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一早，顧意就被吵醒了，是江副導。
“簡導說，咱們早點去酒店，今天都沒事，還能早去補個覺。”
顧意哦了聲，拎着行李箱也跟着一起過去，房車角落裏，簡單阖眸靠在一旁，像是睡着了。只有他和他的助理，再加上顧意。顧意疑惑，小東小聲道：“在這憋屈了半個月，他們都有通告，其他人昨天夜裏就去下個景了。”
她點頭，這次倒沒有開很久的車，很快到了下榻的酒店。
早上六點鐘，下車之後直接奔了酒店餐廳，難得豐盛的早餐，幾個人哀嚎一聲，“總算是能吃點像樣的東西了。”
簡單也笑了下，“接下來都會好點，前段時間辛苦了。”
“導演辛苦。”幾個人此起彼伏地開口，顧意沒說話，坐在角落，想着他臉色好些了。早餐結束後，都各自回了房間。簡單、顧意、還有兩個副導演的房間都在挨着，等走到走廊最裏面的時候，只剩了顧意和簡單。她手中握着房卡，一手還拉着行李箱，想着他怎麽一個背包就能解決了……
明明不長的走廊，顧意卻有一種第一次走紅毯時候的窘迫。那時候，她第一次參加電影宣傳活動，是因為趙子齊沒時間，她就頂上了。男主演一個勁兒寬慰，導演，沒事兒，你跟着我走就行。不合腳的高跟鞋，太長的裙擺，還有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她想着趕緊走完就好，太磨人了，以至于後來，再怎麽說，她也不去了。
現在也是。
好不容易看到1402，顧意松了口氣，刷卡，開門，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簡單看着眼前突然關上的房門，揉着眉心思考了三十秒，敲門。
過了一分鐘，門開了。
她手中拿着墨綠色風衣外套，露出裏面的白色圓領短袖、牛仔褲，還有白色運動鞋。高馬尾的尖尖，剛到到頸窩，像是電影學校在校生。簡單愣了下，顧意看他沒說話，在風衣兜裏掏了掏，又拿出潤喉糖遞給他，“……要不我把鏈接發給小東哥好了。”
簡單想好的話被她噎在了嘴邊，他接過潤喉糖，想着上回那整包還在背包裏，沒說話。
“導演？”江副導叫了聲，看到走廊裏的兩人，抱着電腦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口中薄荷味道夾雜着藥味，簡單思考三十秒，伸手，摸了摸她落在頸窩的高馬尾尖尖，突然無奈，“算了，以後再說。”
被摸了馬尾辮的顧意僵硬地站在門口，也揪了揪自己的高馬尾尖尖。看着他随手将包丢進隔壁房間後，轉頭進了江副導的房間。
全程沒再看她。
這……什麽人啊……顧意莫名其妙，猛地就了下自己馬尾，又揪疼了自己。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這心情跟過山車一樣的，還有，幹嘛要摸我馬尾辮啊，頭發是誰都能摸的嗎……
她覺得自己像是窩了一肚子火，又無從發洩的那種。其實仔細想想，人家又沒做什麽，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更郁悶了。本來決定好的補覺，被這麽一弄，徹底沒了心思。
于是聯系了當地圖書館，定下了時間。群裏發了一份，又單獨給簡單發了份郵箱，抄送給劇組人員。
有一場在圖書館的戲，她在網上找了很久的資料，才找到這個老舊的圖書館，提交了資料。好在，很快批下來了。
郵箱裏還有幾份本子的邀約，她想了想，轉發給了工作室郵箱。她不喜歡給自己定下太久之後的行程，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所以能支持一下工作室人員，也不會吝啬。
沒想到，收到了趙子齊的微信，說他也在甘肅，要不要見一面。
顧意思索着，回複：不用了，劇組挺忙的。
想想，又附加了句：趙師兄，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真有喜歡的人了。
發完，沒再收到回複，顧意無聊，又登上了微博。上千個艾特和私聊，她吓了一跳。
是趙子齊的一篇微博：從13年到18年，認識她五年。幻想過一起看電影，幻想過一起走進婚姻，也幻想過陪她拿獎。可最後，一個都沒實現。
沒有艾特她，也沒有提到她。可在網絡上如果想要找到蛛絲馬跡，太容易了。顧意看着那篇微博，沒說話，收到了杜悅的微信：你猜有多少人說你心狠？趙子齊這才是狠啊。
顧意沒回複，只給趙子齊發了條微信：抱歉。
她沒想過要鬧僵，也不想在微博上說什麽，退出。
好在她的知名度，還不足以在熱搜上張牙舞爪。只是圈內人恐怕都明白他說的是誰。
“我去。”江副導突然叫一聲，簡單目光從他電腦屏幕上收回來，看向他。江副導這才意識到房間裏還有個人，連忙笑了下，“沒事沒事。”又開始低頭刷微博，心想着我去，小趙總追過顧導啊，還失敗啊，小趙總多深情啊，五年都沒能感動顧導……
簡單把劇本反饋轉發了顧意，抄送了另一個副導後，說了句走了回了自己房間。
剛拿到手機，就看到謝雲在微信上給自己轉發了個微博，他沒點開，聽謝雲的語音：你要是真看上人家，我勸你趕快行動，時機剛好。
行動什麽，什麽時機。他沒理會，去看郵箱，一個是剛才自己發的劇本反饋，一個是顧意發的圖書館預約。想着事情都定了，打算泡澡補個覺，這些天都沒能好好泡個澡。
謝雲的電話卻像是追命似的，他面無表情地接聽，“活動結束了？”
“還沒，我現在在洗手間。”簡單突然想挂電話，那端又在說，“去看微博，小顧導可以啊，那麽個優質男都不要。”
簡單覺得無聊，答：“我去洗澡了。”
洗澡前，他開了電腦，看到了那條微博。眉頭越皺越緊，順手點開了評論，大多都是安慰趙子齊，說一定是女方沒眼光什麽的。直到看到有人在評論下直接艾特了顧意，簡單關了電腦，去洗澡。
出來時，點開了謝雲的微信：你說這趙子齊，緬懷青春就算了，怎麽弄得跟人家辜負了他似的。不男人，太不男人。
簡單回複：嗯。
那端還發了什麽，簡單沒再看。
他雖然不喜歡上網，但關于圈內的一些事，總會有意無意地知道一些。以前和杜悅合作過一部電影，聚餐時有人說起這兩年引領了青春電影的《雙杠青春》，杜悅帶着酒意，說我們顧意啊，什麽都好，就是心軟，死腦筋，她要是肯退一步，就不止是現在的成就了；可她要是退一步，就不是顧意了。
原本補覺的計劃，被他往後放了放。拿手機出門，想要到咖啡廳坐一坐。有些事，他需要想一想。可沒想到，顧意也在。
他坐過去，看她半張臉枕在胳膊上，“在想什麽？”
顧意驚了下，“那個圖書館啊，只批了五個小時時間，怕不夠。”
“足夠了。”簡單開口，顧意看了眼一眼，“簡導，問你個事兒。”
簡單嗯了聲，她笑了，“你就沒遇到在你計劃之外的事情嗎，或者是突發事件？”
他沒明白她的意思，顧意繼續，“之前在西雙版納拍戲的時候，約的是二十四小時，可天氣太難以捉摸了，還有工作人員被蟲子咬，整整拍了三天才拍完。”
簡單明白了，“圖書館共有三場戲，換個說法，你要相信你選出來的演員。”
一句話，顧意像是吃了定心丸。
離開的時候，簡單起身去付錢，顧意剛打開付款碼默了默，說了句“下次我來。”
走到咖啡廳門口，旁邊就是酒店，顧意本來天氣轉涼挺快的，打算去商場随便買個外套回來。可簡單以為她要回酒店，有一路送她回酒店的架勢。她默了默，剛要開口，陳寧的電話來了。
“趙子齊說你在甘肅，他也在，就算不能在一起，一起吃個飯總行吧。都是從最難的時候一塊扛過來，沒必要弄得這麽難堪。”顧意聽得發悶，“寧哥，這件事以後就別提了罷，吃飯不用了，真不用。”
“顧意，當初你畢業，是工作室簽的你吧。”他語氣變了變，顧意調低了音量，“對，所以我說，以後工作室如果遇到困難，可以直接開口。我能幫的，一定幫。”
“顧意，他沒做錯什麽事，就是喜歡你而已，現在微博上鬧得還不夠大嗎，沒必要這樣。給他個機會，說不定在一起之後，就很合适呢。還有就是續約的事，五年合作的交情了，真沒必要這麽不留情面，續約對大家都好。”
顧意心中一沉，抿唇。
“陳師兄。我13年簽工作室的時候，大家都很難，工作室也很難。當年和視頻網站合作，工作室得罪了網站總監，退片十幾次，是我一遍遍在改，去找網站緩和關系。那個時候，誰在意性別啊，覺得促成一次合作，工作室就能走得遠一點。後來工作室覺得拍雙杠青春不合适，駁回幾次，是我跟趙師兄保證，說當時缺少那樣的電影。後來工作室步入正軌，所有人都想改合同，我沒改，一直到現在，五年時間我沒提過任何要求。”她臉色不太好。
“你說，我畢業後是工作室簽的我，我承認，也很感謝各位師兄的照顧。”顧意真的生氣，看着玻璃門外的車來車往，緩了緩，“我進來的時候，是工作室最難的時候，誰都沒說過一句苦。我沒想鬧僵，也沒想把公事和私事放在一起。至于和趙師兄，我會當面再說清楚的。”
說完，那邊沉默一會兒，顧意挂斷電話。正準備回房間，發現簡單還在，他靠在玻璃門旁，雙手插在運動長褲的兜裏。
“合約什麽時候到期？”他問。
他問了，顧意也沒避諱，“其實已經到期了。”
他似是沒想到，“《浮華》還算在工作室？”
顧意點頭，不光是《浮華》，還有上部電影。她不是計較的人，和趙師兄約好了年底正式走，不會不信守承諾。簡單倒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很仁至義盡了。”《浮華》有他挂名執導，又有林總的制作團隊，再加上影帝最佳男演員，算是國內頂級配置了，挂在工作室，她還真是心大。
顧意沒吭聲，兩人往電梯裏進，“之後的打算呢？”
她想了想，“不想簽工作室了，手頭上有幾個本子，慢慢挑。”
“以你現在的成績，簽工作室太吃虧。”他總結，按下14，“現在十月份，正式拍完估計會到十二月低，算上後期制作，也最快也要等到年底。”
顧意沒明白，電梯到了，他先走出去，顧意緊随其後。他繼續，“下午要出去？”
她點頭，去見趙子齊，本來以為說清就是結束了，最後還是要當面徹底結束。
“需要小東送你麽？”顧意搖頭，“不用，私事。”
……還真是，公私分明。簡單沒說話，快到房間時，顧意沒忍住，叫住了他。
簡單回眸，等着她說話。
顧意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了口，“如果是簡導，事情最後會怎樣。”
她眸中有猶疑，簡單站定，忍住了想摸她高馬尾的沖動，“我相信一句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得失都是自己的事，跟別人無關。”
顧意抿唇，他又說了句，“小孩子喜歡了很久的東西，得不到，最後為了彌補自己，會把對錯強行加進來，覺得自己是受害者。”
他說得很明白了，顧意卻不怎麽開心，“……我不是個東西。”
簡單覺得好笑，顧意明白過來，“我……算了……簡導好好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