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忠奴獻妙計 绮雲代金枝
“四公主?”,绮雲一看到趙寧又開始愣愣出神,忍不住又一陣心酸。曾幾何時,這個生性灑脫,活蹦亂跳的四公主,竟變成了眼前這個動不動就發呆的模樣。
看着她眼神又漸漸開始空洞,绮雲便知道這四公主的思緒又開始飄遠了。每當這個時候,她也會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她打心底心疼她的四公主,因為只有她知道,這一路走來,這個金枝玉葉的四公主,過的有多不容易。
趙寧聽到绮雲呼喚,方自醒了醒神,又聽绮雲柔聲道“公主,夜深了,早些安歇吧。”,她一邊說,一邊替趙寧摘釵除環,又拉了一床錦被蓋在她身上,道“您快合上眼睡吧,這一路上車馬勞頓,亦不得好生吃喝,若是累壞了身子,又怎能應付以後的日子。”,她愁容滿面,又用力塞了塞鳳辇的簾子,低聲道“這塞外的風沙簡直跟刀子似的,您這嬌貴的身子,又怎能經受的起這般摧殘。”
趙寧自然聽不見她這般自言自語,她長長的柳眉微微蹙着,就連在睡夢中,亦似有千般愁緒壓在她的心頭。
绮雲輕輕地撫上她的眉頭,似乎想撫平她眉間的憂愁。她自小便是四公主的貼身侍女,名為主仆,實際上,在她的心中,早已把趙寧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她喜,她便喜,她愁,她更愁。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那是外頭男人們的說法,對于绮雲來講,她只知道從小到大,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趙寧綁在了一起。就像現在這般,一想到這般尊貴的四公主竟要下嫁到這般落後苦寒之地,绮雲就恨不得以身相代。
對,以身相代!绮雲陡然一驚,腦海中閃過的這一絲靈光簡直讓她激動的全身發顫,她知道四公主的心,知道她還放不下那個叫楚歌的女子,而若是心裏裝着一個人,卻要嫁給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那種感覺,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而自己呢,這一輩子都在宮牆之內,也未曾遇見過一個能讓自己動心的人,若是跟着四公主到了這塞外蠻荒之地,想必今生今世也遇不到真正可心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如将這無用的身子,替四公主換得了自由,也好讓她從此海闊天空,離了這黃金打就的牢籠。至于自己,自小也是個服侍人的命,到哪兒不是過呢。
一念及此,绮雲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她有些激動,亦有些緊張,她的手心裏都是冷汗,為了這個突然産生的大膽念頭。她輕輕地推了推趙寧,溫柔而堅定地将她吵醒。
趙寧在睡夢中突然被吵醒,禁不住深深皺起了眉頭,帶着一絲起床氣“什麽事?”
绮雲小心地安撫着她,又附耳細細将自己的盤算說與她聽。趙寧的臉色變幻不定,從乍開始的驚訝,到其後的感動,再到最後的沉吟,都流露着她此刻難以抉擇的心情。
“不行。你若是被人發現,可是會丢了性命。”趙寧聽完绮雲的計劃,微微搖頭拒絕道。
“公主,在這裏除了近身的幾個精奇媽媽,又有幾人看清過您的模樣。再過兩日,便到了遼國王帳,到了那時,想走就更困難了。”,绮雲見趙寧不允,着急的連眼淚都落了下來:
“公主,您別為我擔心,說句不怕殺頭的話,我自幼在您身邊服侍,要喬裝成您的樣子,也絕非難事。更何況從小到大,您也從未拿我當奴才看,绮雲早已将這條性命,盡數交給了您。這虎狼之地,蠻荒之所,你這金枝玉葉的身子,又豈能受得了這種罪!您就聽我一言,莫再猶豫了!”
绮雲說着,忍不住重重地磕下頭去。趙寧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滑落下來,她俯身扶起绮雲道“即便是我想走,又如何走的成。這送親的隊伍所有的人口,財物皆以記錄在案,屆時與那遼國迎親使必當交接,若是無故少了一人,豈不是頓教人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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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了搖頭,苦笑道“更何況外頭的那四個精奇媽媽,個個皆是老人精,又豈能瞞得過她們。宋嬷嬷倒是可是放心,畢竟是自小的乳娘,只是那皇上派來服侍的王嬷嬷,卻是不知底細。”
绮雲聽她這般分析,頓時也蒼白了臉。她只想到自己拼了性命也要替下趙寧,卻不曾想若要成事,尚且有這般重重阻礙。若是如趙寧所言,她們竟如砧板上的鴨子一般,只能任憑宰割了。
正惶惶然間,卻聽趙寧微笑道“绮雲,這都是命,自然改變不了,便只能坦然受之。到了這塞外也好,雖然不及京城繁華,但終究也是天高雲闊,可以信馬由缰的所在。”
绮雲顫聲道“可是……可是我知道,你心裏有人。”
趙寧的眼圈微微泛紅,強笑道“那又怎樣?所謂別時容易見時難,當日分別的那一刻,我便早已知道今日的結果。”
绮雲恨聲道“那楚姑娘,也是個狠心的。她明知道公主對她的心意,卻偏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趙寧嘆道“你只看到她對我狠心,你便惱了。卻不知道她這般的狠心,又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深情。你若是站在胡姑娘那一邊,今日你便是另一番說法了。”,她微微笑将起來,眼裏又泛起了波光,輕聲道“我不怪她,只怪我無福罷了。”。
绮雲忍不住撲倒在趙寧膝上,放聲大哭道“可是四公主,绮雲真的不忍心看到你這個樣子,你明明是天上的月亮,卻怎能受這般委屈。”
趙寧輕輕撫上了她的秀發,目光又開始飄向了遠方,悵然道“沒有什麽委屈是不該受的。如今的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就連終身大事也半分不由自己,除了擔着公主的虛名,還不是任由他人擺布。”
绮雲緊緊抓着她的袍擺道“所以不能認命,不能由人擺布。您若就此作罷,毀了一生幸福不說,豈不是白白教人欺負了去!他日您在這鬼地方受罪,又有誰人來管你死活。”
說着說着,她又忍不住哭将起來“若是太子爺當了皇上,您又何必受這等羞辱。如今那龍椅上坐着的,何曾拿你們當過骨肉!”
她愛主心切,當說的,不當說的,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趙寧的臉色頓時失去了血色,绮雲的話像一柄利劍般刺入了她的心髒,直教她痛的喘不過氣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绮雲的話恰恰說中了她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反而讓她痛徹心扉之後,陡然生出一絲反抗的念頭來。
“他既不拿我當妹妹,我又何苦遂了他的願。我即便是在此葬送一生,他在那金銮殿上,又豈會想到我的死活。更何況太子哥哥尚被圈禁,我若是遠嫁塞外,又還有誰還會顧他死活。”,一念及此,趙寧整個人都繃緊了身子,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拳頭。
绮雲見她這般反應,料知其已被自己說動,随即擦幹眼淚,起身便翻出了自己的一身衣裳,低聲道“此時此刻,您莫要怪我僭越了。事不宜遲,你快快與我交換裝束,待我喚停車馬,您就伺機脫身去吧。至于為何平白缺了一個人,到時候胡亂扯個謊,再打點些銀子給交接的官員,恐怕也不是甚麽大事。”
兩人正商議間,突然感到馬車漸止,正驚疑間,便聽見鳳辇簾外一個老婦人的聲氣恭聲禀道“殿下,前方發現一個庇身處,如今人馬已乏,穆将軍請公主示下,是否能就地歇息一下再行上路?”
那穆将軍,便是送親隊伍的領頭人了。為人謹慎,亦熟悉這一帶的路程,一路上由他安排,倒也是盡心盡責。趙寧道“就聽穆将軍安排吧。”,來人領諾而去,自去安排不提。
那簾外老婦人卻是不走,只在外頭低聲道“殿下,老奴有事要禀。”
趙寧和绮雲相視一眼,不知出了何事,便道“宋嬷嬷請進來說話。”
鳳辇外候着的人不敢怠慢,慌忙躬着身子低頭邁了進來。趙寧一看便是一愣,原來進來的不止是宋嬷嬷一人,還有其他三位嬷嬷。
這四人魚貫而入,竟都撲通跪在了趙寧跟前。趙寧楞道“你們這是作何?”
那領頭的宋嬷嬷磕頭道“殿下,請恕老奴死罪。”
趙寧心中愈疑,示意绮雲将其扶起,一邊道“嬷嬷是自小奶大我的,有什麽難處,說來自有本宮給你做主。”
宋嬷嬷卻是不肯起身,一邊拭淚道“殿□□恤老奴,老奴也就倚老賣老直說了。你自小是吃我的奶長大的,嬷嬷雖是奴才,這心裏亦早已将殿下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眼看着這裏這般荒涼,老奴的這顆心呀,也愈發提溜了起來。您這打小金尊玉貴的,哪裏受得了這等罪,這牡丹花種到了鹽堿地裏,她還能活嗎?”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接着又道“老奴自小看着殿下長大,先皇對殿下的那份疼愛,老奴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要是先皇尚在,又怎忍心讓殿下受這份委屈!”
她伸袖拭着眼淚,漸漸激動起來“老奴身輕言微,本沒有說話的資格。但是如今殿下有難,老奴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忍殿下被這等野蠻人侮辱了。”
她言語粗鄙,然而這一份拳拳赤膽忠心卻是溢于言表。趙寧聽在耳中,心中不免感動,然而此刻她不能輕易表露自己的想法,故而佯裝冷靜,且聽着宋嬷嬷繼續往下說。
“殿下呀,今兒個老奴四個人跪在這裏,也是豁出性命了。老奴們只想問一問殿下自己的意思,若是這門親事,确是殿下自個兒願意的,老奴們二話不說,自然是高高興興地送您去成親;但若是殿下有半分不自願,老奴們也自當替殿下謀劃。”
趙寧的目光在她四人身上不停打轉,卻是一言不發。又見其中一個老嬷嬷上前跪了半步,磕了個頭,低聲道“這裏幾個嬷嬷,只有老奴一人是萬歲爺指的,四公主不放心我,也是常情。只是殿下呀,你還記得當日在六皇子府上救下的那個小書吏嗎?他便是我兒子!”
趙寧的眼前閃過一個瘦弱的少年,當日他不小心打破了六弟最心愛的鼻煙壺,正被打的死去活來,自己一時起了憐憫之心,便為其求了個情。想不到眼前這個王嬷嬷,竟是那少年的母親,想來因果循環,當真不假。
那王嬷嬷見趙寧想起來了,顯然也是松了口氣,坦然道“老奴雖是下等人,但也知道知恩圖報的理。殿下您救了我兒,老奴這一條性命就是殿下的。老奴雖是萬歲爺指的,但若将殿下之事洩露出半點去,定教我穿腸爛肚不得好死。”
她着急的賭咒發誓,急忙忙表露着衷心。剩下的那兩個嬷嬷亦紛紛磕頭表态,願意配合绮雲幫趙寧逃出生天。
如此一來,绮雲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四嬷嬷行了個大禮,含淚道“好嬷嬷們,绮雲在這裏謝謝你們。”
她這番舉動慌的衆嬷嬷忙不疊的下跪回禮,一邊還伸手攙扶道“姑娘這是做什麽,我們這幾個老貨哪裏當得起您這麽大禮,還不是要折煞了我們。如今時間緊迫,還請姑娘快快替殿下更衣,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