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婉華探心事 清溪婉明志
李婉華踏入鳳鳴宮偏殿的時候,楚清溪手中正拿着一塊烏木牌在上頭刻畫,而朱紋和碧痕則正端着湯碗陪侍在一側,拿着湯匙一口一口地将參湯送入她的口中。在李婉華的授意下,整個西夏皇宮的禦藥房簡直已是傾其所有。宇文恭德的“金針十八法”雖然見效顯著,但如此在短時間內打通人體奇經八脈,終究還是對楚清溪的身子多少有些傷害,若不是用這長白山的老人參天天煎湯當白水喝,恐怕楚清溪根本不可能恢複的這般迅速。
是以楚清溪等三人對李婉華,內心一直是充滿了感激。眼看李婉華雙目紅腫,滿臉淚痕沖入殿中,禁不住都唬了一跳,楚清溪忙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烏木牌,凝目朝李婉華臉上看去:“這是怎麽了?是誰竟惹得影月不開心了?”
李婉華原本心中帶着委屈,好不容易勉強平複了情緒,又哪裏經得起這般溫柔的問候,當下尚不等楚清溪話音落地,豆大的眼淚頓時又撲簌簌掉落下來,頓時将楚清溪唬了個措手不及。
李婉華一邊嗚咽着,一邊沖着鹿兒鶴兒等人擺了擺手,哽咽道:“你們都到殿外去候着,朕有話要跟清溪說。”
殿內衆人循聲退去,碧痕瞪着眼尚且還有些猶豫,亦被鹿兒和鶴兒不由分說拉了出去,剎那間,整個鳳鳴宮偏殿只剩下李婉華和楚清溪兩個人。
楚清溪隐隐感覺到今日李婉華要對自己說的話定然非比尋常,當下不禁整個人都有些緊張起來,生怕自己一言不慎,無端傷了救命恩人的心。
李婉華看着楚清溪略帶緊張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酸,苦笑道:“清溪,你怕我?”
楚清溪搖了搖頭,柔聲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怕你作甚?”
李婉華随意地坐在了她的身邊,聽着楚清溪這般說法,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是啊,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吶吶自語道,又突然傾過身去,下意識伸手握住了楚清溪擺放在膝前的雙手,正色道:“那除了救命恩人呢,清溪,我在你心中,還有沒有別的不同?”
楚清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李婉華握住她手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終于擺在了面前。她的手指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卻并沒有從李婉華的手中掙脫開來,因為李婉華的手掌是那麽冰涼,冰涼的讓楚清溪竟有些不忍心拒她于千裏之外。
然而該面對的事情終究是得面對。看着李婉華一臉正色的樣子,楚清溪亦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任何不忍或者是猶豫再給她帶去誤會抑或是希冀。她正視着李婉華,溫柔卻又堅定地說道:“影月,我一直把你當做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不想僅僅只是你的朋友!”,李婉華止不住又嗚咽起來,天曉得她這幾天的眼淚,竟比她前頭二十多年來流的淚加在一起還要多:“清溪,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一直不明白?”
楚清溪無奈地看着她:“可是,她比你早到。”
李婉華越聽心裏越涼,楚清溪的話,竟讓她連事先想好的話都說不出口。原本她以為若是自己表白,楚清溪并不至于一口回絕,或許會因為自己必須擇一男子傳宗接代而不開心,但楚清溪原本以為自己有能力将其說服,畢竟自己只是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而為之,想必楚清溪定能深明大義,接受自己這份不得已吧。
可誰知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李婉華原本以為自己面前的障礙只在于自己這一方,畢竟楚清溪乃是一介江湖女子,自己舉傾國之力結她一人之歡心,哪裏會不允許的,可誰知這一切偏偏皆出乎了自己的預料,這楚清溪對自己,原來只是僅僅當成了一個朋友。
李婉華緊緊地抓着楚清溪的手,此刻她心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她看着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似乎她轉眼就會化作天外飛仙,憑空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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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華只有緊緊地抓着她的手,方才能使心中稍做安定,她猛然發現自己對楚清溪的感情居然在不知不覺之中到了這般深厚的地步,一想到她會離開自己,李婉華突然有一種沖動,這份沖動,足以令她抛開所有的矜持和尊嚴,顫抖地說出以下一番話來:“清溪,若我願與那李家妹子效仿那娥皇女英,你可願意?”
李婉華說完這番話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話一出口,她便覺得羞躁難當,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如此這般在一個人面前委曲求全,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的,她的目光裏流露着一絲哀求,她不知道楚清溪會對她這個提議作何反應,她只知道若是楚清溪拒絕了她這個提議,她肯定會找個地洞鑽下去。
楚清溪又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意,李婉華能這樣放低身段作出這樣的提議,作為她一國之君的身份,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可是即便如此,楚清溪又怎可因為感動抑或是不忍就對她輕易做出承諾呢?
然而若是一言拒絕勢必會傷了女帝的心。楚清溪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婉華,溫言道:“影月能夠接受我三心二意,朝秦慕楚?”
李婉華咬唇道:“那自然是不行。只能接受李家妹子一人。”
楚清溪擊節笑道:“那也比我大方多了,依我的性子,可斷不許對方另有他人。”
李婉華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吶吶道:“你容不得對方另有他人?那若是別有隐情,情有可原呢?”
楚清溪正色道:“既然選擇了與我在一處,哪裏還有別的情非得已,若是與我在一處會令他為難,又何必與我在一起?”
李婉華僵硬地笑了笑,轉而又道:“清溪,你想過子嗣麽?把你這一身武功,一世基業盡數留傳下去。”
楚清溪聞言,忍不住笑将起來:“我只不過是個江湖人,哪裏有什麽江山基業可留傳。至于說這一身的武功,也并非我父母傳授。”,她眨了眨眼,又道:“這說來倒令我想起來了,當日我答應朱紋碧痕收她們入我門下,如今卻尚未兌現。到時候我便将這一身所學盡數傳了與她們,豈不是也算後繼有人了。”
李婉華苦笑道:“你倒是想得開。那血脈呢?門中弟子終歸不是自己的嫡親血脈,若無子嗣,将來百年歸老,又有誰能繼承香火?”
楚清溪笑着搖了搖頭:“影月,我與你不同,我自幼乃是師傅養大,從來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又何談什麽香火傳承?更何況這多年來我過得一直是刀口噬血的生涯,江湖中人,今朝不知明朝事,不是今日我殺你,便是明日你殺我,連眼下都顧不上,哪裏還顧得上身後之事?”,她微笑着看着李婉華:“我不信鬼神。我只活在當下。”
李婉華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又問道:“那若是趙家妹子想要子嗣呢?你會答應麽?”
楚清溪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她想要子嗣,我自然不會攔着。只是她定當知道若與我在一處,除了收養他人子女,定然不會有自己的骨肉。若她想要自己的骨肉,那勢必得另尋他人生養,那我與她,相當然耳便是分道揚镳,相忘于江湖了。”
李婉華目光一閃,又小心試探道:“那若是她既想要子嗣,又舍不得你呢?”
楚清溪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焉,舍魚而取熊掌也。做人不可以這麽貪心,太過于貪心,便會惹來禍端。”
李婉華又道:“那她若是瞞着你,來一出先斬後奏呢?”
楚清溪大笑道:“若她與我一處生活,定當朝夕相對,形影不離,又怎生瞞得了我?再者這懷孕生子尚需十月懷胎,我只要不是瞎子,她又怎能瞞得了我?”
李婉華道:“若她瞞着你,待得腹中有子,再百般哀求與你,不願與你分離呢?”
楚清溪臉色一變,正色道:“安泰不是這樣的人,影月,我不喜歡你這般假設與她。”,她深深地看了李婉華一眼,心知她這般發問,只是在解答自己心中的不确定,故而還是沒有回避她的問題:“若真有此事,我走。”,她突然冷冷地笑了笑:“只是,我不喜歡被人背叛的感覺,但凡是背叛我的人,死。”
李婉華突然打了個寒噤,楚清溪眯着眼看着她,不由得笑道:“影月,你在害怕什麽?我素來是講理的,若非對方與我情定終身,我亦不會對她有這般要求。只是既然做出了承諾,那自然應當遵循,不是麽?”
李婉華強笑道:“你當真能忍心下手?”
楚清溪道:“若是他人心已變,何苦勉強自欺人?對于傷害我的人,我向來下手都不容情。”,她冷冰冰地笑了笑,一雙湛若秋水的明眸看着李婉華,又道:“我不但會殺了她,也會殺了她腹中的孩兒。當然,也少不了那個不怕死的男子,我會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将他的骨頭一寸一寸敲碎了,才讓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我會讓他帶着徹骨的恐懼和後悔死去,讓他知道得罪了我玉羅剎,那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李婉華聽着她陰森森地話語,忍不住捂臉哭了起來:“清溪,你別說了,我不要你這個樣子,你不是這樣的。”
楚清溪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當朝女帝的威儀,當下不免又是不忍,又是好笑,只好從袖中掏出一塊絲帕遞了過去:“影月,你不了解我。你現在看到的我,只是我最柔弱最落魄的這一面。然而這并不是全部的我,全部的我,除了有你現在能看到的這些,還有其他很多很多面。而只有這麽多面的我組合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我。而那樣的我,卻是會教你不安,教你害怕,教你不知所措。”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別哭了,影月。其實你不需要非得接受全部的我,你完全可以選擇。你看,如今在你眼中看到的,恰恰是我楚清溪最美好的一面,而我也願意在你面前永遠保留這副樣子,那不是很好嗎?”
李婉華抽泣着用楚清溪遞給她的絲帕擦了擦眼淚,只見那一方絲帕上繡着一朵秀雅別致的紅薔薇,下面尚有落款“清溪”二字,便知這是楚清溪貼身之物,當下便将之緊緊握在了手中,哽咽道:“這絲帕,你贈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