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禦醫擅醫技 帝王謀心術
只見宇文恭德眼蒙黑布,卻異常熟練地從絹布中取出兩枚長約三寸的金針,尚未及李婉華反應過來,便迅若急電般将金針刺入了楚清溪的關元、膻中兩個要穴之上!
若不是宇文恭德認穴奇準,李婉華差點便失聲驚呼出來。要知這關元、膻中二穴皆是人體主穴,稍有不慎,便會使病人有生命危險。
如今這宇文恭德目不能視,卻有如神助,毫不猶豫的連連落針,直教李婉華看得又是緊張又是佩服,不多一會功夫,便只覺兩手皆是冷汗,甚至于先前因為楚清溪寬衣而産生的驚豔、羞澀種種情緒,都被眼前宇文恭德神乎神技的本領所驅散。只見他刺、紮、挑、撚、截、斷、撥、點,各種手勢,猶如天女散花,直看得李婉華眼花缭亂,目不暇接。
原來這宇文恭德的金針之術竟然到了這等神乎其技的地步!先前他所言需要李婉華替他辨穴識脈原來都是借口。原來他這般說法,只是為了消除李婉華對自己的疑慮,如今自己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治病救人,就不怕被人誤會自己會對楚清溪非禮了吧。
随着楚清溪身上的金針數目越來越多,黃幔內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宇文恭德已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金針上,在他的世界裏,只有針。
宇文恭德下針的速度越來越慢,每一針都似有千斤之鈞,他的神态也越來越嚴肅,額頭上也隐約泛起了汗珠。李婉華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動靜大了,會影響到宇文恭德下針的準頭。
從中樞到四肢,從皮膚到腠理,每一針下去,對應的是楚清溪體內每一寸的生機。金針十八法雖然只有十八根金針,但每一根金針對應的皆有十八種針法,而這十八根針和十八種針法針對不同的疾病,又會出現數以萬計的組合方法,再加上每一根針所下力度的輕重緩急不同,對應的亦是不同的療效。
李婉華屏聲靜氣守在一旁,如今她除了眼睜睜看着,竟是連一點忙都幫不上。又挨了半個時辰,只見宇文恭德取出了最長的一根金針,對準楚清溪頭頂的百會穴,緩緩地紮了下去。這一瞬間,李婉華緊張的簡直連心跳都快停止了。
随着金針的緩緩刺去,李婉華情不自禁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突然,她猛然看到楚清溪的手指輕微地顫抖一下,随即便見宇文恭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楚清溪身上的金針全部收了回去!
宇文恭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站起身道:“陛下,這金針十八法甚為耗損小姐身體,故而今日老臣只為其打通了督脈,待得小姐調理幾日,七日後,老臣再為小姐打通任脈。眼下,還請陛下命人盡快為小姐沐浴更衣,清除她身上因金針入穴而拔出的污穢,對她身子的康複有大裨益。”
李婉華溫言道:“有勞宇文愛卿。”,她微微笑道:“如今差不多已到膳時,宇文愛卿便與朕一起進膳吧。”
宇文恭德受寵若驚,慌忙翻身下拜道:“老臣惶恐,不敢受此恩寵。”
李婉華微笑道:“愛卿莫要推辭,今日朕知你花費了很大的心思,哪裏還有讓你餓着肚子回去的道理。”,說着不容宇文恭德再做推辭,揚聲喚道:“來人,吩咐下去,今日朕與宇文大人共進晚膳。”
此時殿門大開,鶴兒領命依言前往禦膳房傳旨不提,鹿兒則入得殿來,将宇文恭德與李婉華二人引出黃幔之外。此時朱紋和碧痕早已将浴桶備好,待得李婉華和宇文恭德出殿,便一起進入黃幔替楚清溪仔細梳洗了一番,又換上了一聲幹淨衣裳,方自靜靜守在床邊陪伴。
這邊廂李婉華與宇文恭德已經來到了素日女帝用膳的地方。只見偌大的一個廳堂中央,擺放着一張紫檀木的大飯桌,俨然便是李婉華平日裏吃飯用的桌子。而今日因為李婉華賜膳,故而便在這紫檀木的大飯桌下首,擺放了一整套黑漆榉木座椅,顯然是為宇文恭德準備的。
李婉華伸手邀道:“請宇文愛卿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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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恭德俯首拜謝,方敢整衣入座,李婉華回首示意宮婢道:“傳膳。”,那宮婢略一萬福,方揚聲沖殿外道:“傳膳。”,這時守在殿門口的殿侍太監大聲應道:“傳膳!”,如此一道道傳下去,尚未等回聲消失,便見幾十名穿戴整齊的宦官組成的隊伍,擡着大小七張膳桌,捧着幾十個雕龍繪鳳圖案的朱漆盒,浩浩蕩蕩直奔鳳鳴宮而來。
入得明殿,便有殿內宦官接過,一道一道擺放到禦桌上,待得當值內侍以驗毒牌驗過,又經嘗膳宦官嘗過後,李婉華方自動箸。
她的目光落在哪一盤菜上,在旁伺候的宮婢便用金匙金箸夾盛到她跟前,待李婉華說一聲“賞”,便由在旁伺候的宮婢将一份一模一樣的菜式擺放到宇文恭德桌上。
其實就宇文恭德而言,還不如回家吃飯來的舒坦。只是這皇帝賜膳,其意義并不在一個“吃”上,而是聖眷隆盛,皇恩浩蕩之意,今日宇文恭德得女帝賜膳,估計出了這殿門,在朝文武百官亦要對他另眼相看了。
是以宇文恭德雖感乏累,卻照舊打疊起了百倍的精神,好生享用了李婉華賜給他的善意。宮中講究“食不語”,是以殿中除了李婉華的“賞”聲,便只有碗箸之聲了。
李婉華今日有意要拉攏宇文恭德,好讓他繼續拿出百般的勁頭替楚清溪治病,是以一聲聲“賞”下來,宇文恭德享用的禦膳幾乎便與李婉華桌上呈的一模一樣。
皇上賞賜,卻之不恭,除了大朵快頤之外,宇文恭德不知道在當場還有什麽方法能夠回報皇帝的厚愛。李婉華吃得并不多,只是揀了一些清爽的菜式就了半碗米飯,她看宇文恭德吃的香甜,不禁脫口贊道:“宇文愛卿身子骨康健,可謂我大夏之棟梁。”
宇文恭德見女帝稱贊,正要放下飯碗伏地拜謝,又聽李婉華笑道:“免了這些禮數。這跪來拜去的,怎地好生吃飯。朕今日請你用膳,可不是讓你來這裏跪規矩的。”
宇文恭德見女帝言語親切,卻不敢持寵而驕,慌忙垂手立道:“陛下厚愛,老臣愧不敢當。”
只見李婉華連連擺手道:“坐,你坐。今兒個朕與愛卿一起吃飯,就免了這些繁文缛節。不然朕問一句,你跪一跪,這飯都不用吃了。”
宇文恭德這才小心翼翼落座,身邊服侍的宦官連忙為其添酒布菜。只聽李婉華溫言道:“宇文愛卿,膝下有幾個兒女?”
宇文恭德屁股一擡,正要站起回話,便見李婉華伸手虛按道:“坐着,坐着。”
宇文恭德回道:“老臣膝下有三兒兩女,大兒大女已經長成,餘下幾個皆還乳臭未幹。”
李婉華道:“大郎如今作何營生?”
宇文恭德道:“犬子不争氣,不愛讀書,老臣本想令其接了衣缽,可誰知他竟毫無興趣,整天介的只知道舞刀弄槍,真正是氣煞人也。”
李婉華莞爾道:“男兒郎喜愛刀槍也是天性,我大夏國能與宋、遼并立于世,靠的就是世代将士浴血沙場,靠的就是铮铮男兒保家衛國。宇文愛卿,既然大郎有此志氣,不妨先去翊衛司歷練歷練,你看如何?”
宇文恭德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李婉華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他也沒想到醫治那個昏迷中的女子竟然能帶來這等浩蕩皇恩。他自己已經老了,當日在中原研習醫術多年,就在婚配上頭拖了後腿,後來雖馬不停蹄的成親生子,亦仍是比同齡人落後了一大截。
他方才與李婉華所言之大兒,名通,字貫之。自幼好武厭文,不喜讀書。若是将來宇文恭德死了,這宇文府的一切自然便由宇文通繼承。只是這宇文通,當真就能支撐起宇文府的将來嗎?
宇文恭德自己心中明鏡一般,眼下他自己官拜翰林禦醫使,雖說比不上中書、樞密這等一品大員,但憑着自己這一手放眼西夏無出其二的醫術,那些王公親貴,朝中大臣們自然是稱兄道弟,親厚有加,可若有一天自己老死了,若是家中沒有子嗣能夠出人頭地,他宇文恭德這一輩子辛苦掙下的基業,恐怕如同沙上之城一般,頃刻便會土崩瓦解吧。
眼下其餘的兒子年歲尚小,他唯一能培養的,便是宇文通了。可是這宇文通偏偏是個不争氣的,莫說是要他學金針十八法了,即便是令他辨認幾株最簡單的藥草,亦會尋出千百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加以搪塞,這時日一久,宇文恭德對他在學醫上頭,亦是心灰意冷。
如今李婉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恰恰說中了宇文恭德內心最為渴望的地方。翊衛司,乃是負責統制、訓練、藩衛、戍守及侍衛扈從諸事,是協助皇帝統帥、指揮軍事的機構。
李婉華讓宇文通去翊衛司鍛煉,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一則正合了宇文通之愛好,二則他日若宇文通表現良好,李婉華自然會論功行賞,如此一來,他宇文府後繼有人,可不比李婉華賞他金山銀山都來的可心。
眼看宇文恭德這般感恩戴德,李婉華嘴邊亦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她溫言謂宇文恭德道:“宇文愛卿請起,卿為朕之江山兢兢業業,朕始終心裏有數。時候不早了,想必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罷。”
宇文恭德磕頭道:“陛下之恩,老臣即便是肝腦塗地,亦報答不了。唯有鞠躬盡瘁,以臣之微末伎倆,為陛下分憂。”
目送宇文恭德的背影離開大殿,李婉華方才松了口氣。誰說只有大臣見皇帝才會抽筋骨,這皇帝見大臣亦需端着該有的架勢,保持着皇室該有的儀态。
此時,鹿兒和鶴兒早已趕上前來服侍,李婉華指了指桌上的禦膳,擺了擺手道:“都撤了吧。”,她背着手想了想,忍不住問道:“那邊可還好?”
鹿兒回道:“朱紋和碧痕已經替楚姑娘梳洗過了,方才遣人來禀,楚姑娘一切甚好,請皇上放心。”
李婉華點了點頭,又道:“着禦膳房做一些小姑娘愛吃的給朱紋碧痕送去。”
鹿兒笑回道:“早讓人送去啦,皇上,您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洗漱歇了吧,明兒個還得早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