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對影成三人
淼淼無力地靠在樹上，仿佛被什麽沉重的、絕望的悲傷撕碎了心，望着虛空處的那雙眼睛泛着死氣沉沉的灰色。
沉默了許久，她開口了，聲音低沉得好像是從心間發出來的：“真的只是我一廂情願嗎？小時候，你用沙子給我堆了一個別墅，發誓長大後要親手蓋一棟一模一樣的，娶我當老婆。十八歲生日那天，你送給我一個別墅模型，說不想再做我的哥哥。去年，我們參加樓下林萍姐的婚禮。你在我耳邊說，以後我們也要手拉着手步入禮堂。難道這些都是我自作多情嗎？”
秦朗依舊鐵青着臉，只是眼裏多了幾分愧疚。
淼淼發出了輕微的嘆息聲，繼續追憶着心酸的往事：“那天，是我們相識十五周年的紀念日。我們約好在滑滑梯下見面，确認彼此的感情。我等你等到了天亮。可是你呢，不說一聲就跑去陪姐姐。”
秦朗揉着眉心，緩緩解釋道：“以萱在劇組被人欺負了。她在電話裏哭的很傷心。我看時間還來得及，就先去安慰她。我陪她喝了點酒，沒想到就醉了。第二天，我——”
秦朗沒有說出口的是，第二天早上，他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蔡以萱的床上。蔡以萱雖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卻反過來安慰驚慌失措的他，笑着說自己很滿足，因為她和妹妹一樣，一直喜歡着他。
那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女神啊，竟然傾心于自己。秦朗的心，一下子就被蔡以萱牢牢地抓住了。
淼淼扯起一抹苦笑，接着他的話往下說：“第二天，你拉着姐的手，說你愛上她，決定和她交往。我有怪過你們嗎？我一直都是祝福你們的。哥，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
秦朗低着頭，暗啞地說了聲“對不起”，轉身離去。
淼淼叫住他，仿佛在泥潭掙紮，拼盡全力，喉嚨卻只能發出悲涼的啜泣聲：“原來這些年你只是可憐我同情我。謝謝你告訴我真相。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自作多情了。”
秦朗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接起了來自蔡以萱的電話。
淼淼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念道：哥，再見了。
——
夏夜的晴空，顯得特別明淨。皓月朗照，星光璀璨。
淼淼拎了個小包，外出找酒喝。
九點，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一盞盞路燈像浮動的明珠，一直點綴到街道的盡頭。她走到一家大排檔，點了盤下酒菜，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酒的滋味有多麽的美妙，恐怕韓佳駿這輩子是體會不到了。
淼淼一杯酒下肚，突然詩興大發，幽幽嘆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要是單子在這，一定會誇張地暈倒在地，還附上一句正宗陝西口音的——“額和額的老夥伴都驚呆了”。
“Bravo！”身邊傳來了似曾相識的喝彩聲。
淼淼扭頭一看，是那個在KTV碰到的黑人老外！她剛把頭發撥到面前，留着棕色卷卷短發的老外已經蹦跶到她面前，熟絡地打招呼：“老遠就看到你了。還記得我嗎？上次在KTV，你來給我們唱歌。”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有這回事嗎？”淼淼開始裝失憶。
“死了都要愛，不哭到微笑不痛快——”老外當場吼了一句。一個全身烏黑的外國人，再加上充滿嘻哈範兒的唱腔，惹得周邊所有人都投以注目禮。
淼淼趕緊拉着他坐下，用手勢示意他可以終止他的演唱。
老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品嘗完後，做着自我介紹：“我叫Martin，中文名叫馬丁。初來貴境，中文說的還不是很好。抱歉抱歉。還有，幸會幸會。”說完後，他朝淼淼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蔡淼淼。”淼淼和他握了握手，看着眼前的中國通，驚嘆道，“你的中文已經非常好了。”
馬丁給淼淼倒了一杯酒，一臉神往地閑聊道：“我對中國的文化特別感興趣。我懷疑自己上輩子是個中國人。喵喵，你剛才念的是李白的詩嗎？”
淼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幸好酒已下肚，否則準噴他一臉酒。她知道老外最分不清的就是漢語的四聲，糾正着：“是淼淼，不是喵喵。”
馬丁很是認真地模仿着，說出口的還是“喵喵”，“喵喵，這首詩說的是不是花的中間有一壺酒——”
“哇，厲害！”淼淼忍不住伸出兩只大拇指。
馬丁有點小得意，繼續解析着：“獨自一個人——”
“Bravo！”淼淼要給他點一百下贊。
馬丁開始得意忘形，眉飛色舞道：“沒有去相親。”
“啊？”淼淼拍着手，啞然失笑。
馬丁敬了她一杯，繼續說：“我知道相親是什麽。我是非誠勿擾的忠實觀衆。上次節目組到美國，Noah差點幫我報名了。”
這個老外極其的開朗随和，淼淼三言兩語就和他熟起來了，毫不吝啬地傳授着經驗：“中國男人不是這麽喝酒的。不要小口小口，太娘們了。要一口喝光，像我這樣。”
一飲而盡後，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眼中精光一閃，“你講話太斯文了。中國男人說話時都要加個語氣助詞。我給你示範下。”淼淼深呼一口氣，指着馬丁，粗魯地叫道，“你妹的，不幹了這杯，老子跟你沒完！”
馬丁憨憨地撓着後腦勺，一臉茫然地說：“我沒有妹妹。”
淼淼不停地拍着桌面，爆發出可怕的笑聲，“不是真的妹妹……語氣詞啦……就像shit……”
馬丁恍然大悟，拿出小本子記下後，立即現學現用：“你妹的，你的笑聲，你妹的，好像被踩了脖子的鴨子。不過，你妹的，喵喵，你妹的，你真的，你妹的，好有趣。我這樣子，你妹的，像不像，你妹的，中國男人？”
淼淼傻眼了，她不知該怎麽向熱情高漲的馬丁說明，他用了太多太多的語氣詞。
這時，身後傳來了如風鈴般悅耳的笑聲。一個男人從昏暗與光明的交界線走了出來，修長挺拔的身軀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
路燈靜靜地伫立着，塵埃在暖黃的光束裏懸浮。他整個人沉浸在跳躍的粉塵中，那張線條明朗的臉，散發着熒熒的光。俊逸灑脫，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
淼淼忍不住拿他和韓佳駿的長相對比了下，因為韓佳駿老是不看場合的傻笑，所以韓佳駿完敗。
馬丁朝着“天神”繼續賣弄着新學會的知識：“Noah，你妹的，這麽晚才過來？”
“姑姑那邊有點事。”Noah轉頭看着淼淼，笑容溫煦得如同春風拂面，“嗨，又見面了。”
馬丁給他滿上一杯酒，露出亮瞎24k钛金眼的白牙，“這下，你妹的，真的是對影成三人了。”
三人同時笑了出聲。先前冷冷清清的酒桌變得熱鬧極了。
邊喝邊聊了好一會兒，淼淼了解到，馬丁是Noah的助理。兩人不遠萬裏從美國來到中國是為了收購一家即将破産的建築公司。
“祝你們一切進展順利。”淼淼又是一瓶啤酒下肚。馬丁和Noah是借酒助興，淼淼純粹是借酒消愁。
她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記得後來頭暈眼花的，好像還發了點酒瘋，就睡死過去了。
所以，第二天清晨，她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一個陌生的房間，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淼淼萬分緊張地掀開被單。一條白色的睡袍之下，內衣和內褲不翼而飛。
完蛋了！
酒後失身了！
是哪個殺千刀的家夥！馬丁還是Noah？
就在淼淼痛心疾首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蔡小姐，你醒了。”進來的是一個清秀絕倫氣質超群的中年女子。年齡約莫四十左右，溫婉又恬靜，一看就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似乎是看出淼淼的憂慮，她微微笑道：“別擔心。是我給你換的衣服。”
淼淼頓時松了一口氣，護着寬松的浴袍，爬下床，不好意思極了，“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Noah的姑姑。我叫陳悅。昨晚是Noah把醉醺醺的你帶回來的。”陳悅讓保姆把幹洗好的衣服送進來，關門前，如同知心姐姐一樣開解道，“沒必要為不愛你的男人傷心。是那個秦朗不懂珍惜。”
“阿姨你怎麽會知道？”淼淼吓了好大一跳。
“昨晚你抱着Noah的大腿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着，別提有多傷心了。”陳悅同情地看了淼淼一眼，離開了。留下淼淼一人杵在原地，腦袋中無數遍循環着：抱着Noah的大腿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抱着Noah的大腿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着……
她的形象，在天神面前，毀得連渣都不剩了。
合上門的那刻，陳悅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她走到陽臺，撥打Noah的電話，眼裏是一片狠戾決絕，“我不想等太久。盡快收購環宇建築。我要讓蔡志鑫哭着跪在我面前。”
陳悅放下手機，将視線慢慢地投向遠方，眼裏是期待、興奮、嘲諷，還有那一閃而過的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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