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生如戲
茶樓,老上海精致的風情舊景。老上海茶樓興盛于清同治初年。《清稗類鈔·茶肆品茶》中記載:“上海之茶館,始于同治初三茅閣橋沿河的麗水臺。其屋前臨洋泾浜,傑閣三層,樓宇軒敞。”
“戲曲是用茶葉澆灌起來的一門藝術”,這句話說透了茶樓與文化的不解之緣。老上海最早的戲院“三雅院”就是吃茶帶看戲,實際上是個茶樓。上海茶樓也是新聞集散地。因茶客雜消息多,故而報館的記者、巡捕房的巡捕、便衣偵探都經常光顧茶樓。有的記者在茶樓聽到消息趣聞後,當場草就文章發往報館,許多報紙的花邊新聞就是這樣炮制出來的。巡捕房的巡捕、偵探不僅常從茶樓中得到破案線索,有時幹脆在茶樓辦案,所以老上海有包打聽茶會之說。不過,這種茶客從不付茶資,茶樓老板需依仗他們的勢力維持市面。
雖然茶樓裏龍蛇混雜,人多眼雜,但同時也是避人耳目,商談事情的好地方。
風雅茶樓裏的第一場戲,一定是《鍘美案》。為什麽?因為人人争唱,再熟悉不過。化身青天包爺的演員,妝容像極了,黑黑的皮膚,額頭的月牙,走路的風姿,活脫脫一個真實的包爺。還有那苦命的秦湘蓮,盤着發髻,臉上塗着紅白相間的粉沫腮紅,身着一襲青紗褂,兩只手各拉一雙兒女,千裏尋夫,萬般艱難。那凄楚、心酸、無助、怨恨,化為一腔唱詞,唱的令人心酸,讓人同情。
臺上的名伶們扭着腰身,揮舞着戲服,口裏唱的是字正腔圓,下面的喝着茶的看客們,喝着彩,鼓着掌,更有甚者還從座位上站起來,吹着口哨。
茶樓裏的夥計,肩上搭着白色手巾板,一手提着茶壺,一手高高的舉着托盤,靈巧的穿梭在密密的座位之間。
在靠右邊最後幾排的座位上,一個戴着墨鏡的年輕人和一個穿着素花衣服,腦袋上紮着頭巾的姑娘一起不聲不響的喝着茶,這兩個人正是沈雲軒和蘇婉兩個人。
沈雲軒趁着衆人看戲喝彩之際,悄悄的問蘇婉:
“林文治那天給林老爺的合同的事情,你弄明白了?到底是什麽合同?”
蘇婉沒有急着回答,一邊吃着點心嗑着瓜子,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戲臺。過了片刻,才低聲道:
“合同上大概說是英國帝王公司的煙草在我國的代理權,基本上交給了林家,期限是三年,并給與了他們一定的優惠。”
沈雲軒聽完蘇婉的話,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誰都知道這煙草也算是個賺錢的生意,如果林家真的簽訂了這份合同,那麽相當于壟斷了整個煙草市場,而且現在很多有錢人都對洋人的東西比較感興趣,總是覺得比國內自家的好,所以林家這下會在這筆生意上大大的賺一筆啊,而對于同樣經營着煙草生意的沈雲軒來說肯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沈雲軒有點郁悶,連眼前的茶已經涼了都渾然不覺,死勁的喝了一大口,然後問道:
“你說你看見了那個負責這單生意的洋人,是嗎,在林家?”
“恩,那人叫查理,應該是英國派到中國的大使之一吧,似乎和林文治的關系匪淺,這生意也是他牽線成功的。”
蘇婉聚精會神的看着戲,只是在趁空擋時回答着沈雲軒的話,兩個人看起來和普通的看客一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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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軒輕嘆了一口氣,心想既然這個林文治和那個查理關系很好,而且合同距離簽訂也就只差最後一步了,這個時候想要阻止恐怕也不是那麽的簡單了。只能另外想辦法了啊,總之這次是棋差一招,沒有料到林家這個久不露面的三少爺林文治還有這麽一手……
正當沈雲軒和蘇婉剛剛說完話這個檔口,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沈平匆匆從門外跑了進來,悄悄在沈雲軒耳邊說了幾句話,蘇婉并沒有聽清楚沈平說的究竟是什麽,但是她卻看見逐漸變了臉色的沈雲軒,這恐怕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吧……
沈雲軒聽完沈平的講話後,他臉色有些發陰的扭頭對蘇婉說:
“今天就到這裏,你回林家吧,我有事要辦。”
沈雲軒說完,沒有等蘇婉回答,就匆匆起身,随着沈平一起,穿過層層的人群離開了風雅茶樓,留下蘇婉一個人。
沈雲軒快步的走到門外左邊的小巷子裏,他一低頭,貓腰鑽進了停靠在這裏的黑色轎車,沈平也跟了進去,随後車子一溜煙就不見了蹤跡,消失在鬧市之中。
坐上了車,沉默了半晌的沈雲軒終于開口問道:
“怎麽,你說我們東邊的倉庫被人偷襲了?那地方很隐蔽,怎麽會被人發現,你覺得是什麽人幹的?”
沈平怔了怔,小聲說:
“我覺得是風雲堂他們人幹的。”
“哼哼,林家?”沈雲軒甚是鄙夷的用鼻子哼了一聲,“肯定是他們,不過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們此時庫裏有貨呢?明明不是讓王財傳了假消息給他們,說是明天晚上才到嗎,還做好了他們偷襲的準備,到時好大挫他們的銳氣!”
“少爺,難不成王財那個混蛋又出賣了我們?奶奶的,當初就不該留他這個活口。”
“不會,王財的老娘,老婆,孩子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他怎麽敢這麽做?”沈雲軒不太相信的搖搖頭,可是沒過片刻,他有大笑起來。沈平被沈雲軒笑的直發毛,不知道他的少爺是怎麽回事。
沈雲軒笑罷,頗為自嘲的說:
“我沈雲軒居然也有這麽天真的時候,還自以為了解人性,切,不過都是自以為是。”
“少爺,這是……”顯然沈平的腦子根本就跟不上沈雲軒的思維。
“沒什麽,只是我們都覺得王財不會舍棄家人的性命不顧,定不會再次背叛我們,但是卻沒有想到有些人是只愛自己的,這樣的人誰都可以舍棄。”
沈雲軒像是對沈平說,但更像是對自己說一般,話語中充滿了嘲諷的味道,也許他是在感嘆人性,也許是在嘲笑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吧。
雖然沈平搞不懂究竟有什麽人能舍棄親人只為保全自己,可以真的什麽都不顧,那麽對這樣的人來說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麽事值得珍惜的呢,還有什麽事有意義的呢,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但是同時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他,很了解什麽是現實,什麽是殘酷,什麽是自私,什麽是冷漠……
所以他雖然不太相信,但是似乎找不到什麽理由來反駁沈雲軒的結論,因為這畢竟是此時看起了最合理的解釋了。
接下來,在去往倉庫的路上,沈雲軒一直沒有講話,沈平也沒敢吱聲,兩個人都很沉默。
畢竟這個的事情不是小事,這筆貨是沈雲軒費了很大的周折從東洋進口的消炎和止疼的藥品,要知道在當時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這些藥品可是非常緊俏的,莫不說一般的藥局和平頭百姓,就是政府和軍隊就搶着購買。沈雲軒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比其他人都先行一步,進口了一大筆藥品,投入了很多的錢,因為現金周轉的問題還讓劉福山參了一點股份,如果出了什麽問題,那麽他的損失先不說,他對劉福山那裏也交代不了啊。
有時候越是心急,時間就過得越慢,以往不覺得有多遠的路,今天沈雲軒覺得格外的遠,好像坐了好久的車也不到地方,雖然他默不作聲,但是一旁的沈平卻看見沈雲軒額頭上微微滲出來的汗水,知道沈雲軒現在心裏惱火和着急……
車子終于漸漸的到了沈家倉庫的附近,這個倉庫的位置很隐蔽,不是輕易可以發現的。
沈雲軒示意沈平将車子停在倉庫後面的一面林子裏,以免被前面的人發現,他和沈平一起下車,弓着身子,一步步的穿過樹林繞向倉庫那裏。
還沒等到樹林邊上,就聽見噼裏啪啦的槍聲,似乎兩面的人正在進行着激戰。
槍聲如同過年時的爆竹一般,響聲不絕于耳,倉庫旁邊的草垛子還起了火,濃煙滾滾,外面的一號人應該是林家的,而已經被逼進倉庫裏的毫無疑問是沈雲軒的手下了。而在這兩方僵持的中間地帶則橫七豎八的躺着好幾個人,有些已經死了,有些則還喘着氣,不停的哀鳴着,地上的泥土都被染成了紅色,讓人看了有絲反胃的感覺……
倉庫這裏雖然也派了些配槍的兄弟,不過因為進貨出貨都很秘密,這裏的地點也一直很安全,所以派去的人數相對不是太多,基本上都是運貨的工人,所以在這場林家計劃好的突襲下自然處于下風了。
“裏面的人聽着,都給我繳槍投降,我們還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你們就是這個下場。”
“砰砰。”外面那夥人中為首的一個,說話間舉手叩槍,對準一個真正哼哼呀呀倒在地上叫着疼的沈家下人給擊斃了,那手法幹淨利落,又狠又準。
倉庫裏的聽了外面的話,有幾個特意朝門口望去,果然有很多拿着槍的弟兄已經團團把倉庫圍住了,看來今天不跟着投降真的會兇多極少了,人總是先顧自己的,什麽道義了,情意了,在這個時候就顯得微不足道,所以有好些人已經悄悄的準備打開門出去了,只有極少數人在倉庫裏叫罵着,似乎在聲讨着叛徒,倉庫裏頓時內戰起來,形勢一片混亂。
“沈平,你快回去叫兄弟們過來,這裏這些人恐怕抵擋不住多一會兒的。”
沈平一聽,頓時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不不不,少爺,你走,你去帶兄弟來,我盯着。”
“少廢話,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沈雲軒朝沈平一瞪眼。
沈平一下子語噎了,他深知沈雲軒的脾氣,從來說一不二,就算他再怎麽說,結果都是一樣,所以他很不情願的點點頭,
“少爺,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千萬別出去。”
沈雲軒不耐煩的擺擺手,沈平不敢在多言,轉身一溜煙消失在樹林中,去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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