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有些念頭一旦生出,便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再難從腦海裏揮去。
夜晚的輸液室哪怕燈火通明,也依然有種難言的沉靜,紀愉随手摸出手機,想上網搜一搜其他人一般是怎麽分手的,結果才啪嗒啪嗒輸入了幾個字,忽然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的頭暈。
她本能地用右手攥緊了手機,左手按着太陽穴,随後打算起來看輸液瓶。
孟忍冬注意到她的動作,“怎麽?”
紀愉微微吐出氣來,眯了眯眼睛,這動作讓她的眸光透出幾分潋滟感,在氣色蒼白的臉上更是明顯,随即,她低聲道:“有點頭暈。”
孟忍冬登時不知所措,與她對視幾秒鐘,發現她又在擡頭看輸液瓶,這才立刻起身去喊護士,期間甚至因為她表情過于嚴肅、語速太快,讓護士以為出了什麽事,匆匆而來發現是這藥的副作用有點大,于是調慢了滴速,又讓紀愉躺下不要再随便亂動。
見護士離開,紀愉的神情好看一些,孟忍冬這才長出一口氣,見她還要去拿手機,擡手就奪了過來:“護士讓你好好休息,老實一點。”
紀愉剛搜的答案還沒瞧着,下意識地随着孟忍冬的動作看向她的面龐,仍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孟忍冬看她呆呆的,不知怎麽萌生出一種想親一親的沖動,半晌後,她擡手摸了摸紀愉的腦袋,低嘆似的說:
“真會折騰人……”
……
兩人回到紀愉那房子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孟忍冬一晚上沒怎麽睡,回去之後給薛漣發了個消息讓她把重要的事情推到下午,便抱着紀愉到卧室去補覺。
她很快就睡着了,紀愉卻餓得胃裏空空,仿佛能感受到胃壁在被胃酸燃燒,哪怕已經感受過無數次,她依然很難習慣,便等孟忍冬呼吸平穩之後,悄悄起來,去廚房給自己熬粥。
柯基昨天擔心了她一宿,等她們回來之後就巴巴地在門口張望,見紀愉出來,就屁颠颠地跟在她的後面,小聲地沖她嗷嗚嗷嗚。
紀愉走到一半,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我沒事,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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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基憑空變出一張卡在頭上,用腦袋往她的手心裏頂,吐着舌頭沖她笑。
紀愉撿起來翻開,發覺上面寫着四個大字:“身輕體暢x1,持續時間15分鐘。”
紀愉失笑兩秒,柯基回頭望了望孟忍冬在的卧室,悄悄跟紀愉說:“我們還有幾十張呢,你随便用,這樣就不會難受啦!”
語氣很是財大氣粗。
紀愉捏着它的毛絨耳朵,又親了親它。
……
孟忍冬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接起來之後,眼睛都還沒睜開,意識混沌間,她先捕捉到了一股香味,很鮮、也很香,讓她不自覺拿着手機就下床往外走。
“喂?”
打電話過來的是言溪:“剛才我和南星在外面喝酒,現在她喝多了,忘了你家密碼,你要不回來一趟?”
孟忍冬随口将自家門上的六位密碼告訴了言溪,與此同時,她走到廚房外,正好見紀愉在盛第二碗粥,聽見她的聲音,紀愉有些驚訝地看她:
“你醒了?”
“想吃點什麽?我現在給你做。”
孟忍冬走過去,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脖頸,聞到她身上很淺淡的、幾乎要溢散的沐浴露味道,瞥見鍋裏熬的每一粒米都香軟爛熟的模樣,低聲問:“你是不是沒睡?”
紀愉只是笑,她又輕哼一聲:“別麻煩了,這個給我也來一碗就行。”
同時,在那邊的言溪聽見了孟忍冬與紀愉這番不加掩飾的親昵對話,看了看眼前坐在那裏失落的楚南星,咬咬牙,又道:“忍冬——”
“我家老頭子臨時把我叫回去,南星可一個人在你家呢,要真出了什麽事,我可找你啊。”
孟忍冬聽得擰了下眉頭。
這樣耳鬓厮磨的距離,她的手機收音再好,也足以讓紀愉也聽見內容,可是紀愉眼都不眨一下,只自顧自地低頭幫她舀粥,剛往白瓷碗裏放一勺,手腕就被孟忍冬握住。
孟忍冬挂了電話,語氣無奈道:“算了,我先不喝了,你在家乖一點,我出去一趟。”
紀愉端着這半碗粥,笑眸彎彎地問她:“晚上回來嗎?”
孟忍冬随意地點了點頭:“嗯。”
……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狂風拍打着窗戶,将窗框撞得輕微砰砰響,紀愉本來在舞蹈房裏沒聽見動靜,還是柯基用腦袋頂開她半掩蓋的門,來跟她說:“愉愉!要下雨了!快收衣服關窗呀!”
紀愉額頭都是汗水,坐在地上靠着那層隔音海綿牆休息,聽見柯基的聲音,便起身往外去,檢查屋子的門窗,才剛把低處的襪子收起來,雨點就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她站在陽臺邊,感受到狂風将雨沫子迎面拍來的潮濕感。
同市,另一小區,二十樓。
看着外面電閃雷鳴的動靜,楚南星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有些小心翼翼且讨好地去看客廳裏坐着的孟忍冬,臉上挂着明顯的笑容:
“忍冬,外面好大雨啊,我去幫你看看房間的窗關了沒有。”
孟忍冬正在處理下午遺留的事情,擡眼瞥她:“剛才不是說肚子痛的沒有力氣嗎?現在又能走了?”
楚南星無辜地眨着眼睛,仿佛聽不懂她的話,好像裝頭疼腳痛一下午賴着孟忍冬的人不是她一般。
孟忍冬不再言語,看回面前的電腦,過了會兒,她又擡頭去看外面,想到下午答應紀愉會回去的事情來。
但這種天氣……
她不過去,紀愉應該會理解她的吧?
……
淩晨三點四十分。
紀愉猛地睜開了眼睛,額頭上細細密密都是一層冷汗,淩亂的呼吸聲驚動了趴在她床邊睡覺的柯基,“汪嗚?”
意識到沒有其他人在,它自如地換成了人話:“愉愉,做噩夢了嗎?”
紀愉很輕地“嗯”了一聲,起身往客廳去,準備給自己倒一杯熱水,也想把下午的粥重新熱一熱,墊墊肚子之後去跳舞。
柯基跟在她的身後,抱怨似的問:“那個姓孟的不是說晚上會回嗎?”
紀愉握着玻璃杯,偏頭往漆黑的外面聽去,發覺整座城市已經不知不覺雲銷雨霁,靜悄悄地,似乎被先前那場轟轟烈烈的動靜鬧累了,也跟着沉睡,只有樹上的雨水,在風兒經過時,刷拉拉地打招呼,再落一場小雨。
她輕笑了一下,說:“她不會來了。”
柯基的狗鼻子皺了皺,打了個噴嚏,仿佛有些嫌棄、又有些不情願地說道:“可她不來,你總是做噩夢。”
紀愉将玻璃杯湊到唇邊,等一口熱水暖融融地落進胃裏,閉了閉眼睛,好久才回答:“我做不做噩夢,和她沒有關系。”
柯基:“嗯?”
紀愉借着屋裏角落的電器微光,往面前的杯子裏看,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出聲道:“她來不來,我都會做這個夢的,只要一閉上眼……”
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那個人。
看到對方沖她笑,拉着她一起跳舞,跳探戈、恰恰、國标,那家夥會故意去跳男步,又逗她說,下次報名個比賽,就她們倆去參加,讓評委看看兩個女生的國标。
紀愉總是笑着說好,好像真不知道這事情有多麽令人贻笑大方似的,然後等跳完了舞,那人就松開她,一邊往遠處跑一邊說:
“紀愉,我想出道!我想當明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
“紀愉,我成功了!我進了!我要當決賽的冠軍!我想當女團的c位!決賽那天你來嗎!”
“嗯。”
“紀愉,我們公司給我安排了好多的活動,接了好多的代言,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沒法聯系你了,你不要多想啊!”
“好,我會支持你,我也會努力。”
“紀愉……紀愉……”
……
柯基聽到一半,沒了下文,發覺紀愉沒有要說的意思,只是盯着水杯發呆,只好轉移注意力,追逐着自己翹起來的尾巴原地團團轉。
好一會兒之後,它無聊地停了下來,見紀愉還不回神,又出聲道:“愉愉,閉上眼睛之後呢?”
紀愉回過神來,看着腳邊的棕色小狗,還未從栩栩如生的夢境裏緩過來,本能地接:“……之後,我聽見她說——”
“她說,紀愉,你救救我。”
溫熱的液體從下巴滴落,紀愉毫無所覺,甚至只是在微笑,只是表情卻前所未有難看,她重複道:
“救救我……”
手裏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在柯基呆若木雞的表情裏,紀愉淚流滿面地捂着自己的腦袋蹲下,哭泣的聲音裏是柯基從未見過的絕望——
仿佛有聽不見的聲音在诘問她:
你為什麽沒有發現呢,紀愉?
為什麽她那麽痛苦、那麽需要你的時候,你什麽都沒發現呢?
作者有話要說: 初戀的故事出來啦!
分手真的快了快了!
有人猜猜愉愉的初戀經歷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