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假面舞會（一）
到了晚飯的時候，飯菜都準備妥當，沈雲軒下樓叫蘇婉去二樓的東側的卧室去請他的弟弟也就是沈家的二少爺下樓。
“二少爺？”蘇婉心裏納悶，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沈雲軒有個弟弟，真是奇怪了，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人。
蘇婉心裏讨厭沈雲軒，所以連帶着對他的家人也沒有什麽好印象。等她到了二樓東側的卧室，輕輕的敲了幾下門，叫道：“二少爺，大少爺叫你下樓吃飯。”
“你和他說我不去。”一個蘇婉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蘇婉仰着頭翻着眼皮想了半天，這個聲音從哪裏聽過呢，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蘇婉一面心裏疑惑，一面慢悠悠的下了樓，見到沈雲軒後，恹恹的告訴他，二少爺的回答。
沈雲軒似乎也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于是叫下人将飯菜都給盛好，然後交給蘇婉，命令道：“去，把這些飯菜送到樓上。”
蘇婉沒說話，接過這些東西，轉身上了樓，敲了兩下門，裏面沒啥反應，她就推門走了進去，只見一個年輕的男人正背對着她躺在床上。
蘇婉将手中的菜飯放在桌子上，然後道：“二少爺，菜飯都給你端上來了，你趁熱吃吧。”
“恩，知道了，你出去吧。”那個沈家的二少爺沒什麽精神的回答着。
“那個……”蘇婉越看越覺得這個人自己應該見過，究竟是誰呢？
這時那個人見蘇婉還不走，就一骨碌坐了起來，然後扭過臉想和蘇婉說話，二人一對視，頓時都愣住了。
蘇婉張大嘴巴，呆呆的說：“你是很東子表哥關在一起的那個沈雲鵬？”
“你是馮東的表妹？”那人正是蘇婉在監獄見到的沈雲鵬，蘇婉暗暗罵自己白癡，上海人，名字又叫沈雲鵬，自然和沈雲軒有關系了，怎麽當時就沒多想呢？
沈雲鵬先是詫異，随即又皺起了眉頭來，“上次你去，不會是因為受了我哥的指使吧，你告訴他，我才不用他幫忙，我們不是一路人。而且他救我的方法就是犧牲別人，我也絕對不認同。”
蘇婉呵呵一笑：“你誤會了，當時我并不知道你是沈雲軒的弟弟，而且那時候我也不在這裏做丫鬟。”
“哦，是這樣？”沈雲鵬顯然是個單純的人，蘇婉并沒有過多解釋，他就相信了。
蘇婉着急下去找沈雲軒算賬，所以也就不和沈雲鵬多說什麽了，她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飯菜說：“二少爺，不管怎麽說，你先把飯吃了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說，我還要下樓複命，先告退了。”
“喂……”沈雲鵬顯然還有話對蘇婉說，但是蘇婉已經轉身走出了門口，他也就只好作罷。
蘇婉氣呼呼的下了樓，沈雲軒一邊優雅的喝着紅酒，吃着特地叫廚房做的牛排，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望着蘇婉問：“怎麽？飯菜都給我弟弟送過去了？他那人有點死板。”
“沈雲軒，我有話要說！”蘇婉冷冰冰的眼光直直的落在沈雲軒的身上。
“你叫我什麽？沈雲軒？哈哈，你也太沒大沒小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是不知道做下人的規矩。”
蘇婉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一陣冷笑，沈雲軒掃了眼旁邊的兩個下人說：“行了，這裏沒有你們事情，都下去吧。”
旁邊的下人聽沈雲軒這般吩咐，就趕緊退了出去，等他們都出去後，沈雲軒用桌子上的餐巾，輕輕的擦了擦嘴，然後扭過身子，與蘇婉面對着面，問：“這回說吧，什麽事情？”
“沈雲軒，我問你，你弟弟沈雲鵬是不是也被當做地下黨抓緊了監獄裏？”
“不錯，看來你已經見過他了。”沈雲軒很誠實的點點頭。
“哼哼，那早晚都會救他出來，還故意說要幫我的忙，然後讓我來做你的丫鬟，你到底是什麽居心？”蘇婉咄咄逼人的質問着沈雲軒。
“真是可笑，我救沈雲鵬，是救沈雲鵬，和你要救你表哥馮東，有什麽關系嗎？”
“他們兩個人是一起的，你怎麽可能只救一個人，而且你弟弟沈雲鵬也是不會同意的，到時還是會讓你将馮東一起救出來的。”
“哈哈，錯措錯，我弟弟是不會求我的，不然他又何必呆在大牢裏，還有就算我要救我弟弟出來，也有很多辦法，不會無緣無故去救什麽毫無相關的馮東的，我弟弟真的求我也沒有用，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做賠本的買賣，所以我們的事是我們的事，我弟弟是我弟弟的，毫無相關，而且你可是簽了契約的，不能反悔。”
沈雲軒淡定的對蘇婉說着，蘇婉心有不甘，她對沈雲軒真是呲之以鼻，“真是冷血的人，居然讓你弟弟在大牢裏住了好幾天，還被用了鞭刑。”
“那是他自找的，不受點教訓就永遠不會學乖的。”
沈雲軒輕描淡寫的說，然後又看看蘇婉，擺下手：“行了，我明早的衣服，還有一會兒的洗澡水，你都應該去準備了吧，以後對主人我的事情，不要多管，把自己的活幹完就行了。”
蘇婉咬咬牙恨得不行，但是也無可奈何，誰讓自己和沈雲軒簽了做丫鬟一年的契約呢，而且奶奶也回來東北老家，目前她也無處可去，只好先忍着吧……
伴着夕陽的餘晖，奢華的林府今日顯得分外動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上海商界為災區募捐的日子，今年的慈善舞會就定在林家舉行，接近傍晚時，外面陸陸續續的有車輛駛入，沈雲軒的車子停穩後，早有侍從在一旁等候，為他将車門打開，沈雲軒首先從車子裏走了出來，一身黑色的修身長款西裝，身形顯得越發修長，引到來往的名媛們駐足觀瞧，都瞪大眼睛，張着嘴巴，花癡的不行，而這時沈雲軒的後面又出現了長得有些嬌小的年輕人，纖細的身材，很清秀白淨，頭上戴着鴨舌帽，一副金絲眼睛，白色真絲襯衫，黑色收腰馬甲，鉛筆靴褲，深棕色馬靴，倒是很精神，書生氣十足，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沈雲軒被迫着喬裝打扮的蘇婉。
“這是誰啊？沒見過嘛。”
“長得倒是蠻清秀的。”
“可是看起來好小啊，像是大姑娘一樣。”
“哎呦呦，你不就是喜歡老牛吃嫩草嗎。”
“哈哈，去你的，人家還是喜歡沈雲軒那種……”
幾個名媛們湊在一起對沈雲軒和蘇婉指指點點，議論不停。
蘇婉顯然有點不太适應這種被人家注視，她只是低着頭，不說話的跟在沈雲軒的後面，而沈雲軒從來都是被人注視的焦點，就算想刻意低調都不行。
走進林府後，這裏好像又重新布置過，堂皇富麗的大廳上，吊着藍色的精巧的大宮燈，燈上微微顫動的流蘇，配合着發着閃光的地板和低低垂下的天鵝絨的藍色帷幔，裏面早已聚集了不少名流紳士，蘇婉環顧四周，大部分是以前在林家時參加宴會見過的人。
“哈哈，我當時誰呢，原來是雲軒賢侄，幸會幸會啊。”林老爺見到沈雲軒來到，就迎面皮笑肉不笑的和他打着招呼。
沈雲軒暗笑，其實他心裏清楚的很，這林老爺是恨死他了，現在只不過逢場作戲而已，那麽他也只好陪着一起唱戲。
“恩，老爺近來可好，小侄兒給你請安。”
沈雲軒邊說話，邊朝林老爺作了個揖。林老爺也趕緊滿面笑容的回敬着，然後林老爺突然将眼光落在了沈雲軒身後的蘇婉臉上，他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了好久，都快給蘇婉看的發毛，不過沈雲軒卻顯得十分的鎮定：“林老爺，怎麽了？”
林老爺咳了兩聲，然後呵呵的幹笑下：“沒事，沒事，就是看這位公子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究竟是從哪裏見過。”
“哦，這位是我一個原來留學的學弟東方雲，剛剛從英國回來，在我府裏暫住幾日，雲弟，你見過林老爺嗎？”
蘇婉緩緩的搖搖頭，說道：“我就兒時來過一次上海，後來就一直在國外，所以就算當初見過林老爺恐怕也不記得了。”
“哈哈，那可能是老夫記錯了，記錯了，二位別客氣，請自便，客人也來的差不多了，我就不多陪二位，先去準備一下。”
“好，林老爺您先忙。”沈雲軒淡淡一笑，背着手，謙和的說。
不一會酒會正式開始了，首先是承辦人林老爺向大家致了辭，無非是感謝歡迎之類的話，最後林老爺提議大家來個假面舞會，這樣更有趣，更熱鬧，聽說這也是他最寵愛的四姨太提出來的。
蘇婉側臉看着沈雲軒小聲詢問，這不會是你找四姨太讓她這麽做的吧，沈雲軒抿嘴一笑：“這可不光是我的意思，她自己也這麽想，畢竟現在四姨太心急着和她的小情郎私奔，而且我也不想拖延太久，現在這個林耀國又和各地的軍火商開始聯絡，和洋人們也有聯系，恐怕準備大幹一票，來彌補他上次煙草生意上的損失，如果讓他做成了，我的心思不就白費了嗎？”
“為什麽要和林家這般過不去，如果單純為了生意，你也不用這樣吧？”蘇婉一直對沈林兩家的恩怨很好奇，卻不得而知，這次正好趁這個機會問問。
沈雲軒擡起頭，看着正在招呼客人的林老爺，漠漠的說：“殺父之仇，奪家之恨，你說算不算理由呢？”
蘇婉心裏一驚，如果真是這樣，也難怪，沈雲軒肯定懷着這樣的怨恨，自己一個人撐了很久很久……
假面舞會很快開始，沈雲軒将一個天藍色帶着長長羽毛的騎士面具遞給了蘇婉，然後稍稍俯下身子在她的耳邊説：“一會兒你去樓上幫我把那份名單拿出來，四姨太會幫着你一起行動的，她已經找好了密室的路，不過你記得別讓她知道你的身份，這樣你會安全一點。”
“我去？”蘇婉很詫異的看着沈雲軒，來的時候，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差事。
沈雲軒壞壞一笑，眨眨眼睛說：“難不成還你家少爺我去嗎？我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而且林家你也更熟悉，不是嗎？”
“你有什麽事？”蘇婉嚴重懷疑沈雲軒在找借口。
沈雲軒眯起深邃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燈光的映射下在他如玉的面龐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你看看周圍這些小姐夫人們，她們心裏可都盼望着與我跳舞呢，作為紳士。我怎麽能掃大家的興呢？”
看着沈雲軒這副故作深沉的樣子，蘇婉真是沒轍了，算了，只能認命的去密室盜名單。
假面舞會，真虧沈雲軒想的出來啊，大家戴着面具，那麽一會行動起來也方便的多，蘇婉心裏暗暗高興。
“要是我能做沈雲軒的舞伴就好了。”
“就是啊，不過這林家的大少爺也不錯，看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那也輪不到你，聽說和劉家的劉寶珠關系不錯。”
“可是聽說這劉寶珠看上了沈雲軒啊。”
“老天啊，仗着自己家有錢就勾搭這麽多，明明還不如我漂亮，不行，沈雲軒一定不能給她。”
一群華衣女子在那裏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
華爾茲的樂曲悠揚而婉轉，大部分的名媛們都将目光投向了沈雲軒，林文豪，這些上海當時最有名的高帥富身上，後來見自己沒什麽希望，只能略帶怨恨的和其他男賓們一起走向了舞池中。
沈雲軒側臉望去，只見一雙熾熱的眼睛正不錯神的盯着他看，哦，原來是劉寶珠啊，也好久沒有和她聯系，說來當初也是欠她分人情，如今的劉寶珠比初到上海時多了幾分的貴氣，也更加像大家閨秀的樣子，微胖的身材，也變得苗條起來，不過卻依舊不是那麽醒目，但是沈雲軒對于她的低調和沒有存在感卻并不反感，畢竟比那些整天塗得花姿招展，只會東家常西家短，養尊處優的小姐太太們強。
沈雲軒邁步向劉寶珠走去，當劉寶珠發現沈雲軒想自己這裏走，并且她的目光和沈雲軒交錯的那一霎那，心裏的甜蜜一下子湧了上來，不知不覺中臉頰處也浮現出一絲紅霞。
“寶珠小姐，我能請你跳支舞嗎？”沈雲軒俯下身子，很紳士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劉寶珠趕緊死勁點着頭說：“嗯嗯嗯，當然可以，可以，我很高興。”
沈雲軒一抿嘴，臉上浮現出迷人的微笑，然後擡起一只手将劉寶珠帶入了舞池之中。
其他的名媛們看的那叫一個眼饞，可是只能暗自咽咽吐沫，吃吃飛醋，卻毫無辦法，有聰明的，見沈雲軒這邊沒了着落，趕緊就奔林文豪去了。
“林公子能請你跳支舞嗎？”
幾個嬌裏嬌氣，很是做作的小姐們将林文豪圍住問，眼睛還時不時的向林文豪放着電。
林文豪還沒等搭茬，林珍珍就穿過人群擠了進來，朝那幾個小姐白了一眼到：“不好意思，我哥已經答應陪我跳這第一支舞了。”
這幾位小姐見林珍珍這麽說，也就只好恹恹的離去，可是心裏卻老大的不高興，她們實在想不通，這個林珍珍幹嘛總霸占自己哥哥啊，以後誰嫁給了林文豪，這被小姑子壓榨的日子也是不好過啊。
舞曲在林家的大廳中悠揚的響着，舞池內成雙入對的人們在燈光交錯中翩翩起舞。蘇婉向舞池中望去，只見沈雲軒一只手握住劉寶珠的手，另一只手攬她的腰上，一下子将她拉近。
而後，沈雲軒稍稍将頭擡起到45度角的方向，雙眼注視前方，握住劉寶珠的那只手也舉到大概胸口一齊的高度上，另一只手微微用了下力，左腿向後一撤便帶動着劉寶珠，融入了華爾茲的旋律裏，沈雲軒舞跳得很好，修長的雙腿靈活而有力，帶着金色王子面具的側臉在燈光下映出完美的輪廓。沈雲軒的臂彎很強勁，帶動着有些羞澀的劉寶珠，纏繞着輕流入耳的音樂，旋轉，反身，擺動，行雲流水般的飄過舞池的每個角落，引起一陣陣啧啧的嘆息聲和無數混雜着嫉妒與羨慕的目光。
蘇婉歪着頭，站在場外看的入神，平心而論，沈雲軒真是很美好的一個人（除了自傲，冷血，腹黑外，好吧，美好主要是指外表），以前在香港做女傭兵時，蘇婉也參加過不少的舞會，有極度瘋狂的夜場，也有上流社會的社交舞會，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曾讓她覺得跳舞，或者說是看人跳舞是種這般享受的事情。
沈雲軒扭過臉看着一直盯着舞池看的蘇婉，閃閃的雙眼邪魅無比，然後将目光瞟上樓上，那意思是告訴蘇婉要行動了，別一直傻站着。
蘇婉将注意力從舞池中轉移出來，然後悄悄繞過人群，上了樓，三樓與下面大不相同，偌大的走廊空無一人，紅色金花的地毯，紅漆的雕花欄杆，盡顯着奢華，自從三姨太蹊跷死去後，整個林家的大宅就都重新粉刷過，比蘇婉剛來時還要氣派不少，只是此時這裏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大概此刻大家都在酒會中忙碌吧。
“什麽人？”從林老爺的卧室中探出一個頭來，蘇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松了一口氣，那個人，蘇婉真是相當熟悉了，是四姨太，剛剛蘇婉還心裏納悶呢，這個四姨太是出了名的花蝴蝶，這種社交場合怎麽會少的了她呢，可是今天卻從始至終沒見到蹤影，原來是躲在這裏。
蘇婉故意粗着嗓子答道：“在下是東方雲，是沈雲軒少爺的同窗師弟。”
“是沈雲軒叫你來的，我是李月茹，林家四姨太，他叫你來偷名單的吧。”因為今天蘇婉的裝扮和臉上的面具，四姨太并未察覺出蘇婉的身份，看來蘇婉的僞裝技術還過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