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迷霧（6）
許翹的第一反應是， 還真被江城衍給說着了，林炔竟然喜歡她！
可是那是林炔啊，是二木， 是她一個戶口本上的弟弟， 哪怕沒有血緣關系， 許翹也從未想過和林炔發展或者發生點什麽。
她以己度人， 以為林炔也一樣。
“額……”素來伶牙俐齒的許翹第一次詞窮了。
林炔輕笑出聲來，“騙你的啦， 許許姐！”
他說得看似輕松随意，“我喜歡的女生像個……像個小仙女，以後有機會你會知道的。”
許翹偷偷送了一口氣，就說嘛，原來是開玩笑的， 二木弟弟怎麽會喜歡她呢，一定是江三歲瞎吃飛醋， 哼，回頭就要把林炔有喜歡女孩子的消息告訴江城衍，讓他以後少吃飛醋。
林炔破天荒，走得比每天都要早， 探視時間還沒結束， 他就說要備課，離開了醫院。
他一走，許翹算算時間，估摸着江城衍快吃晚飯了， 就想打電話過去“報喜”， 結果兩個人竟然心有靈犀了一回，她剛要打過去， 江城衍的電話竟然打了過來。
“翹翹。”江城衍的語氣聽上去竟然有一絲局促，喊了她的名字以後，就不再說話了。
許翹還以為他那邊出了什麽狀況，聽語氣，只覺得江城衍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
追問了兩聲，江城衍還是沉默。
他的背景音有些嘈雜，來來回回很多腳步聲。
“喂，不帶你這樣的，不說話我挂了啊。”
“翹翹。”江城衍嗓音有些低沉，“許叔叔的屍體找到了。”
“吧嗒”許翹的手機順着掌心滑落在被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Advertisement
她愣愣地看着門口，大腦一片空白。
許叔叔？屍體？找到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就成為了屍體呢，以前只是失聯、失蹤、任務中，只要沒有找到屍體，就還有一絲希望，就還有生還的可能，哪怕，哪怕許翹進入特訓以後，清楚地知道，卧底人員長期失聯以後，生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她一直都抱有這份希望。
她當年之所以執意要當警察，就是為了把爺爺的技術傳承下去，哪怕在高科技手段日益興盛的今天，她仍然沒有放棄鑽研爺爺留下來的“技法”，而一直支撐着她走這條“孤獨”旅途的信念，就是要查清父親當年失蹤的真相，她一路跌跌撞撞，過關斬下，眼看着，眼看着已經要接觸到郵票背後的人了，公安部那邊一個行動組卻發現了父親的屍體。
死了。
父親死了。
許漢江死了。
許翹猛地掀開被子站起身來，她走的快又急，手背上的針頭都掉了下來。
小護士聽到警報器，往病床這邊趕了過來，怎麽都攔不住許翹。
江城衍的電話一直通着，怎麽喊許翹的名字都沒有回應，只能聽得到她和小護士的紛争。
“我要出院，立刻馬上。”
“可是你的身體……”小護士勸慰着，“你們都是特殊情況住院的，要出院也需要領導簽批手續，許大仙咱明天再找領導辦手續好不好，今天太晚了，系統都關閉了……”
精神支柱的轟然倒塌，讓許翹難以用理智去思考，她只想趕緊飛到C市，去認領屍體。
會不會是搞錯了？
怎麽就能認定了呢，那以前不是沒有那樣的案例，把證件衣物給一個人，然後屍體弄得面目全非的，就非說是這個人死了。
不親眼看到是許漢江，她就不接受父親死了這個消息。
江城衍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主動給林炔打電話。
現在的情況，許翹是肯定會馬上飛來C市的，勸不住，江城衍也不打算勸，他太了解許翹了。
她看似很獨立，對親情關系十分冷漠淡泊，事實上，她只是把心裏對家庭對親情的渴望埋藏得很深很深，這些年，表面看來，她對張岚漠不關心，其實……許翹也一直偷偷關注着張岚，又恨又愛，深深自責着。
他在電話裏簡單和林炔說明了情況。
林炔似乎對這件事并不震驚，雖然不是血親，但到底也似乎關系很親近的人。
江城衍試探他：“你似乎對這個消息并不驚訝？”
“許叔叔已經失蹤了這麽多年，如果說他還活着，我才該驚訝吧。”沒有許翹在場，林炔說話也不再遮掩，鋒芒畢露，針鋒相對，“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許許的。”
“我安排了人在機場接你們，下了飛機，會有人聯系你。”江城衍要在部裏盯着後續一些化驗，鑒定許漢江的死因，也要和那個行動小組的人聯絡，查明當時的情況，就找了一個小師弟去接他們。
通知張岚這件事，也由林炔代勞。
他接上張岚又到醫院去接了許翹。
許翹在病號服外面披了一件小外套，赤着腳，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神情有些恍惚。
林炔見狀，心都快碎了，他趕緊去屋裏取了鞋，蹲下，耐心又溫柔地幫許翹穿好。
又幫她綁起頭發，整理好衣服。
全程，許翹都像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布娃娃，只在林炔剛過來的時候問過一句，“我要過去，帶我走。”
“好。”林炔扶着她的手臂，“最近一班飛機要兩個小時以後才起飛，你傷剛剛好，不急，慢慢走。”
許翹不說話，跟着林炔上了車。
車是一輛商務，很寬敞，張岚坐在後面，母女兩個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許翹坐在了張岚前面，林炔挨着他坐下。
母女二人都沉默着，車裏的氣氛也仿佛凝固了。
車子一路向機場前行，開到一半，許翹忽然笑了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你滿意了，你終究如願了。這個家裏以後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是，我滿意了，我如願了，以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張岚冷聲，一字一句地重複着許翹的話。
林炔見狀趕緊岔開了話題，“張姨，這有U型枕，您先睡一會，等會到了機場我叫您。”
“許許……”林炔拉過她的手，輕輕地給她按摩着穴位，企圖讓她冷靜下來，“休息一會，到了那邊可能還有得熬。你放心，我都會陪着你的。”
母女兩個來勢洶洶，此刻又都齊齊沉默了，一直到上了飛機，許翹沒有再看張岚一眼。
他記得父親以前在的時候，張岚就不同意父親接爺爺的班，非說他幹的活兒，沒名沒利還整天不顧家，提起許漢江，就是“你那個窮鬼爹，你那個死鬼爹。”
可在許翹的記憶裏，老爸雖然不經常回家，可每次回到家裏，都會抱着她，讓她坐在膝蓋上，給他講很多有趣離奇的故事。
老爸總是一張笑臉，讓人在他身邊不自覺就有一種歸屬感。
飛機落地後，有車來接他們。
來人自我介紹說是江城衍的小師弟。
張岚一聽，就火了，板起臉冷聲說，“我不坐姓江的車！”
“你不坐算了，我坐。”許翹拉開車門，回頭瞪着林炔，“二木，你上不上車？”
林炔：……
他是上車也不是，不上車也不是。
總不能丢下張岚一個，可許翹這樣的狀态，他也不放心。
時間緊，林炔只好勸張岚，張岚又是個倔強的脾氣，一擺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無奈之下，林炔只好陪着張岚上了出租車，兩個人一路追着許翹那輛車跑。
沒了許翹在，張岚板着的臉也放松了下來。
她狠狠地說，“我是不會同意她和那個姓江的在一起的，老許家不能再有警察了！”
江城衍接到師弟電話就往外趕，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許翹的狀态不會太好。
可看到了人，看到許翹憔悴的樣子，他還是一把把人摟在了懷裏，“是我不好，讓你獨自承受了這一切。”
許翹就那樣趴在江城衍懷裏，哀聲痛哭，起初是低沉的嗚咽，而後聲音漸漸變大。
走廊裏人來人往，都看着他們，江城衍渾然不覺，他只想把懷裏的人緊緊抱着，替她去承擔這些痛苦和打擊。
林炔帶着張岚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張岚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作響，留下一句：“不知廉恥！”
就徑自上了二樓。
林炔同江城衍目光交彙，張了張嘴，指了指張岚的方向，就跟了過去。
好半晌，許翹才止住了哭泣，情緒也恢複了不少，平靜下來問道，“他們是在哪裏發現的？”
“西南省樂平縣。”
“竟然是在這。”
樂平縣，就是當初許翹第一次從特訓基地出來，參與的第一個任務，所滲透的地方，那是一個制毒販毒一體化的村鎮，許漢江一直在追蹤毒販的線索，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倒也是正常。
只是——許翹又問，“法醫推測出死亡時間了嗎？”
“嗯。”具體的屍檢報告肯定還需要時間，但這次負責屍檢的法醫是江城衍的師兄，他也算是走了個後面，提前問出了大概的時間，“是一年前。”
“一年前……”
一年前剛好是許翹執行任務在樂平縣的時候，也就是說，那時候她和父親都在樂平，她想起好幾次夜裏有交火，木倉聲不絕于耳，父親是死在了哪一次呢？
她為什麽沒有聽到木倉聲就出去看個究竟，說不定，說不定許漢江就不會死呢？
眼見着許翹的眼神又變得迷離，江城衍輕輕搖了搖她的雙臂。
許翹如夢初醒，“帶我去看看他，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