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前頭有些學員驚呼, 巴士就像是撞進水牆般,一下子被吸進去,他們落在了一條漆黑的道路上, 從窗外看,一個個方形廣告牌就像是玻璃窗似的,還能看到那一側的車水馬龍,而剛剛車流中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巴士的消失。
巴士在漆黑的道路上開始加速, 那些玻璃窗一樣的廣告牌迅速被甩在身後, 宮理看到所有的車窗全部自動閉鎖, 這輛像是在軌道中發射的子彈一樣, 飛速向着前方飛掠去。
有些人道:“是方體的特快膠囊隧道。”
老萍嚷嚷道:“現在要是從地面上走的話, 萬城到東海岸,直線距離上能有多少天災?”
馮大巴雙手離開方向盤, 宮理透過喊道:“十幾個吧。最近短期小型天災越來越多了, 現在幾乎沒人跑公路了。”
随着随機天災布滿大地,跨地區的移動成本越來越高, 地區上也逐漸出現原子化的情況。城市與城市之間越來越孤立,人們很多時候也會選擇一輩子只生活在一個大城市及周邊的衛星城。
大城市的抱團, 使得他們應對小型天災的能力更強, 但一旦有毫無原因的超級天災爆發, 可能整座城市就會瞬間毀滅。
就比如萬城。地下管道運送電、油、氣, 大部分資源都可以在城市衛星群內解決,所以外部道路車輛不算多, 也相當年久失修, 如果萬城爆發天災, 可能逃離這裏的只有小部分有飛行器的人……
當然,東國人口已經不足兩個億, 方體最強大的分館就在這裏,必然會想盡辦法保護這座近兩千萬人口的城市。
巴士在膠囊軌道中飛速自動前行。宮理從包側面掏出一把UONO跟大家玩,跟平樹講解着玩法,轉頭就給老萍來個+4。
宮理看了一眼前排蜷抱着尾巴與膝蓋的柏霁之,他明顯沒睡着,因為他們打牌有時候爆發笑聲,他會因為太吵而受到驚吓,耳朵控制不住的顫兩下,宮理忍不住戳了戳他那死氣沉沉的樣子,道:“你昨天沒睡好嗎?”
柏霁之半張臉從蜷起的手臂露出,擡眼看了她一眼,他都想讓她別玩牌了,上網看看她家那位都鬧上熱搜了。平日宮理總在那兒刷光腦,這會兒她可能是覺得出來春游快活了,也不刷光腦了,光在那兒叭叭叭跟人聊天。
但他又覺得不想多嘴,轉過頭去了。
柏霁之也在琢磨,看了一圈網上的反應,看來是炮|友不如戀人?古栖派中他那位幾乎沒見過的爹,就在家族裏搞什麽正室側室妾室……還說是什麽複興傳統。
炮|友就是妾嗎?
宮理看起來這麽現代的一個仿生人,怎麽會納妾呢?她不也沒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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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琢磨着,并不理會宮理。
連續兩次被無視的宮理:“……?”
宮理可不太會去安慰情緒敏感的小孩,她便轉頭去繼續玩牌了,自然沒注意到在她的歡聲笑語中,柏霁之耳朵越壓越低,手指緊緊抓着包。
他忽然騰地一下轉過頭來:“好吵。”
左愫剛要說道歉,宮理就笑嘻嘻拽他:“來玩嘛來玩嘛,再說車上說話的人真的很多,你耳朵那麽尖也睡不好的。”
她手一拽他胳膊,輕輕地,但是有股誘騙似的口氣,柏霁之竟然一瞬間猶豫了,他剛要硬下口氣說不玩,就聽到好多人驚呼道:“這就已經出隧道了!好快啊!”
馮大巴轉動着方向盤:“膠囊隧道只到了東海岸邊沿,距離春城基地還有段距離。大家還不要開窗,現在已經進入危險地區。而且剛剛信號有波動,似乎有些消息沒收到——”
宮理看到了隧道出口,外頭是一片濃重的寶藍色,隧道內部似乎莫名有些碎石,車輛越來越颠簸,馮大巴把油門踩到底,車輛瘋狂加速,簡直要把人從座位上掀飛。
有人問:“隧道裏怎麽會這麽颠簸?出了什麽事嗎?”
宮理趕緊收牌,平樹看向窗外,瞪大眼睛。
隧道外是濕冷濃重的水霧,他們的巴士沖出隧道後行駛在崩裂或落滿石柱的海上高架橋,顯然馮大巴之前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她表情不善,卻怕學員們不安,一言不發。
馮大巴一路避開那些石柱與裂痕,黃色的車燈随着車輛的颠簸亂甩,忽然前排有位視力超群的學員尖叫:“橋斷了!”
馮大巴抓住換擋變速杆,喊道:“別嚷嚷,我看到了!”
但這高架橋的斷裂,并不是同一高度的橋斷成兩截,而是他們飛速行駛的道路往下垂着快要紮進海裏,而斷口處在他們頭頂。
馮大巴吼道:“還有誰沒有系安全帶!!”
宮理突然聽到砰一聲響,她從窗戶往外看,車的後輪化作兩條青蛙般的粗壯金屬大腿,而後在斷橋上用力一蹬,直将半截橋梁踩碎,整輛巴士豎直着朝上飛去!
與此同時老萍擡手,雙手飛速交織,無數毛線在車內穿插,那曾經鋒利到能割碎身體的毛線在此刻柔軟而有彈性,将每個人捆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連想要起身護住宮理腦袋的柏霁之,都以半站起來的姿勢捆在了座位上,只有一條胳膊朝宮理伸了過去,他那只手化作肉球毛爪,按住宮理的腦袋。
馮大巴咬牙:“給我跳過去、給我跳過去!”
左愫胳膊還能動,她從懷中快速抽出一張紙符,貼在了車頂上,宮理看她咬破手指,将血液甩向那紙符,紙符上用熒光筆寫的“輕”字,突然發出金光——
巴士向上的推力還在,“輕”字符讓重力勢能大為減弱,瞬間就飛躍過高處斷橋的斷口。
馮大巴喊道:“謝謝!大家抱好頭!小心落地傷害——”前方有位學員,輕咤一聲,擊碎窗戶,将手中一把種子抛向他們即将落地的水泥斷橋,那片水泥道路忽然化作絨絨草地、柔軟泥土,車輛落地的瞬間緩沖了極大的力量。
車輛嘎吱嘎吱的在草地上劃出一段凹痕,掀飛了泥土,馮大巴才松口氣,轉頭笑道:“你們這一屆挺牛逼的啊,我還以為又要有幾位撞斷肋骨、頭破血流呢。”
毛線瞬間縮回去,收攏進老萍的外套之下,所有學員連忙起身,柏霁之也看向宮理,卻發現宮理一只手也按着平樹的腦袋,指節處有些擦傷,顯然在撞擊的時候,她手墊在他頭上幫忙緩沖了一下。
柏霁之緩緩收回了爪子。
宮理身子探出窗外往後看,忽然皺眉道:“馮大巴老師,這橋很有可能是剛斷沒多久的,海風這麽大,斷口的顏色确是淺色的、幹燥的。”
許多學員聽到宮理的話,也紛紛往外看:“真的哎,這代表着什麽嗎?”
左愫:“要不然就是有人故意炸橋的,可不太像爆炸啊,碎塊沒那麽多。要不然就是……”
柏霁之眯眼接話道:“否則便是恰有巨物剛剛破壞了這座橋。”
他耳朵向遠處側去,在海風的流淌中,他似乎隐隐聽到了漩渦的湧動、水霧的噴薄,甚至是硬物碰到另一種硬物的聲音……
柏霁之轉頭道:“咱們能不能快走,我聽到——”
宮理很敏銳,她似乎也察覺到危險的靠近,而這危險來自高架橋下洶湧的海浪。她幾乎是踩在車窗邊沿,扶着車框妄圖看清海霧下海面裏隐藏的東西,她一開始只看到輪廓,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那應該只是海底的礁石,然後她就意識到那是……一塊嵌在指尖的指甲。
一根手指。
幾根手指。
她似乎在礁石中辨認出了輪廓。
深灰色的粗糙的大小無法估量的巨手就潛伏在水下緩緩靠近,手指像是在海底摸爬,渾濁的海水、深色的海底礁石與薄霧都給了它最好的僞裝。
那種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錯的模糊直覺,讓宮理一時張不開口提醒,只陷在妄圖辨識它的思緒裏,而就在下一秒,柏霁之喊出口的同時——
“轟!”在高架橋下方的海水,掀起如蕾絲裙擺般的白色浪花,那只手從拍打的高架橋都搖搖欲墜的巨浪中擡起,朝他們拍去!
馮大巴簡直是尖叫着罵出幾句髒話,學員驚恐到無聲,死死盯着那只灰手——宮理只瞧見巴士四輪此刻化作四只金屬蹄子,車身離地三四米高,四蹄甩開,如同一只逃亡的藏羚羊一樣,帶着他們在空蕩蕩的高架橋上狂奔!
四個蹄子跑起來,一會兒車頭低車尾高,一會兒車尾低車頭昂,只把車裏的學員甩的像筒裏的骰子。
那只手從也從海水中立起來,海水從它手指縫間湧洩如瀑布,指甲附近的倒刺、關節處的橫紋與常人的手無異,它深灰色的肌膚像是年邁的藍鯨,車上的學員也看清了它的掌心——
它手掌內部并沒有指紋,而是如同多棘海星!手指內側是五道深紫色的軟肉|溝壑,彙聚在掌心處,溝壑附近全都是海星移動時揮舞的觸足、簇毛與肉瘤,緊密排布着扭動着!
而那每一個相對它而言細小的肉瘤觸足,都仿佛能碾死無數人。
若他們這些人類落在那手的表面,便是視汗毛為叢林的螨蟲。
海浪的巨響與眼前的震撼甚至能把人的思緒拍飛出身體之外,宮理聽到幾位學員甚至發出了窒息般的嗬嗬聲……
有幾位學員已經受不了,作勢要嘔吐,被身邊的人捂住嘴,強逼着咽下去:“你要是吐了就甩的滿車都是了!”
馮大巴瘋叫道:“誰會用槍!給我射它!它已經發現我們了,咱們沒必要藏了!”
宮理聽到幾聲放屁般難以言喻的聲音,車體後方像是噴出了幾臺機槍,就架在後窗處。宮理也顧不上這玩意兒出現的原理,沖過去架住機槍把手,擰動機槍身調整角度對準那巨手的方向,按下扳機。
機槍發出密密麻麻激光彈似的光雨,朝那巨手射去,其餘幾位會用槍的學員也連忙跟上。
行李早就掉的到處都是,平樹看着幾個學員的行李差點掉出車外,連忙接住,塞進自己身體裏,直把自己塞的胖了幾倍,卡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柏霁之則抓住行李架,腳踩在天花板上,不斷地把從座位上被甩出來的學員按回原處,左愫打開外套,抽出圓珠筆來,從行囊中扯出幾米長絹來,擡筆要寫字。
老萍喊道:“我都看到了!你衣服裏不是有一張‘疾’字嗎?不能直接用?”
左愫按了一下圓珠筆:“不,那是從病字裁的字頭寫的疾字,也就是疾病疾苦的疾!”
與此同時,在後方開槍的宮理發現,機槍射出的光彈雖然射程上遠超過實彈,但水霧對它造成了相當的衰減。濃霧之中,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擊傷了巨手。
不過幸好,馮大巴的巴士四蹄狂奔,速度也驚人,他們眼見着距離越來越遠。宮理本來以為它是介于手掌與海星之間的大型單體生物,卻忽然看它似乎高高躍起——
旁邊學員喃喃道:“它在……跳?它這麽大,怎麽可能跳的動……”
宮理瞪大眼睛:“不,是它還有手臂的部分,它不是跳起來了而是擡起來了——”
學員們尖叫一片,誰見過這架勢,拍着椅子哭喊道:“馮大巴!快跑啊!快點跑!它要拍死我們!”
馮大巴握着方向盤狂叫道:“老娘當了二十三年的大巴車從不扣駕照分,上戰場的時候連保險杠都沒刮花過!就你也想給我給我弄個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