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得幻境-阿嬰
“阿嬰！好了沒”
一名身着鵝黃色的女子推門而入，見阿嬰還坐在窗前，并未梳洗打扮，一伸手便利落地幫她兩頭發挽起梳了了簡單的雲髻，發間戴了朵誇張的大芍藥花便要将她拉出，“快點，來不及了”
阿嬰将桌下的包袱踢到一邊輕輕一笑，“什麽來不及，花魁肯定還是海棠，咱們不過是綠葉中的一朵，早去晚去或者不去又有什麽分別？”
阿嬰來這裏幾年已經很熟練地學會了如何突出缺點，掩藏優點。只見她先是拿着眉黛花了個特別顯臉大的下垂眉，嘴唇故意塗地跟肥腸一樣，再加上頭上身上廉價的首飾，待會上臺以後再來個自己練了許久的露牙張嘴呵呵傻笑，絕對不會有什麽人看上她。這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花魁身上的時候就是她逃跑的好時機。
“早去可以，晚去會被罵，不去會被打，你說去還是不去？”那女子名叫連翹，叉着腰說到。
“你都這麽說了，當然得去”
今晚是暢春院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說是比選花魁，不過是個拉客人的噱頭，園子裏還未接客的姑娘到了年紀，在這一天被評頭論足，排個名次，标上高價賣了一回就算正式挂牌了。
二人都是青春年華，阿嬰被父親賣到這裏，而連翹則從小在這裏長大從小司空見慣，并不害怕自己馬上要面對的事情。可阿嬰不一樣，她不想自己像園子裏其他的姑娘一樣，只要沒死能動，便要笑臉迎客，有了孩子便被打掉，到年老色衰之時還要去伺候那臭哄哄的魚市或者碼頭裏恐怖兇悍還一身癞子的酒鬼。與其為了活下去茍延殘喘，還不如趁年輕博一把。
等她倆磨磨蹭蹭到舞臺站在最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最中間的豔壓群芳的花魁海棠身上，無人注意到她們，阿嬰倒自得其樂。心裏專心盤算一會兒的逃跑計劃。
如果說女人有第六感，那阿嬰的感覺一向很準。
就在她右手邊，有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偏過頭去，她正好與那人四目相對。
是個年輕的公子。看起來出塵絕俗，一塵不染，一點也不像是會來這種場合的人。
大概就是媽媽嘴裏所說的愣頭青吧，也就是未經世事，被狐朋狗友撺掇，好奇才來的這種煙花場地的毛頭小子，也統稱為大冤種。他看着不差錢的樣子，與其待會兒跟個情場老手周旋，還不如對付這個。這樣逃跑的機會還能大些。一想到這裏，阿嬰先在腦海裏回顧了一下教習媽媽教的怎麽嫣然一笑的方法，抿着嘴對他笑了笑，然後又拼命眨了眨眼睛，算是抛媚眼了。
唉，那公子竟然偏過頭不看她了。阿嬰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份尊容，心裏也嘆了口氣，罷了，也許人家在看她旁邊的連翹呢。
集體亮相之後，便是姑娘們挨個的才藝展示。輪到阿嬰的時候，她故意跳了個自己最不擅長的甩袖舞，袖子三米來長，甩也甩不出去，腰肢又不夠婀娜，只能算下等。沒有人給她喝彩。
才從舞臺上下來，兩個大漢便站在了她後面。媽媽滿臉堆笑，“你走大運了，今晚有一位公子将你包了！若你好好伺候，媽媽我日後也照着海棠培養你，讓你伺候清貴，前途無量，如你不聽話，腌漬地方可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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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恩威并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路将她帶到後院裏最幽靜的一號房後，在外面将門鎖上。
也不知道是誰不長眼，看中了表現如此普通的她。
聽說還有一種，就是那種年紀超大，不挑食的老頭。
別想這種沒用的，阿嬰檢查了一下綁在身上的家當，繞着屋子檢查了好幾圈，最後确定還是跳窗比較保險，只要把人弄睡着，自己悄悄翻出牆以後，貼着牆根快速換上小厮的粗布衣服，找個角落過一夜，等到一大早宵禁過去，溜出城門，然後找個野山躲幾個月，等風頭過去，還是有些希望的。
有人在開鎖。
阿嬰趕緊坐好。
門吱嘎一聲而開。一身飄逸的白衣進入眼簾。
是剛剛看她的那位公子。
呵，抛媚眼還是有效果的嘛。男人啊！哼，老鸨果然說的沒錯，男人皮相千差萬別，可骨子的都是好色的，只要來到這裏，哪個不是為了尋花問柳？
阿嬰趕緊站起來，行了個禮，“見過公子”
“您好”
他竟認真地回了個禮。
“請坐！”阿嬰招呼他。
他不急不慢地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
還算有禮貌，看起來也不是會打罵下人的。
阿嬰心裏有了另外一個計劃。
要是他能将她買回去，從他那裏逃走是不是會方便些？想到這，她趕緊去打了一盆水，端在他面前。
“公子，要不要洗手？”
“不用，謝謝”
“那，你餓嗎？暢春院的廚子還是很不錯的，你花了錢，不吃點喝些多虧呀”阿嬰熱情地推薦。
“我不餓”
真的是，冷若冰霜。
阿嬰只好坐在他對面。
她不開口，那位主也不開口。
氣氛冷地跟十二月的天一般。
看來應該是不喜歡她。
難道是被強迫來的？
阿嬰看到那盆水，突然想到了問題的關鍵。豁出去了，出賣色相就色相吧，這種情況之下還講什麽節操。
阿嬰幾步走到那盆水前，深吸一口氣，将臉埋在水裏，大力揉搓了幾下把臉上紅的黑的，綠的胭脂粉末洗幹淨以後，又把頭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取下來以後。對着鏡子照了照，才稍微滿意一些。
她這麽大動靜地折騰，這個人還是原地巋然不動。
現在該跪，裝可憐，搞不好他就把她給買回去了，反正他看着也不差錢。
跪呀！！阿嬰心裏催促着。
深吸幾口氣，閉上眼，撲通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咚！
他吓了一大跳，竟眼疾手快和她同時跪在一起！
“你……還是起來把”那位公子将她扶起來。
開始吧！阿嬰心裏給自己打氣。
“公子，你得救我。我……”她假裝抽噎道，“我家裏太窮，從小吃不飽飯，我爹為了給弟弟買糧食，就把我賣到這裏伺候別人。可是那老鸨對我們非打即罵，我身上都沒有一處好地方…實在是沒有活路了…嗚嗚嗚”
此處應該有眼淚！阿嬰用袖子擦擦眼角。
“我該如何救你？”
“您幫我贖身，我到了您府上一定勤快幹活！工錢我也可以不要，只要能吃飽飯就行。您不會虧的”
“我不需要你幹活”
也是，人家從哪裏不能買丫鬟，幹嘛來這種地方買。阿嬰突然覺得特別丢臉，哪有人來歡場是花重金買丫鬟的，人家是來尋求□□的歡愉的，還是利用色相比較靠譜。
怎麽利用色相呢？
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人總會患得患失。
“我給你贖身，你自謀生路去吧”他将自己的錢袋整個交與她。
剛剛還以為窮途末路，這會兒又峰回路轉了？這大起大落的，教人如何受得了？阿嬰拿着錢袋有些懵。
錢袋沉甸甸的，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公子如何稱呼？将來阿嬰必将報答”
“你叫阿嬰？”他的聲音很好聽，“我姓宋”
“原來是宋公子”
門外多了兩個人，大概是老鸨派來聽動靜的。
“公子喝呀”阿嬰突然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胳膊挂在他的脖子，猛地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好讓外面偷窺的媽媽看到。“哈哈哈哈，公子你真壞！”她捏尖了嗓子學着姐姐們大聲調笑道。
宋九的臉騰地就紅了。
“喝茶”她端在他嘴邊。
宋無為張開嘴，真的乖乖喝了下去。
就沒聽過這麽聽話，這麽好相處的人。阿嬰看着眼前俊雅的男子，有些晃神。
門外的人走了。
阿嬰從他身上下來。乖乖坐在另一邊，等着門外的人離開。
“宋公子，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們就寝吧”
宋公子立馬站起來。“我不困！”
“可是你花了錢就該躺在那張床上，不然你為何來這？”
“哦”宋公子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竟真的躺了下來。
阿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從袖中取出帶迷藥的汗巾，在他臉上一揮。就只等藥效了。
果不其然，他閉上了眼睛。
讓他做什麽便做什麽，這人是不是傻？阿嬰忍不住這樣想。
吹燈以後，阿嬰便坐在床邊開始等。
等到夜深人靜再說。
千算萬算，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手。
一個弱女子，跑的還是不夠快。阿嬰一路跑到城外，慌亂之下甚至跳了河，卻最後還是被打手将她從水裏撈了出來。
不聽話的自然沒有好下場，全身每處地方都被針紮了個遍，又幾天幾夜沒吃沒喝。阿嬰不想死，所以屈服求饒了，老鸨讓她幹什麽她都答應。
這一次，老鸨将她和另外三個紅黃藍的女子一起被送到了一個莊子上，那裏是一位得了花柳病的老漢，為了錢，老鸨這次是要她的命。
下人将她們送到門口就走了。
屋內的桌上倒是放着雞鴨魚肉，豐盛地很。
其他人抱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哭着。
只有阿嬰，餓了快五六天，趴在那裏就拼命往嘴裏塞肉。她這輩子就沒一次吃多這麽多山珍海味，死之前她要吃個飽。
阿嬰正吃着，不知道從哪裏跑來幾個只穿着褲子的男人，各個膀大腰圓，一人一只手像提小雞仔似的将四個姑娘提了起來，一路左拐右拐，來到東廂房的大房子裏。
一推開門，便聞到一股藥味，那藥味裏還混着肉身腐爛以及一股腥臊味，阿嬰剛吃過，反胃地幾乎要全吐出來。
那三個已經嗓子都哭啞，只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一個紫衣的婦人從裏屋走了出來，一揮手，那幾個壯漢便将她們四個推到那人床前。阿嬰仔細一看，病榻之人，形容枯槁，臉上瘦的似乎只剩下骨架，眼眶要不是眼睛還能動幾下，跟死人沒有區別。
“相公，你不是最喜歡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子嗎？我給你找來了，我讓你最後再□□一回，也不枉咱們夫妻一場了！你喜歡哪一個？還是你全都喜歡？”
都到這種時候了，那如枯枝一般的手竟還能顫顫巍巍地擡起來，朝她們這邊指了過來。
要是伺候這樣的人，她寧願死！
“你！”婦人指向阿嬰，“相公喜歡你的眼睛，你過來！”
阿嬰想往後退，卻被人按在地上，那兩人按住她将她往上面拉！阿嬰咬緊牙，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兩個大漢竟一時沒拉動她。
“不知擡舉！再來兩個人！”
“我自己來！！”阿嬰與她周旋，“若是我讓他滿意，你能給我錢嗎？”
“一百兩”
“成交”阿嬰大喊，“那你們都出去！”
“哼！”那婦人冷哼一聲，“我相公離不開我，若是中間要用藥怎麽辦？我必須在場”
這都是什麽變态的嗜好。阿嬰只能點頭。
待那幾個大漢離開。那幾位女子全抱在一邊，這時候，喊也喊不出來了。
婦人拿出一顆小藥丸喂男子吃下後，過了沒多久，男子嘴裏含含糊糊興奮地哼哼起來，婦人眼睛一亮，知道起藥效了。趕緊揮手讓阿嬰過來。
阿嬰此時萬念俱灰，一步步走上前，深吸一口氣，突然雙手插進自己的眼睛裏，生生将雙眼扯了出來！
溫熱的血直接噴濺到男子和婦人的臉上。
那男子見到這樣血腥的畫面，竟吓地面色鐵青，暈了過去！
“相公！相公！！”婦人抱着男子大哭起來，看着她的表情已如修羅一般！
“你不是說喜歡我的眼睛嗎？我給你！”
“來人！來人！！把她給我打死！打死！打死！！！我要她的命！！”婦人哭着喊着要殺了她。
也不知哪裏來的棍棒如雷暴一般打在阿嬰身上。
阿嬰咬着牙，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承受着，骨頭斷裂的聲音，血漿崩裂的聲音，大概是疼到極致便是麻木。阿嬰裂開血口，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只願來世，我能自己做主一回……
阿嬰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
眼睛火辣辣地疼，整個世界一片黑暗，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大雨噼裏啪啦地打在臉上，有不同的蟲子在她身體裏外爬來爬去，不過這時候她已什麽都感覺疼或者癢。只是恍惚中感覺，生命的力量在她身體裏逐漸消失……
誰，誰能救救我。
我不甘心，我不能就這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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