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昏暗的走廊上, 濺滿液體的頭盔轉過頭來,隔着黑色的頭盔目鏡與她對視。
宮理抱住自己受傷的左肩,皺起眉頭來, 朝他走近一步:“摘下頭盔來!”
他忽然趔趄倒退了半步,幾乎要坐倒在“屍山”上,宮理隔着他幾步遠,站住腳, 盯着他, 再一次壓低聲音道:“平樹, 摘下頭盔來。”
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摘下頭盔。
宮理看到一張因淚水與抽噎而憋紅的熟悉的臉。宮理想要在這張臉上找到一些她不熟悉的神色。
但平樹抱着頭盔, 湧着眼淚, 表情卻茫然,看她又像是沒在看她, 跟做夢似的迷迷瞪瞪的掉眼淚, 過了片刻,他才忽然驚醒般道:“你比完了?”
宮理還沒開口, 他便驚叫起來:“啊!你受傷了啊!怎麽會!好多、好多血!”
宮理:“……嗯。”她朝他伸出手:“過來吧。”
平樹連忙朝她跑過去,腳下卻被滿地斷肢絆了一跤, 他摔在一灘藍綠色導液裏, 才呆呆回頭看向身後的機械山。
宮理:“你做的?”
平樹坐在地上仰頭看她, 表情慌了, 語無倫次:“啊?啊……是、是我和……”
羅姐突然開口道:“是我倆發現有人在這兒埋伏你。有些公司的人看不慣你,想要把你弄死, 我跟平樹一起先下手把這些人處理了。”
宮理知道羅姐善用槍, 而這些人的傷口全是撕裂傷或刀傷。不過她還是笑了笑:“我還想着自己會不會遇到髒事兒呢。多虧了你們。”
羅姐:“他們高度義體化的, 沒死透。這條走廊上的信號和攝像頭也讓他們自己提前處理過了,咱們就裝傻就行。”
宮理把平樹從地上拎起來, 平樹腳下打滑,靠在她身上,她沒受傷的右手摟住了他肋骨下頭。
平樹擡頭看她,眼裏又沒有道理的蓄起一層淚水:“你、你別扶我了,你怎麽會受傷這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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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修理室的門關上反鎖,步子都有些不穩了,平樹恨不得把她抱起來,宮理扶着羅姐的手,躺在了修理床上:“傷得有點嚴重,我感覺我要失溫了,快點先幫我處理傷口。”
平樹拽着衣服,站在修理床旁,幾乎要暈眩般盯着她摘掉的铠甲下的傷口,宮理擡手指了一下修理間的盥洗室:“洗洗,衣服直接扔了。”
片刻後,宮理躺在修理床上,看着羅姐正在細致的給她修理肩膀內的結構,她明顯有些欲言又止,宮理看她嘴唇幾次要張開,就率先打斷道:“我又沒問。”
羅姐擡眼看她,外頭球場上已經宣布比賽結束,宮理雖然用了休息牌,但仍然是全場得分最高的,主持人在她不在場的情況下宣布她奪得了勝利。
外頭走廊傳來細微的聲響,還有些人驚恐的倒吸冷氣地聲音。宮理猜測,是鬧出這攤子的公司自己在打掃。
畢竟走廊上很快就要有其他選手走動。看到外頭的一地斷肢,宮理可以裝傻,但那幫爬都爬不出去的打手,還有滿地能查出來源的斷肢可就裝不了傻了。
盥洗室的門突然打開,平樹頭發滴着水站在盥洗室門口,他穿了盥洗室裏的備用衣服,裹着浴巾,拖着腳步坐到宮理的修理床旁邊,盯着她傷口看。
三個人都沒說話。
羅姐先打破沉默:“你這條手臂都被攥碎了,我可以修,但估計要一段時間。你最近恐怕都沒法比賽了。或者你可以給自己置辦一套新的義體。”
宮理:“我查過了,如果不找公司拉贊助,就會價格很貴,我打一場比賽都不夠買條胳膊的。抱歉,我沒保護好這套義體……”
羅姐笑着搖搖頭:“你打的很帥。她也會高興的。義體就是這樣的,被摧毀也很正常。我先拿着修理吧,等修好了再聯系你。”
宮理更換好自己的右手,在刷萌萌格鬥場的日常任務,裏頭不斷聒噪的傳來:“看我重拳出擊喵嗚!”之類的語音,回蕩在三個人之間。
外頭的聲音也吵起來了,各路想要采訪她的記者被鎖在門外,正在隔着門嚷嚷。宮理像是沒聽到一樣,對平樹笑道:“我上次讓你也下載一個萌萌格鬥場,你下了嗎?給我送一下|體力啊。”
平樹連忙抹了一下眼睛:“唔,我下載了!你等我一下啊。”
宮理捏起桌子上的芯片,上頭還是有TEC的惡魔頭标記,她道:“羅姐,你有法子查一查這芯片嗎?”
羅姐:“我只能說試試,有一些舊門道,但不知道能查到幾分。”
宮理也沒完全指望她這邊。
從她腦袋裏有這個奇怪貼紙開始,她就知道,最快往上追溯的方法,就是找見證替身女配“整容與改造”的人。
池昕。
原著中替身女配決定要整容成栾芊芊的時候,就離開了自己破敗的豪門,抛棄掉原有的身份。文中雖然沒有詳說,但寫池昕在替身女配整容期間,見過她幾次,還說什麽“她越來越像芊芊了”之類的話。
說不定池昕是認識“T.E.C”的人。
宮理半阖上眼睛,這具身體跟原著中描寫替身女配的出入越來越多,她太好奇這背後了。
她也就是想到這一點,才會答應甘燈的“任務”。
宮理回過神來,羅姐正在念叨:“不過幸好前一段時間,我也托人買到一些高級材料,能勉強給你做修補,否則你肩膀破這麽一個大洞就只能用創可貼封了。”
平樹又像以前一樣,趴在修理臺旁邊的小桌上,一邊遞工具,一邊緊盯着羅姐手中的鋼絲穿針引線。
宮理看了他睫毛一眼,挪開眼對羅姐道:“如果這裏再有芯片相關的線索也告訴我,畢竟多找到一點,線索也會明朗些。不過,哪怕不是為了芯片,為了獎金我也會來的。”
……
摩托車上,宮理擡起手臂上的光腦界面:“中層勝利獎金,十五萬,這麽快就到賬了!”
平樹坐在後頭:“你想要買點什麽?”
宮理:“衣服,很多衣服。槍。新摩托車,總不能再老偷車了。”
宮理猛地踩了一腳油門,平樹還沒坐穩,腦袋一下子撞過來,他慌手忙腳的坐直身體。
宮理的鐳射外套随風飄揚,她撥了撥頭發,吸了口電子煙,吐出一團奶油味的煙霧。二人的摩托車駛過刀球黑賽球場大樓外的街道,那裏人滿為患,還有不少粉絲穿着小黃鴨的人偶服,等在正門口外揮舞着全系投影燈,也有人呼喊着“牛逼!小黃鴨打的媽的太爽了!”
卻不知道正主早從送貨小門溜了。
宮理一路把摩托車往萬城的富人區開,直接往奢侈品一條街上走。
平樹眼暈:“別、別吧!你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着呢,要攢錢好好過日子呀,來這種地方,你那十五萬随随便便就花掉了呀——”
宮理當然不是為了奢侈品牌子來這裏,原著中也說過,替身女配很多藍色、紫色特效的衣服,都是昂貴的高端奢侈品。
價格和裝備等級,在一定程度上還真的挂鈎。
平樹一路苦口婆心的勸她,買什麽養老保險或者是定期存款,卻看着宮理義無反顧的闖進了幾家奢侈品店。
這裏的奢侈品店,比宮理想象的更狗眼看人低,因為階級分化很嚴重,這些店鋪裏一看宮理的破爛衣裳、平樹的廉價T恤,壓根不想搭理,甚至有些直接說他們店是會員制的,要把他們趕出去。
宮理:“你們也沒高檔到是內部介紹才能做客戶的地步,買一件不就成會員了嗎?”
她說着從架子上随便拿了一條藍色裝備品質的紅裙子:“這個結賬。現在我是會員了,能別管我購物了嗎?”
店長與幾位安裝着高級熨燙功能義體的店員,站在店鋪裏,尴尬的看着宮理挑東西——
确實尴尬。
他們從來沒見過哪個客戶會到內衣區拿了七八條四角短褲,跟T恤、風衣擺在一起,一邊點着光腦上的計算器,一邊念叨着:“短褲,平均每一條力量+3……均價是……2200……T恤力量只能力量+6……平均一點力量值是……”
她光腦上的計算器,喊了好幾句電子音的歸零歸零之後,似乎終于算妥了價格,得意的捋了一下劉海:“我真是數學天才,這樣性價比才最高嘛!除了那條紅裙子,再給我拿七條四角短褲,三雙襪子——!”
店長顫抖着手:“這位小姐,你确定要七條男款豬年本命年紅運短褲……?”
宮理一邊哼着歌付款,一邊滿嘴跑火車:“對,我有七個今年本命年的老公,要雨露均沾嘛。”
平樹跟她闖進了一家又一家服裝店,看着她搗着計算器,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甚至還有條什麽鯊魚皮的泳褲。平樹兩個胳膊都快挂滿袋子。
就一開始那條紅裙子還算好看,之後買的好多衣服,平樹都覺得穿不出去,她卻樂在其中,哼着歌掃街。
平樹拿着小票,跟在後頭算數,就怕她花超了錢。宮理最後終于記起要買|槍,她進了店鋪,要求也不多,就是買一條不用包月訂激光彈的買斷制激光槍。
買|槍的店在紅街深處,紅街上除了搔首弄姿的,也還算是有個夜市攤,宮理叼着烤腸,在街上買了一大把廉價锆石做的項鏈耳墜,拿塑料袋子拎着。
平樹拎着一堆袋子,跟在左顧右盼的她身後:“你還要買什麽呀?”
宮理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洞,那裏已經沒有血痕了,只剩下一個幽深的小指粗的洞,宮理道:“我想買個東西塞進去。你有什麽建議嗎?”
平樹:“你前一段時間不都塞根煙在裏頭嗎?我看你還躍躍欲試的想點煙,讓你腦子吸煙呢。”
宮理尬笑兩聲:“最好還是漂亮點的……”
平樹撓了撓臉:“我認識有做玉珠,或者是玻璃珠子,特別好看。”
宮理最後跟着平樹去了一家做假珠子的店,讓人家師傅現場量尺寸,磨了一顆紅玉珠,開始問:“一根幾顆珠子?要做震動的嗎?”
宮理懵了一下:“呃……什麽意思?我是要放在腦袋上這個洞裏的啊。”
老師傅:“我知道啊!你們這些年輕人什麽都能玩,我都已經習慣了,需要帶繩嗎?”
平樹臉爆紅,努力解釋道:“她就是為了好看,而且怕腦洞進灰!您就做個普通珠子就行!”
宮理:“……”她懂了。
不愧是紅街上開的店。
買完之後,她繼續逛街,打算再買點首飾,宮理蹲在一家靠近牆角的小攤上買戒指,平樹呆呆的立在她旁邊。
宮理:“你快幫我看看,這倆哪個好看一點。”
她一擡頭,平樹正愣愣的看着一個路邊靠牆站着的陌生女人,那女人身材玲珑穿着緊身連體衣,兩只手臂塗着銀色的油漆露在外頭,銀色手臂上繪着粗糙的游魚雕花,頭上戴着個有小黃鴨玩具的頭盔。
宮理也呆了。
那女人扭了扭腰:“小哥哥,要來試試小黃鴨嗎?多加1500通幣,還能有能直播刀球比賽的特殊房間哦。”
宮理比了個大拇指:“每次來紅街,我都是開了眼。做雞都緊跟熱點啊。”
平樹氣得沖上去就要跟人家理論,嘴裏還喊道“我不許你這麽侮辱小黃鴨!告你信不信!就你也配打扮成這樣!”
宮理趕緊把他拽走了。
平樹氣得不行:“他們都是在侵害你的名譽權呀!”
宮理:“我是我,小黃鴨是小黃鴨。說不定佛祖說小黃鴨這三個字太黃了,容易有色劫,派這些賣|肉菩薩替我渡劫呢。這種事兒又攔不住,在這兒鬧起來也沒用。沒必要生這些氣,咱倆還能在這條街上掃黃打非嘛!”
二人回到方體的宿舍,宿舍一樓的休息室裏,還有人在看刀球黑賽的錄播,正在歡呼大喊,宮理跟他打包了兩份飯進宿舍。
平樹在走廊裏站住腳,他欲言又止的想要說什麽,宮理卻揮揮手進了房間,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的時候,就進屋合上了門。
平樹在走廊上呆立了片刻,拖着腳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後他沒有開燈,房間裏一片昏暗,只有窗外被冰雪覆蓋的小島和月光映進屋裏來。
一片深海般濃郁的藍色。
腦子裏那個聲音一直在聒噪。
他就是不肯停。剛剛跟着去逛街,他就一直在說話、在嘲笑!
平樹咬着指甲,低聲道:“閉嘴……閉嘴……都怪你、都怪你!她會懷疑的……她會查我的過去的!”
他脊背靠着門,緩緩坐倒下去,幾乎要把指甲咬出血:“都怪你……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