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偷雞摸狗的手段可以獲得機會,但能不能成功,終究還是要靠真本事。
蔣司漂亮的長相在娛樂圈中不算少見,更何況演技浮誇、貪圖享樂,不僅演過的幾個配角反響寥寥,就連費大心思擔當男主角的網絡電影也惡評如潮,終究沒能在事業上有更多的進展。
當然,還周舟的錢他是有的,只不過腦海中回想起那個可憐的胖子,就怎麽也不願意響應他的威脅,所以堅持一拖再拖。
這天蔣司剛從橫店回到北京,就被個西服革履的男人堵在家門口,不由皺眉:“你是誰,幹嗎?”
“我姓李,是周舟先生的代表律師,來處理您與他的債務糾紛。”李律師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
蔣司沒想到胖子長出息了,郁悶道:“我沒錢,跟他說了無數遍,有錢肯定還。”
“沒錢可以用房子抵,您手裏的名牌包也可以變現。”李律師上下打量他。
“房子是租的,包是假的!”蔣司惱火。
李律師笑了笑:“蔣先生何必跟我費口舌之功,現在借款單據清清楚楚,金錢往來記錄也分文不差,如果您執意賴賬,那我們就法庭見,最後七天時間考慮,第八天一早我就會去法院提出民事訴訟請求。”
“你……”蔣司總覺得周舟那種愚蠢的家夥跟律師沾不到邊,故而追問:“你是江皓的律師,對不對?”
李律師無所謂的回答:“現在我代表周先生。”
演員因為欠債不還而吃官司是非常丢人現眼的黑歷史,蔣司可不想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故而氣惱道:“好吧,我明天把錢打給他。”
“麻煩了。”李律師根本就不把這個小演員放在眼裏,扭頭便走。
被扔在門口的蔣司郁悶個半死,越想越覺得心裏面不平衡,進屋便翻找起手機的狐朋狗友,想要給江皓那個自以為是的醫生一點狠狠的教訓。
——
仍在東京努力奮鬥的周舟根本懶得去想象蔣司的心情,由于李律師的幫忙,他很快就收到了所有欠款,望着銀行卡頓時充盈的餘額而感到高興,從前的積蓄加上這幾個月在日本攢下的不菲工資,的确讓他離夢想越來越近了,只是如今跟左煜的關系走到這一步,不再合适跟他要求租下涼川小築,只能在明後年的時間裏回北京尋覓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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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麽呢,跟偷到魚的貓一樣,過來。”黃莉站在院子中叫他。
“怎麽啦?”周舟乖乖地跑過去。
“健一的爺爺這回是真的要做手術了,而且成功率很低。”黃莉嘆了口氣:“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想要再見你一面。”
周舟微微張大眼睛。
黃莉覺得此事很為難,輕聲道:“其實老人家當初有愧于桐島爺爺,這個秘密我們都知道,只希望你不要太記恨,如果能原諒爺爺……哪怕是騙騙他,都是好的。”
其實關于此周舟也想過很多。
伊藤信對師父堪比手足的感情毋庸置疑,對自己的善意也是無可挑剔,無論之前做過什麽,似乎都不該抓住不放,可是……
小廚子為難地回答:“我有什麽資格原諒不原諒呢?”
他這話也沒錯,黃莉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我相信你會有令長輩寬心的辦法。”
——
伊藤信的身體果然油盡燈枯,他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模樣,仿佛已經失去了生命的熱度。
随大家走到床邊的小廚子很緊張,呼喚道:“伊藤先生,您要加油啊,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伊藤信擺了擺幹枯的手,再沒有與周舟第一次見面時的神采。
周舟特別心酸:“等您好了,我再給您做飯吃,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向您請教呢。”
不剩多少力氣回答的伊藤信說:“我想吃……巧克力……”
床邊的親人們面面相觑,因為老人從前雖然做得一手好甜點,自己卻從不喜歡甜食,今天開始折騰,是不是有點回光返照?
頗具孝心的健一立刻表态:“我這就去準備。”
伊藤信拉住周舟的手,對其他人講:“你們,出去。”
“走吧,我們到休息室坐會兒,都聚在這裏搞得空氣都不好了。”黃莉微笑着張羅。
被獨自留下的周舟忍不住追問:“您是想跟我講師父的事嗎?”
“阿山對我很好,把什麽都讓給我了……我知道,他喜歡我……”伊藤信閉上已經渾濁的眼睛,用沙啞而蒼老的聲音說道。
周舟不太到家的日語,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師父只要一個繼承人……我想出人頭地,就把阿山送我的巧克力和信……交給了師父……師父很生氣,他被趕走了,我很後悔……可是我再也沒有找到他……”伊藤信斷斷續續地,講出這個含糊其詞的故事,仿佛因此而松了口氣似的,緩慢地松開了周舟的胳膊:“我錯了……真希望死後見到他……他還願意跟我說話……”
始料未及的周舟被震驚在床邊,好半天都沒能出聲。
盡管他已經想象過一萬種當年的争執內容了,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師父是個多麽好的人啊,結果獨自在中國活得那麽孤獨,沒有家庭,也沒有親人。
本以為尋到仍舊心心念念惦記他的伊藤信,了卻心事意見,結果這個大廚又是如此可恥的利己主義者,真是……無話可說。
健一不想耽誤了爺爺的手術,打完電話便進來說:“爺爺,手術前不能吃東西,已經讓叔叔在市區去訂購最好的松露巧克力了,等您再醒來,就可以吃到。”
伊藤信沒有回答,反而狼狽的咳嗽起來。
別介意、過去的就過去了、沒關系、您補救的已經足夠……
這些安慰之語周舟完全無法講出,他滿腦子都是師父生前的慈祥模樣,以至于失态地從床邊站起,蒼白着臉往外走去。
健一滿頭霧水:“周舟?”
“讓我靜靜。”周舟這樣回答完,便消失了蹤影。
——
既然師父已經不在人世,伊藤信為什麽非要把那種事說出來呢?
難道他不吐不快,覺得這樣才是解脫?
可是對于關心着師父的人,卻成了即赤裸又沉重的打擊。
周舟簡直比自己遭遇情感的背叛還要難受,呆坐在醫院的花園裏,思及師父去世前後的種種,在走神中流出了眼淚。
這種心情實在是太憋屈了,邊抹臉邊拿出手機,有些鬼使神差地撥出了江皓的電話。
這個時間江醫生大概在上班,卻還是在三聲之內接起,關心問道:“怎麽了,蔣司有打款給你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舟才不至于窒息在孤獨的東京,他頓時湧出更多的淚水,呼吸哽咽。
江皓頓時着急:“別哭,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我陪你解決,不要一個人在外面哭。”
“今天伊藤信進手術室,才告訴我他和師父之前的經歷……”周舟揉着眼睛把剛剛聽到的話大概重複了一遍,難過的說道:“我很憤怒,我恨欺負師父的人,根本做不到無所謂,心裏難受得像在被刀攪和,之前竟然還受了他那麽多幫助……可是莉姐和建一都很善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們家的人了……”
江皓早已習慣人世冷暖、人性本惡的真相,他沉默片刻,而後說道:“其實你肯定明白,伊藤信并不是想對你說,他是想對你師父說,只是沒了那個機會,更何況你已經沒有辦法去驗證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全部,或者不過冰山一角。”
“嗯。”周舟擋住眼睛。
“幾十年的時間,他的良心一定飽受折磨,但既然已經功成名就、子孫成群,就說明那種悔意有些茶餘飯後的奢侈,并沒有影響他的人生,這樣說來,伊藤信不過就是個和大部分人沒什麽區別的普通人罷了,從前你師父從來都沒跟你講過那些,說明他并不想再提此事。”江皓嘆息:“為了師父去恨伊藤信無可厚非,但他半截身子入土,你也做不了什麽,至于黃莉和建一,其實跟這件事沒有半點關系,不要遷怒朋友。”
周舟知道江醫生說得都是對的,小聲問:“這手術是很難成功了,我不肯在最後的時間裏讓一個老人解開心結,是不是太殘忍……”
“世間沒什麽兩全的事,你不可能誰都對得起,所以只能選擇更重要的那個,比如你師父。”江皓溫聲說道:“如果實在覺得在伊藤家人面前不是滋味,就回來吧,在北京研究廚藝,也是可以慢慢進步的。”
“我再想想,打擾你工作了,只是剛才太崩潰,不知道該怎麽辦。”周舟覺得慚愧。
“不打擾,我很高興,你在難過的時候想到的是我。”江皓淡淡地笑了聲:“不奢求你原意和我同甘,就算是共苦,我也覺得有意義。”
“……你為什麽變了那麽多?江皓,有時我覺得我都不認識你了。”周舟不得不承認,他曾對江皓盲目的崇拜和膽怯,全部都消失不見,很多話可以輕易開口後,彼此的角色也漸漸有了新的模樣。
“沒有什麽是不變的,包括人,包括你我。”江皓回答:“我非常幸運,因為你的存在,而朝一個希望的方向變化,而不是在莫須有的地獄裏越堕落越沒救。”
“也不用這麽花言巧語了。”周舟嘆息。
“我是認真的,我想更像你。”江皓的聲音在電話裏特別遠,想在耳邊,卻又特別近:“如果再回到我們争吵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惱羞成怒地讓你走,我會承認,我是個缺乏勇氣面對過去的人,曾經回頭思考任何事,都叫我感到害怕。”
“那你現在為什麽不怕了呢?”周舟問。
“因為你走了,我發現剩下自己孤獨地活着,變成了更可怕的事。”江皓回答:“我對你撒謊了,之前并不是因為輕松才和你在一起,不走心的關系最輕松,可我走心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鐘我都感覺安全、幸福、踏實,這才是我當初蓄意靠近你的原因,那是我最喜歡的感覺,你是我最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