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婉心從村部買肉回來，看到若若蹲在院子的角落裏，眼睛哭的紅紅的，婆婆擇小青菜，嘴裏還數落，“你就那麽點出息，一個發卡你二表姐看中了就送她一個，現在扯壞了吧，還把你表姐的手心割破了，太不懂事了。”
盼娣也哭的眼睛紅紅的，率先跑過來告狀，把擦破了一點皮的手心舉到周婉心跟前，“舅媽，若若把我手弄破了。”
周婉心丢下手裏剛買回來的肉，跑過去把悶着頭不敢吭聲的若若扶起來，她頭上發卡只剩下一個，一邊的辮子已經扯散了，手心裏握着那只扯壞翅膀的蝴蝶發卡，發卡上還纏着七八根一起被拽下來的頭發。
看着被生拽下來的頭發，周婉心心疼死了，想想也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兩小孩子争奪發卡的矛盾，到了吳桂枝嘴裏，變成不讓東西的那個孩子不大度、到了機靈的盼娣，她先把傷捧出來告狀，換了哪個大人都不好再追究了。
但周婉心偏不，她鼓勵道：“若若，剛才媽媽買肉去的時候，你跟表姐們怎麽啦？”
林若偎到媽媽懷裏，看了看奶奶不高興的臉，又看看二表姐撅着的嘴，低下頭說：“表姐想要我送一個發卡給她，這是媽媽送我的第一對發卡，我就說送表姐一套衣服，表姐只想要發卡，就，就想從我頭上拿過去，我們倆搶的時候，發卡壞了，表姐的手也破了。”
但實際情況遠比這嚴重多了，盼娣要林若的發卡，林若不給，曉婷罵妹妹眼皮子淺亂要東西，盼娣幹脆直接從林若頭上搶，小孩子心裏有什麽嘴上說什麽，“你沒回來之前，舅舅什麽好東西都給我們買，你回來幹什麽？”
這些話林若沒學，吳桂枝在菜園裏聽到了，隔壁鄰居也聽到了，周婉心把林若帶走，去隔壁買豆幹的時候全搞清楚了，回來給女兒重新紮了辮子，看着若無其事玩耍的盼娣，招手叫她過來。
她道：“盼娣，你想要什麽東西可以和別人友好協商，別人不給的不能搶，每個人都有珍貴的不想和別人分享的東西，若若不想把媽媽送的發卡轉送給別你，你搶就是不對的。”
盼娣還是有點怕舅媽的，點點頭說：“知道了舅媽，可我不想要小弟弟，媽媽為什麽還要生？”
吳桂枝已經把青菜洗好了，一摔籃子指着盼娣罵，“你是故意跟街道主任說你.媽媽懷孕，不想讓弟弟出生對吧？”
大姑姐的孩子周婉心不想跳出來教育，而且盼娣機靈的很，嘴上不饒人，跟她外婆一人一句頂撞的不分上下，周婉心管不了，帶着若若進廚房做炸醬面，切肉裹上面粉準備做湯。
曉婷懂事些，跑進來幫忙燒火，跟周婉心道：“舅媽，都是我不好，沒有看好妹妹們，若若表妹沒有錯，是盼娣先動手的。”
周婉心說：“好，舅媽知道了。”
晚飯的時候，吳桂枝還不忘教育盼娣和曉婷，“等弟弟生下來，你們倆要帶着弟弟，別叫你.媽媽操心了。”
盼娣很喜歡舅媽做的飯，不管是飯還是面，舅媽都做的很好吃，想到林若可以獨占媽媽，心裏很羨慕，轉頭問道：“林若，你喜不喜歡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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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不知道怎麽回答，說不喜歡好像自私了，說喜歡吧她心裏也不知道，便說道：“媽媽生的我都喜歡。”
吳桂枝喜笑顏開，“還是若若乖，明早給你煮雞蛋吃。”
如果若若說不喜歡，只怕吳桂枝又要甩臉子罵她自私，周婉心心裏壓着火沒當着三個孩子面發作，吃了晚飯她就帶着林若回廂房。
晚上周婉心想了很多，哪怕搬到學校住，還是避免不了被吳桂枝的觀念影響到若若，之前她确實被丈夫勸動了，有了再生一個念頭，可現在若若回來了，她的精力只夠培養一個，她自私，想把全部的愛都給若若。
吳桂枝現在還不知道她已經不打算再生了，可拖不了太久，她便會擺各種臉色、強迫林文诏來叫她再生一個，如果她辭職了，這輩子跟若若在家都是被拿捏的份，那樣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是周末，周婉心吃了中飯就帶林若回學校，路上跟女兒說了想法，“若若，媽媽現在有個機會，可以通過考試去市裏的學校，但如果去市裏上班的話，我們就要搬去市裏住，媽媽想問問你的意見。”
林若從前杠上轉過頭，仰起小臉問道：“那媽媽是留下來開心些，還是去市裏上班開心些呢？”
周婉心笑道：“要是只論開心的話，離你奶奶越遠媽媽越開心，但是市裏沒有這裏方便，人生地不熟，剛過去會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林若說：“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奶奶，媽媽，那我們就去市裏吧，我還能找顧年哥哥玩。”
周婉心不再猶豫，到了學校後填好了報名表交給季校長，季副校長挺為她高興的，“你想通就好，要不今天打個電話跟林文诏商量一下？”
周婉心想了想搖頭，“還不知道能不能被錄取，先考試吧。”
周一表格交上去，通知周五去考試，請假倒是好請，但若若沒人帶，周婉心又不想把若若送回家，家裏還有大姑姐家的兩個小孩呢，若若性格軟，回去要吃虧。
季校長說：“若若這麽乖，你就放學校我幫你看一天，中午我帶她去食堂吃飯，你趕晚上的車回來，不耽誤什麽。”
林若也叫媽媽明天放心去考試，“媽媽，我乖乖的在學校裏，哪兒都不跑。”
周婉心很感激季副校長的照顧，第二天天沒亮就坐車去了市裏，考試是在延平小學統一考的，下午兩點半就結束了，出了考場，周婉心看到考場外等着個女人，三十來歲，燙着大波浪全紮在腦後，塗着淡淡的口紅，眉毛也是修過的，精神氣很好。
周婉心覺得她有些眼熟，突然間想起來了，林文诏家的合照上，那個叛逆和家裏斷親的二姑姐，和這女人的五官是一致的，只是照片上的二姑姐年輕有些土氣，眼前的女人成熟有氣質，比照片上開朗多了，一對比變化是非常大的，但不至于認不出來。
“你是？”周婉心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林招娣笑道：“我叫林招娣，林文诏的二姐，延平小學的老師，咱們找個地方聊聊，我有事跟你說。”
周婉心鬧不準這個十來年沒回家的二姑姐找她做什麽，歉意道：“不放心孩子一個人在家，我得趕着回去。”
林招娣似乎知道周婉心家裏的事，也不見外，說道：“我要跟你說的就是你孩子的事，這樣吧，我們去車站，路上說。”
兩人坐上了去汽車站的公交車，林招娣的事，周婉心知道一些，當年不滿意吳桂枝給安排的同村親事，自己偷着跑出去了。
那個大集體的年代，沒有介紹信誰知道她在外面怎麽活的呢，隔了三四年給家裏寫了一封信，說要結婚把戶口遷走了，那時候周婉心還沒跟林文诏結婚，所以沒見過這位二姑姐。
再後來七七年恢複高考，林招娣給家裏來了一封信，說她考上師範了，但一直沒跟家裏和好，家裏人也不知道她畢業後幹什麽去了，甚至連她婆家在哪都不知道。
林招娣說：“七七年高考的時候我都二十五了，兒子都三歲了，我婆婆不讓我考，男人是個老實人，被我花言巧語哄着，扛着他.媽的壓力讓我複習，就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沒日沒夜的啃教材，還真讓我考上了。”
“我男人結巴，拖到快三十了都沒說上親，當初為了在城裏站穩腳有口飯吃，我才嫁給他，我這個人哪也不是沒良心的，師範畢業後選擇回延平當老師。”
“跟你說這麽多我家裏的事，是要告訴你，你女兒的養母聞辛宜，就是我男人最小的妹妹，你的事呀，我全聽我婆婆唠叨才知道的。”
考場就設在延平小學，周婉心考試的教室恰好是林招娣帶的班，早上她貼考生的考證號，和家裏那個沒見過面的弟媳婦名字一樣，就去看了檔案上的證件照，跟幾年前大姐寄到師範學校給她的那張全家福上的一樣，所以林招娣就在考試結束後等在考場外面。
林招娣說：“我家那個小姑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去公安局領回孩子後，我家小姑子回家跟我婆婆說若若很旺我們家，叫我婆婆跟林家搞好關系，想着等你生下兒子，還把若若要回去養呢。”
周婉心立刻道：“不可能的，我不會再生了，叫她死心吧。”
林招娣贊賞道：“那還不枉我特意跑來給你提醒，我小姑子還說了，若若就是跟我們家旺，就算不能帶回來，那收個幹親，或者早早把若若定給我大伯子家的兒子，我都要被小姑子的計劃惡心吐了，不過呢，自從她收養了你家若若，小姑子的婆家真是時來運轉，做什麽都旺。”
“那也不能因為這樣搶我孩子吧？”周婉心咬牙冷笑。
“搶她是搶不走了，就想些歪門邪道。”
車站已經到了，林招娣陪着她買好車票，送到車站內，說道：“她想歸她想，你不給就是了，對了，你知道大姐躲到哪兒去了？”
看二姑姐的表情，周婉心猜二姑姐知道，問道：“大姐她不會來市裏找你了吧？”
林招娣懊悔道：“就是來找我的，我真後悔，考上師範後沒地方分享，就給大姐寫了信，工作分配回延平也告訴了大姐，她被街道追的沒地方躲，就跑來找我，我婆婆受她小女兒叮囑，說要跟林家搞好關系，連夜安排車把我大姐送到她鄉下的娘家，好吃好喝供着呢，你回家可誰都不能說。”
二姑姐是好心提醒一下她這裏面的人際關系，周婉心點點頭，這閑事她絕對不會管的，“放心吧二姐，我連林文诏都不說。”
周五考完試，周三通知就下來了，周婉心以總分第三的成績被錄取了，分到延平小學任數學老師，下月初必須到崗，否則名額作廢。
考試結果下來後，林文昭也提前從鵬城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