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麽?父親,父親他!”後宮之中,一名身懷六甲的麗人聽聞來人所言之後,頓時花容失色,“不,不可能!本宮要見陛下,本宮要去見陛下!”她瘋狂地想要沖向門外,卻被來人帶來的兩名身板粗壯的嬷嬷攔住,并一人一邊牢牢地架住了。
“麗嫔娘娘,勸您呀,別折騰了。”來人聲音尖細,語氣輕緩,卻帶着深深的不懷好意。“您看您這還懷着龍胎呢,要是一不小心有了什麽閃失,那小的們可如何擔待得起呀!”
“呸!你們這些狗奴才,仗着杜岚玉那點破臉面,膽敢攔本宮的道!本宮要見皇上,來人吶!”麗嫔努力想掙脫,但她一名孕婦,怎敵得過兩名粗壯婦人的力氣?就在此時,她看見平日裏素來交好的珍嫔,連忙大喊求救,全然無一絲往日裏的風光,“珍嫔妹妹,珍嫔妹妹!”
“呀,這不是麗嫔姐姐嗎?怎生弄得這般狼狽?”珍嫔袅娜而來,卻在麗嫔的寝宮門口不遠處停下了,“你們這些人,手腳怎麽這般粗魯,可是弄疼了麗嫔姐姐。”她臉上帶着嫣然笑意,“诶,你們還不送姐姐回去好生休息,動了胎氣可就不好了。”
“本宮不要回去,本宮要去見皇上!”麗嫔奮力掙紮着,連太後賞賜其懷上龍胎的玉簪都掉了,一頭烏發瞬間散落。“珍嫔妹妹,你去找皇……”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珍嫔一聲輕笑打斷了。
只見珍嫔撿起地上的玉簪,緩緩開口,“皇上?皇上在慈寧宮陪太後用膳呢,今日睿親王進宮,太後娘娘、皇上可都是歡喜得很。”她拿着手中的玉簪,輕輕撫過,然後別在了自己頭上。“說來這睿王爺也是十分孝順,也不怪皇上及太後十分疼愛他,今次太後略感傷寒,睿親王特意進宮探望,孝心與幾位皇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了。”
太後略感傷寒……麗嫔臉色一變,瞬間猙獰起來,“是你!”
就是眼前她的這位好妹妹,告訴她太後病重,皇上欲立三皇子為太子;還說睿親王被皇上所厭棄!可恨她自懷孕後被拘在這一方宮殿中鮮少出外走動,在這後宮裏竟如瞎了眼一般,被珍嫔三言兩語糊弄!
而愚笨如她,竟沒看出這位昔日好姐妹的真實嘴臉!癡心妄想着除去三皇子,為自己腹中胎兒謀未來,卻因此害了自己的父親!
不,她必須見到陛下,如今她懷有龍脈,這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看向珍嫔的眼神卻如同淬了毒一般,讓珍嫔心中不禁一顫。
那眼神太可怕,珍嫔內心不由得微微恐懼,麗嫔與她一同進宮,卻一朝得子,從此風光無限,連本來與父親同輩相交的李侍郎都因此在朝堂之上得了陛下青眼,珍嫔內心自然不服。但此番直接暴露了自己,若是日後麗嫔在陛下面前進言……
不該因為一時得意直接來麗嫔面前耀武揚威!珍嫔暗悔。但事已至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陛下直接忘了此人,反正麗嫔也失了家族的榮耀庇佑,如果再失去腹中龍胎的倚仗……
珍嫔朝那名內侍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抓着麗嫔的兩名粗壯嬷嬷立即大力地放開麗嫔,麗嫔立即因為慣性一個不甚向前倒去,珍嫔瞅準時機,直接伸腳,狠狠地踢向了對着自己倒下的麗嫔肚子!
“啊——!”女人的痛苦尖叫聲立即穿破皇宮大院的一方天際。
一刻鐘後,在另一處偌大的宮殿中,一名身着桃紅色宮裝,顏色昳麗的宮妃正拿着小剪子修建盆栽,方才在麗嫔處十分嚣張的內侍此時正渾身抖成篩子般,“……娘娘,麗嫔娘娘動了胎氣,怕是,怕是不大好,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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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會挑時候。”惠貴妃面色平靜,眉毛都不曾挑動,也不曾詢問為何會動了胎氣,手中的小剪子剪掉了一簇微微冒頭的枝桠,“賞藥。”
“奴才領命!”內侍聞言,匆忙退了出去,只留下了站在一旁的珍嫔。她此時十分不安,總感覺自己的腳上沾滿了鮮血。“娘娘……”
惠貴妃斜睨了一眼她頭上的那只玉簪,并沒有回她,只是顧自說起了話,“李大人這位朝廷棟梁,最後竟落了個斬立決,真是令人唏噓。”
一旁的大宮女默默地将剪掉的盆栽枝桠拾掇好,珍嫔斂了斂心神,挪了挪步子輕輕地坐在了惠貴妃對面的位子上,“娘娘,臣妾……”
“杜月有孕了?”惠貴妃忽然問道,珍嫔正在思考這杜月是何人,與貴妃娘娘一樣姓杜……這時只聽大宮女輕聲回話,“回娘娘,是的,杜月夫人已懷有三月身孕。”
“肚皮倒是比腦子好使。”聞言,惠貴妃将修剪好的盆栽擺放好,一株極袖珍的小榕樹端得形容嬌憨。“既然連個破落嫡子都拾掇不了,還讓人冒了頭。”她輕哼了一聲,“三個月的胎,可得好好養着。賜藥。就按麗嫔那份伺候。”
她說着話,目光望向窗外的天,“可惜了。”
一旁的珍嫔不知道惠貴妃可惜的是何人何物,只是見此情形也不敢貿然開口,只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內心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
如今天家子嗣稀薄,僅有德妃所出二皇子,已逝賢妃所出三皇子,以及惠貴妃所出的五皇子三位皇子。二皇子雖功課武學樣樣頂尖,但德妃為皇上所厭棄,因而在陛下面前向來沒什麽體面;賢妃早逝,三皇子有太後撐腰,但奈何文學武修樣樣不通,曾被國子監大儒怒斥爛泥扶不上牆,因而皇上雖順着太後心意勉強沒有任由其自生自滅,卻也是一直看不上這個皇子,向來不甚搭理。
而現今後宮之中,惠貴妃位份最高,陛下令其掌鳳印,平日裏一手遮天,風光無兩,其所育五皇子殿下,聰穎非常,向來倍受天子寵愛。雖至今後位空懸,但儲位的人選似乎毫無懸念。
珍嫔因自己殘害皇家血脈而始終忐忑的心微微安定,看向一直鎮定自如的惠貴妃,再次堅定自己跟随的心,麗嫔此人不自量力,以她的地位和背景,即使真的生出龍子那又如何,也是動搖不了貴妃娘娘的地位!
衛國公府。
大房一脈所居的東苑一處二進院落裏,一華裝婦人正攬鏡自照,懷有三月身孕的她渾身充滿即為人母的韻味,只可惜她的官人卻不曾因此駐足。
正當她滿懷憂愁哀思時,外面遠遠便傳來她貼身婢女的呼聲,“主子!主子!宮裏來人賞賜了,貴妃娘娘特意給您的賞賜,賜下許多名貴的安胎藥材呢!”
“貴妃姐姐的賞賜?”杜月一臉驚喜地站了起來,“快,我要去看看!”她實是驚喜,畢竟她素來與這位嫡姐不甚親厚,之前生下長子長女時,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妃姐姐也未曾有過一兩句問候,想當年雲英未嫁時不過嫡庶之差,到今日今時,二人身份何止天差地別!
但,得了貴妃娘娘一句話一份賞賜,予她在府中地位的提高卻是大有助力,任誰敢再瞧不起她?杜月腦中已浮現無數平日裏趾高氣揚的人對她低聲下氣地伺候着的情形,頓時樂不可支。連身邊的婢女都感到與有榮焉,走路間連腰杆都挺直不少。
主仆二人懷着美好的念想從東苑一路趕至接待來人的廳堂時,卻發現那裏已站了熙熙攘攘十數人,圍繞着中間的一名笑容嫣然的女子,長相十分豔麗。杜月見到此人,臉色卻微微沉了下來。
那女子不經意間往外一瞥,便瞧見了在那站着的杜月,“呀,月姨娘,你杵在那裏作甚?……啊,定是知道了宮裏來人了吧,說來姐姐也是,總是不忘惦念我。說來姐姐這次順帶也令宮裏的大人給你帶了份賞賜呢。”她說話間巧笑盼兮,從那堆賞賜的物件中翻出一提草藥包,大老遠的便丢向了杜月,她身旁的婢女立即小跑着接住。“主子……”
杜月轉身就走,不願意看杜璃玉的那副醜惡嘴臉。“不必多說,回去把藥……”
“诶,月姨娘別那麽快走,還有賞賜呢!”女子輕笑一聲,“姐姐還特地派來了朱嬷嬷,朱嬷嬷可是為貴妃娘娘調理過孕期身子的,乃是五皇子殿下的乳母,如今姐姐挂記着你,許你恩典,月姨娘可莫要辜負姐姐好意啊。”說着她理了理自己那精美雲鬓,“也不知有些人會不會領這份情,感這份恩典呢。”
“……謝謝貴妃娘娘。”杜月一字一頓地說,并朝着皇宮方向半跪了下來,“賤妾感激涕零。”她仰首起身,便看到一名陌生的婦人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朝自己走來,她閉上雙眼,對身邊的婢女說,“回去,把藥熬了吧。”
已近五月,杜月一襲夾襖長裙走在衛國公府的庭院中,卻仍感覺身上傳來一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