了一絲的血跡。
陸俊遲也發現了蘇回的異樣,他側頭皺眉問:“你手指怎麽了?”
蘇回之前完全沒有感覺到疼,他回想了一下道:“可能是剛才裝椅子的時候不小心。”
他說到這裏抿了唇,覺得自己還真的是廢物,一共只嘗試了一下,結果就把手指劃破了。
陸俊遲去取了酒精棉球給他消了毒,然後問他:“你家裏有創可貼嗎?”
蘇回道:“有,應該在電視邊櫃上面的收納箱裏。”
陸俊遲之前把整個屋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就是這個收納箱裏的東西沒有動,裏面散亂着一些盒子還有幾個鐵匣子,也是堆放的雜亂無章。
陸俊遲以為創可貼會在鐵匣裏,打開了一個看了看,是空的。
然後他打開了另一個,這一個裏面是有東西的,最上面是一本警官證和一枚徽章,下面還有一些雜物,不過沒有創可貼。
陸俊遲把盒子放回去,又翻了幾下,終于從箱子下面找到了幾枚創可貼,他把東西收好,正這時,之前的第二個鐵匣沒有蓋好,盒蓋掉了下來,裏面的東西散落,正好把那本警官證掉了出來。
陸俊遲往回收着,無意之中掃了一眼,他的心裏忽然一動,警官證竟然是蘇回的,時間是五年前。
蘇回在後面問:“找到了嗎?可能壓在下面了……”
陸俊遲忙回了一聲,“找到了。”
他正要拿過去,忽然發現,從那個鐵盒子裏還掉出了一枚小星星,那是手工折疊的,用的淡黃色的紙。
陸俊遲遲疑了一秒,把星星握在了手心裏,然後把簍子放回了電視櫃上。
他捏着創可貼走到蘇回身邊,撕下來一片,幫他把手指裹住了:“不要沾水,應該兩天就可以好。”
蘇回活動了一下手指,不太在意地嗯了一聲,他開口道:“我想把這幅拼圖放在相框裏。”
他第一次拼了這麽難的一幅拼圖,拼好了還挺有成就感。
陸俊遲點頭:“好,我幫你裝上。”
那點紅色的血跡看起來并不突兀,反倒像是給整張純白地獄加上了靈魂。
等拼圖裝好了框,時間已經不算早,蘇回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就回到了屋子裏。
看他進去,陸俊遲也進了卧室,從床頭櫃裏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來以後,裏面是一盒子一模一樣的小星星,他的星星一共攢了九十九顆。
陸俊遲把從蘇回盒子裏拿到的那枚星星放在了桌面上,和其他的星星進行對比。
星星的折法還算是普通,不太普通的是那種紙張。
陸俊遲伸手關了燈,那些星星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是熒光紙,平時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黃色,可是在沒有光的地方,就會發出光亮來。
原來都過去那麽久了。
陸俊遲還記得,他得到第一枚星星是在四年前。
那是于煙死後一年有餘,他進入總局不滿一年的時候,那個行為分析組的成立時間和他的入職時間差不多。
那時候他二十三歲,還很青澀,是個什麽都不太懂的小警察。
因為執行保護任務有功,外加留學背景,譚局擡了他一把,直接把他任命為刑偵四隊的副隊長,剛開始陸俊遲是很抓瞎的,國內的流程還有處理方式和國外完全不同,他年紀輕也鎮不住那些老刑警。
還好他上面還有位老隊長,羅老那年五十多歲,是位有經驗的老刑警,他經驗豐富,一直把陸俊遲當作親兒子來帶。
陸俊遲的很多刑偵經驗都是跟着師傅學的,漸漸的也适應過來了,組裏的那些老刑警對他逐漸尊重起來,只是偶爾開玩笑還會叫他小副隊。
陸俊遲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把需要分析的案件進行整理,随後上傳,等着行為分析組的分析文件。
基本上每天上班,陸俊遲都會開着警務辦公的OA系統。偶爾有上一條那人的答複,這一天的工作都會有了幹勁。
那時候詩人幾乎是總局裏所有年輕小姑娘的偶像,這樣一個在身邊的傳奇人物,要比那些高來高去的美劇吸引人多了。
甚至還有女警察專門為了他來華都總局工作的。
人氣僅次于詩人的,就是月光。
預言家和知更鳥也會出現,但是他們被提及的比率要比其他兩個人少多了。
由于保護措施,所有人都不知道行為分析組的幾個人究竟是誰,而且有傳聞,說他們相互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陸俊遲知道,華都總局幾千辦公人員,好大的一片片區,詩人只是其中的一個。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那就是那個人明明就在你的身邊,他可能和你擦肩而過,也有可能坐在食堂裏的鄰桌,但是你就是不知道他會是誰。
那時候,很多人猜測詩人應該已經三十多了,那些女警聊起他來一口一個前輩。
陸俊遲覺得自己資歷尚淺,跟着他們叫前輩。
有一次詩人給他們做了一次犯罪側寫的行為分析,拿着那張分析表,刑警隊裏面的人分了兩派,一派認為推斷有些玄虛,有一派認為應該按照這個進行布防。
陸俊遲道:“這個側寫分析是詩人給出的,那是不是最好問問他?”
“問詩人?”
組裏的其他人紛紛搖頭。
“詩人那樣的大神,做了側寫就很麻煩人家了。”
“你不知道詩人多忙呢。”
“是啊,我聽說隔壁組的追着他問問題問了好久,他也沒有答,應該是不好說話。”
陸俊遲不信邪,鼓起勇氣在系統上留言問:前輩,這個推斷我知道了,不過裏面的緣由我還不太清楚。您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用的是尊稱,甚至沒指望詩人能夠回複他。
沒想到,下午他就收到了詩人的留言,還有詳細解釋。
詩人問他:“懂?”
陸俊遲抑制不住滿心的激動:“了解了。”
詩人的最後的一句是,“關于這件事,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陸俊遲沒有覺得他高傲,只是覺得那解釋的思路神奇。
他馬上把詩人的說法告訴了羅隊,羅隊沉思片刻,進行了新的布局。
三天以後,他們抓住了案件的兇手。
陸俊遲抓捕任務回來,第一時間在網上留言。
詩人,你的分析是正确的,謝謝你。
好像從那次以後,陸俊遲就不太犯怵和詩人交流了。
他偶爾遇到了拿不準的事情也會問他,有一次詩人可能是在忙,晚回了他一會,然後給他留言:“你那邊有警用對講機吧?”
陸俊遲愣了一下,從桌兜裏翻出來,回他:“有。”
詩人說:“打字太麻煩了。我給你一個加密的頻道號,你播過來,我語音和你說吧。”
陸俊遲拿着對講機就去了樓道裏,忐忑地播了過去。就聽對講機裏傳來一個男人好聽的聲音:“喂?”
陸俊遲緊張極了:“前……前輩你好,我是陸俊遲。”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又不吃人。”對講機會讓人的聲音失真,時常有電流的噪音。可陸俊遲還是能夠聽出來,對方好像年齡并不大。
但是他叫前輩叫慣了,一時也不好改口。
“你想問那個案子是吧……”詩人把案子整個分析了一遍。
他的思路清楚,條理清晰,而且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他說出來的,就是正确的,那就是存在過的,事情的真相。
陸俊遲一直嗯着,聽得極其認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到最後詩人說:“打這個頻道你都可以聯系到我,不過幫我保密,因為這個號除了領導和我們部門的幾個人,也就只有你知道了。”
陸俊遲聽了這話受寵若驚。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陸俊遲開始期待着案子裏和詩人的交集。
他說不清對詩人是種什麽感覺,他們交流的時候,他時常會覺得小舅舅還活着,那種語氣,那種淡然和确定的态度,就像是小舅舅跨越了時空在和他說話。
有時候他還會和詩人讨論案情,他記得那個案子是一起男童分屍案,他們很快抓住了兇手,詩人卻他說,那個案子還有疑點。
“……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那樣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做出分屍舉動的,除非說兇手另有其人,分屍的刀法十分淩亂,有可能是在毒品或者是酒精的驅使下……包括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酒精和香水都很考究,對方可能會很有錢……”
話說到這裏,詩人忽然頓住了,傳來低低唔的一聲。
陸俊遲心裏一跳:“前輩,你不舒服嗎?”
過了一會,對講機對面才傳來聲音:“沒事,就是有一點胃疼。”
陸俊遲想起來之前自己在辦公室備過一些常用的藥物,其中有胃藥,急忙道:“我這邊有胃藥,我給你送過去?”
對面停頓了一下,呼吸有點急促:“還是算了,不用麻煩你……”
陸俊遲這才想起來行為分析組成員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忙改口道:“我不方便過去的話,那我把藥放在一個地方吧……”他考慮了一下,轉頭看到放在樓道裏的自動販售機,“你那邊有離的比較近的自動販售機嗎?”
對方猶豫了片刻說:“你知道警務三號樓一樓的自動販售機吧,就是那個有點靠後,沒有什麽人去的地方。”
“好,我把藥放在自動販售機的取貨口,你去拿一下好嗎?我大概十分鐘放好。”
對面說了一聲:“好。”
陸俊遲馬上跑回辦公室裏,翻箱倒櫃找出了那盒胃藥,然後就想往出跑。
羅隊長在一旁看着他忙活,笑着問:“給女孩子嗎?”
陸俊遲一愣:“啊,不是,是朋友。”
“普通朋友的話,你才不會那麽急。”羅隊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打開了自己辦工作的抽屜,“來,老師教你一招。”
羅隊從桌兜裏取出了一顆檸檬糖,遞給了陸俊遲:“想追小姑娘呢,就要下點心思,比如說,藥要和糖一起給。別讓他記住藥的苦,要讓人家記住那點甜。”
陸俊遲接過了那枚糖,道了聲謝,臉有點發熱,他對這方面經驗幾乎為零。
羅隊揮手道:“快去吧,還讓人家等着?”
陸俊遲一路跑着道了三號樓,那邊沒什麽人,他把藥和糖一起放在了取貨口裏。
然後再一路跑回去,給詩人留言:“前輩,我放好了。”
過了一會,對方回他:“拿到了,我也給你放了個東西。”
陸俊遲雀躍着,又是一溜煙跑下樓,還是那個販售機,裏面的藥和糖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星星。
陸俊遲拿着星星回來留言:“謝謝前輩的星星,藥你吃了嗎,好些了嗎?”
詩人:謝謝,已經吃了,就是那顆糖……好酸啊。
陸俊遲:……
從那天起,那個自動販售機就變成了兩個人傳遞信息的工具,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第二次是下雨的時候,陸俊遲給那個販售機裏放了一把雨傘。雨傘第二天就還給他了,附加一枚小星星。
第三次是需要傳文件,詩人問他借了一個U盤。照例還回來的時候,多了星星。
那枚星星,成為了他們之中的一種默契,一種約定。
慢慢的,他和詩人越來越熟悉,星星也攢了一小盒。
回憶結束,陸俊遲拿起了桌子上的星星,他原本以為,自己等不到這第一百顆星星了。
他在猜測着,這顆星星和他的那顆星星有沒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他的星星是詩人送給他的。
那麽蘇回的這枚星星,是從哪裏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