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葉識秋

第4章 舊事

王骁簡直被自己這個發小的腦回路震驚了，驚得差點把染發劑塗臉上。

“你說你大半夜地跟着人家回家！不是……”他哭笑不得，“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大晚上的，周圍烏漆嘛黑，身後一人不遠不近跟着，你怕不怕？”

“……”怕估計不怕，只是那人估計慘了。

“我只是想陪她回家。”

韓葉安依舊面癱，也只有王骁這個親發小能看出她那點兒委屈。他嘆口氣，“大黑他們那幾個也不至于還去找她，你都吓唬過他們了，我也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你還跟着幹嘛，以前也沒見你對誰上過心啊，突發什麽善心，人認識你是誰嗎？”

他本來也沒想着韓葉安能給個什麽正經回答，畢竟她的心思從來只能靠猜，而且大多數時候還猜不準。可他正想轉身時，韓葉安卻開口了。

“我沒告訴你？”

王骁的動作停住，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告訴我什麽？”

“她是我妹妹。”韓葉安盯着他，說出這句話時向來冰涼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暖意。

王骁手裏的染發劑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什麽？你……妹？”

“嗯。”韓葉安這次直接笑出來了，嘴角的弧度很明顯。

“不是……”王骁看着她的笑容，有點亂，“那女孩是……”

“小秋。”

王骁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世上有些事兒還真是有理說不清哈，你費盡千幸萬苦要找一人兒，找不到，臨了快放棄了，唰一下兒撞你跟前兒了。

小秋這兩個字王骁聽了十年，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最後已經成了平淡和無奈。十年太長了，世界又這麽大，想找一個人太不容易，哪怕不放棄，到最後可能也只是空留遺憾。

王骁大韓葉安四個月。他七歲那年，韓葉安走丢，最後警察查出來是被拐了，六歲多的小女孩，又是十二年前那個交通閉塞網絡不發達的時代，全家找了兩年多才在一個小村子裏找到她。

小女孩兒被找到的時候過得挺滋潤，買她的那家人因為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想要這個買來的累贅，自己走了，把小孩兒留在村子裏，還好一戶人家心善，收養了她，知道她是被拐的之後又去報了案，這才讓她得以回到自己家。

據韓葉安說，那戶人家有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但還是把她當做親生孩子養，那個妹妹尤其喜歡她，知道她要走的時候抱着她哭了一天，直到她答應會回去看她。

這事兒她沒忘，只是誰知道回來之後有那麽多事情，再次去到小村子時已經是一年之後，整座村子都因為國家項目而拆遷，那一家人也搬走了，他們并沒有住進補貼的房子，跟村裏人也沒了聯系，韓葉安找了很多年，一點音訊也無。

她從小性格就不熱絡，也就跟王骁玩的好一點兒，但是跟他話也少，唯有提起那個小秋妹妹的時候會說得多一點，小的時候，王骁為了逗她說話，就總是提小秋，每回都得逞。可随着年紀漸長，慢慢明白那是她心裏的一塊疤，也就提的少了。

前幾年她們家出了很多事兒，糟心到讓人無心其他，他以為韓葉安早就把這事兒忘了，沒想到這麽巧，居然就這麽遇上了。

他是真為韓葉安高興，“那你怎麽還大半夜尾随人家，直接上去告訴她啊，你都找了她十年了，等什麽呢？”

面前的人低頭沉默了，剛剛的笑消失得不見蹤影，王骁皺眉，“怎麽了？”

“不想告訴她……”韓葉安的聲音有些啞，很輕。

王骁突然明白了。

“安兒，咱不能這樣兒，”他蹲在韓葉安對面，盡力用自己看着就不是善茬兒的臉擠出些溫柔，“你都說了你走的時候她那麽傷心，說不定人家也在找你呢，既然心心念念着，這種時候不能慫。”他心裏憋得慌，總覺得沒法表達自己的意思，有點後悔當初沒好好學語文。“……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韓葉安苦笑一聲。能有多好？兩年前被辍學連畢業證都沒拿到的肄業生，秋水街裏的無業游民，混混裏的傳說級人物，還有一身還不到頭的債……

“總之現在不想說，你也別說。”她想要的那個姐姐，不該是這樣的。

她犟，王骁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是郁悶地挑了挑眉，呼了口氣。

這操蛋的生活！

“那你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就這麽遠遠看着吧？”

“我……不知道。”她沒有沒有預料到過這樣的重逢，更不善于和人相處，她想要靠近，想以姐姐的名義保護童秋，可是這願望對現在的她來說太虛幻了。

“那沒辦法了，重頭開始呗。”王骁起身，拿了拖把來收拾地板。

“什麽？”韓葉安擡頭詢問。

王骁嘆了口氣，“既然當不了姐姐，那就當朋友，能讓你們光明正大一起待着的又不只有那一種關系。”

“嗯？”

“你，”王骁打開自己言情十級研究學者的知識小寶庫，認真地回答她：“掩藏好自己的真實目的，找個正當理由去接近她，順理成章地地待在她身邊。要記得收起你的高冷，好好和人相處。”

韓葉安似懂非懂，覺得有哪不對，卻又實在理解不了，于是只能點了點頭。

“同學們注意一下，咱們新一輪的資料已經到了，但是要去書店自取，所以這周末別忘了去書店取書，下周一就要用，千萬記得啊……”

班長在前邊做通知，下邊卻根本沒幾個人在聽，童秋在化學課上醞釀出來的那點兒瞌睡好不容易有一次沒被下課鈴震跑，這會兒睡得真香。

這周五下午三點半放學。

放學向來是讓人歡欣鼓舞的，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月一次的大周末！

陸龐想起來跟她說去書店的事情的時候人早就沒影兒了。

雖然卷子很多，但童秋還是将周末的合理利用踐行得非常完美，一覺睡到了周六中午，錯過了陸龐發來的信息，等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陸龐：別忘了去書店取書

童秋：今天睡過了，明天再去吧

陸龐：也行，我今天去人多死了，你明天去應該就沒什麽人了

童秋：好，謝了

周天一大早她就出了門，戴了頂繡着小黃花兒的鴨舌帽，穿着白色衛衣，蹦蹦跳跳出門去。

淩中學校門口其實就有家書店，但因為訂貨渠道的問題，這次要去的那家離這裏比較遠，中間轉一趟公交，大概一個小時才能到。

其實就算這樣，童秋本來也不必起這麽早，她早起是心裏還記挂着另一件事兒。

路過商城的時候她進去轉了一圈，找到一家有賣破洞褲的店，本來很簡單的事情，卻因為一個簡單的數字而被難倒了。

“請問要多大號呢？”導購小姐笑得溫柔，聲音也好聽。

童秋：“……”

導購小姐：“那請問對方多高？知道身高的話也差不多知道穿多大碼的了。

童秋：“……”

好像比她高好多來着，可那麽高的女生也太不多見了，是不是巷子裏的地板不平啊？

導購小姐：“您什麽都不知道的話……”

童秋趕緊找補：“你別急，我打電話問問。”

導購小姐：“好的呢。”

童秋給陸龐打了個電話，對面接得很快。

“喂？你在書店了嗎？”

“沒有，”童秋打斷他，“問你個事兒。”

“你問。”

“你認識韓葉安對吧，你知道她穿多大碼的衣服嗎？或者……她多高？體重多少？今年多大？”

陸龐手裏的瓜啪地掉到地上，“……秋兒，你想幹啥？”

“哎呀你別問那麽多，趕緊告訴我。”童秋被導購帶着笑意的溫柔眼神盯着，有些着急。

“不是……我，”陸龐把瓜撿起來扔了，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怎麽會知道啊？”

童秋咬牙切齒，“你說不說。”

陸龐妥協，不再問了，“好好好，我說。她大概……一米八？我表哥就一米八，我看他倆碰見站一塊的時候好像差不多高。”

這數字真是讓童秋驚了一驚，一米八的女生，太高了吧？想想自己一年多沒增長的一米六七，簡直羨慕嫉妒恨。

“好，行，把你地址發給我，我一會去找你。就這樣，挂了啊，拜拜！”

“诶？喂，喂！”陸龐看着被挂斷的手機頁面，一腦門兒問號。

這邊童秋買好了褲子，又去書店取了書，打了輛車把陸龐發來的地址報給了司機。

不知道為什麽，她說出秋水街三個字的時候，司機大叔轉頭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點兒後背發涼。

到秋水街的時候是下午一點。

昨天夜裏兩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空氣裏帶着清爽的塵土氣，街道上還存着積水，倒映着藍天白雲，讓人心情舒暢。

這條街看起來确實有些不正經，沿街都是一些小商鋪，大多是理發店小服裝店之類的，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電線杆上貼着各種小廣告，垃圾桶被塞得滿滿當當有些甚至都已經合不攏蓋子。

童秋走在這裏，雖然這和她生活的環境相差太多，卻并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反而讓她想起了一些電影裏的經典場面，覺得挺有感覺的。

街上人不多，有時候會走過去幾個染着彩色頭發的年輕人，這些人的出現讓她明白了司機那一眼的意思，也更加肯定了韓葉安的身份。

“混混又怎麽樣……”她嘟囔了一句，手卻還是把服裝袋抓得更緊了些。

陸龐家離正街有一段距離，她走了十幾分鐘，才終于看見了幾條巷子，剛把手機拿出來想給陸龐打電話，就聽到身後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自己的手腕突然被抓住，耳邊響起一聲喘着氣的吼聲：“跑！”

這變故把童秋整蒙了，下意識得被戴着鴨舌帽的人拽着往前跑，跑了幾步才想起來問：“不是，跑什麽啊？你誰啊！”

那人回頭。她很白，那種比一般人白很多卻又很健康的白，可能因為跑了很久的緣故，嘴唇帶上了一種水潤的紅色，兩相對比，讓本來面容冷漠的人平添一股子妖冶的美感。

韓葉安看她盯着自己的臉，心裏有點忐忑，不會是認出來了吧？

不過理智還是占了上風，她怎麽可能看出來？

“有狗！”她出聲。

“什麽……什麽！”然而童秋就算沒聽懂，身後的狗吠也讓她不得不懂了，幼年時被狗咬的記憶湧上心頭，帶起心底的恐懼，“啊！有狗！啊！！！”

王骁本來一邊跑一邊咆哮：“艹！誰家的瘋狗！老子遲早給丫炖了！！！”

然後就看見本來被韓葉安拉着跑了幾步就開始掙紮的女孩突然開始拼了命的往前跑，她身後書包拉鏈大開，新書跟散花兒似的飛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陸龐:她和我一米八的表哥一樣高

韓葉安:他表哥謊報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