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趙寧不明就裏,這邊廂喊了轎子過來,一邊親熱地喚着楚清溪道:“楚姐姐,轎子來啦。”,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就如以往一般想扶上楚清溪的手腕,卻被楚清溪冷冷地看了一眼,頓時猶如一盆冰水當頭淋下,直教她木立當地,一時轉不過彎來。
“走吧。”,轎中的楚清溪卻似沒事人一般,吩咐着轎夫上路。朱紋和碧痕意識到氣氛不對,亦不敢多言,又見趙寧情緒有些低落,朱紋偷偷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便急急忙忙跟着轎子走了。
趙寧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方才還說說笑笑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又冷若冰霜了呢?莫不是方才自己去喊轎子的那陣子,有什麽人得罪楚清溪了?
一念及此,她慌忙甩開大步追了上前,一把拉住碧痕偷偷指了指轎內,低聲問道:“方才可有人得罪她了?”
碧痕小心翼翼看了眼轎子,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趙寧心中愈發奇怪,一時卻搞不清楚清溪究竟出了何事,只好郁郁然跟在轎子後面,一溜煙地回了宅子。
接下去幾日,楚清溪一直對她有些冷淡,雖然并無半分惡言相向,但那種疏離的氣氛卻教趙寧更是如坐針氈。更讓她覺得難過的是,楚清溪似乎在有意躲着她,若在以前,兩人雖不是形影不離,但也至少起居同食。楚清溪每日午後需得飲茶,亦時常會邀她同品。
然而這幾日裏,雖仍是同桌而食,楚清溪卻始終不發一言,她原本就有些不茍言笑,如今身上平添了幾分冷漠意味,愈發教人難以親近起來。
小院裏的氣氛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趙寧雖有設法試探楚清溪因何故不高興,卻始終得不到回應,然而好幾回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亦讓她心中憋屈不已。
這一日,楚清溪在院中侍弄花卉,趙寧又一次腆着臉靠近前去,笑道:“楚姐姐,這花兒經你這般搭配,倒更是好看了許多。”,她言語讨好,更是偷偷觀察着楚清溪的神色,可是楚清溪卻是未置可否,自顧自修剪了幾枝鮮花,起身便要離開。
趙寧已經被這樣的冷淡折磨的急火攻心,她拼命地忍耐着即将爆發的脾氣,上前一步拉住了楚清溪的袖子,正色道:“楚姐姐,你究竟是為何事生氣?若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你說出來便是,別不理我呀。”
她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楚清溪的事,言語上自然不覺帶了幾分質問的口氣,然而她的內心卻是一片赤誠,她真切的盼望着楚清溪能夠開誠布公與她談一談,而不是采用這樣冷漠的方式。
冷漠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然而這只是趙寧一個人的想法。當她對上楚清溪冰冷的眼神,她的一顆心便漸漸沉入了谷底。楚清溪顯然就不打算跟她有所交代。
趙寧的心漸漸冷了下去,她的臉卻飛快的紅了起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拉着楚清溪袖子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楚清溪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卻依舊清清冷冷站在那裏,硬是不發一言。
“我自認并沒有做錯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趙寧終于忍不住爆發了,豆大的淚珠洶湧而出,連同着她這幾日積累的委屈:“就算我做錯了,你也可以明白的說出來,也好讓我知道自己做在哪兒。你什麽都不說,又不理我,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她哭的涕淚滂沱,聲聲控訴着楚清溪的冷漠:“我知道你不願意理我,那我走!我走便是!”,她歇斯底裏,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猛然一甩楚清溪的袖子,掩面就朝門外跑去。
楚清溪似乎也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唬楞了神,直到眼看着她沖出門去,方自回過神來,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對朱紋道:“跟着她,可別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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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紋應聲而去,楚清溪怔怔地望着門外,卻是一臉茫然。任是誰也猜不到她此時的心情,只因為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這幾日來的別扭,是緣于何故。
趙寧急怒之下沖出門後,卻發現自己一時之間能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她一個人百無賴聊,只好到處亂逛,突見不遠處人聲鼎沸,不由得的好奇的走過去看。
只見臨街一個小攤位,上頭擺放着各種姿态迥異的玉器擺件,有的通體碧綠,有的體若羊脂,各式各樣,栩栩如生。攤主是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可是他那雙溝壑縱生布滿皺紋的手掌卻是有着魔法一般,那一塊塊灰不溜秋的石頭到了他手中,竟都能逐漸顯示出神奇的面貌。
此時,他的攤位前正站着一個大腹便便的客商模樣的中年男子,手中正握着一塊鵝卵大的石頭反複打量。老攤主手中的刻刀上下紛飛,正熟稔地雕刻着手中的玉石。
刀過處,石屑紛飛,老攤主手中的玉石初現端倪,長耳、豁嘴、小短腿兒,原來竟是一只活靈活現的小白兔。更讓人驚嘆的是,那玉石上原有天然生成的兩處殷虹之色,恰恰被當做了小兔子的紅眼睛,真可謂是巧奪天工,鬼斧神工。
圍觀衆人尚在啧啧稱贊,卻聽那中年客商掂了掂手中的石頭,朗聲問道:“老人家,這石頭可賣?”
老攤主淡淡地掃了他手中的石頭一眼,搖頭道:“大官人,這塊石頭不值錢,你要的話,就換一樣吧。”
那中年客商眼底閃過一絲狡猾,暗道:“這老東西哪裏會有這般好心,估計這石頭玉質含量甚高,按照石頭賣,賣不出好價錢,他故意這般說法,好讓我換一個打磨好的,若是這打磨好的,又能有幾分利潤可圖?”
如此想來,這中年客商笑道:“老頭兒,我就相中了這一塊,要多少錢,你開個價。”
那老攤主搖頭道:“大官人,老漢不蒙人,這塊石頭,當真不好賣,你還是換一個吧。”
那中年客商見他再三推诿,便愈發認定自己手上的石頭價值不菲,不由有些不耐煩起來:“哎,老頭兒,你既然開了這個攤兒,這攤上的東西自然都是賣的。我今日就看中了你這塊石頭,好歹也該說個價。若是價錢合适,我買你賣,兩廂情願,有什麽可猶豫的。”
老攤主連着擺手道:“大官人,跟你說句實話,這攤上的東西都賣,可是這原石,實在是不好開價。這東西,皆憑一個眼力,這買貴買賤了,容易起争執。”
那中年客商聞言,不由得瞪眼道:“今兒個我還就非買不可了。老頭兒,既然你擔心起争執,那我們不妨讓在場的老少爺們做個見證。這願賭服輸,買賣一成,咱誰都不能反悔。”
這一下,周圍看熱鬧的衆人頓時沸騰起來:“好!我們就做個見證。老頭兒,你就開個價吧。”
那老攤主苦着張臉,似乎有些惶恐,他猶豫半晌,壯着膽子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三十兩!”,人群中發出了一陣議論,區區這一小塊石頭,竟然開價三十兩,這老頭兒莫不是窮瘋了吧。
那中年客商臉上散發着興奮的光芒,他伸出肥肥的一只手掌,舉起了兩個手指道:“二十兩!”
老攤主聞言,連連搖頭道:“不成,最低二十八兩。”
中年客商道:“二十五兩!”,這兩人讨價還價,最終以二十七錢四分的價格成交了這筆買賣。這一下錢貨兩訖,中年客商如獲至寶,握着那枚玉石簡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有好事者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不由得大聲喊道:“大官人,花了這麽多銀子,也教哥兒幾個開開眼呀!”
“就是,就是!把這石頭打開,看看這裏面究竟有多少翠。”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将那中年客商圍了個水洩不通,殊不見那擺攤的老頭兒,已在慢騰騰收拾起攤子,準備卷包袱走人。
趙寧在一邊将這一切都盡數看在了眼裏,她不聲不響地跟上前去,跟着那老攤主走入了一條甚為偏僻的巷子。行不得多遠,便聽那老人在前頭說道:“小姑娘,平白無故,你跟着我作甚?”
趙寧心知被他發現,忙緊走幾步,道了個萬福,說道:“老人家,實不相瞞,我方才相中了您剛做的小白兔,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開口,不知可否現在賣給我?”
那老人見她衣着富貴卻又恭敬有禮,不覺臉上也多了一絲笑容:“你喜歡這只小白兔?呵呵,今兒個老漢宰了只肥羊,心裏高興,這個小玩意兒就白送給你吧。”,說着徑自将手中玉兔遞了過來。
趙寧聞言,連連擺手道:“這可不成,所謂無功不受祿,我怎可平白要老人家的東西。”,她微皺着眉,從身上摸出了些許碎銀道:“只是我出來匆忙,未曾帶足銀子,這些雖是不夠,可已經是我身上全部的銀兩了。”
那老人見她一派真誠,心中愈發添了幾分欣賞之意,伸手便從她手上取了最小的一稞碎銀子,便将那玉兔放在了她的手上,笑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這世道險惡,你一個人還是莫要在外頭亂跑的好。”,說完未待趙寧答話,便徑自挑起攤子,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趙寧愣愣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禁不住想起他方才的話語:“老漢方才宰了只肥羊。”,心中悚然一驚,那肥羊,說的莫不是那中年客商?
她一驚回神,那老人早已不見蹤影,她慌忙跑到先前的地方,只見那中年客商癱坐于地,如喪考批,身邊胡亂丢着一剖兩半的兩瓣石頭,只見其石質幹枯,色呈灰黑,內裏竟無一絲翠意,俨然便是一塊不值一文的破爛石頭,可憐這中年客商偷雞不着蝕把米,本想在老攤主身上沾個大便宜,誰知這撒鷹的反被鷹啄了眼,這貌似忠厚老實的老攤主,顯然便早已設下了圈套等着他鑽。可見這貪小失大,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情每一天都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