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一個瞎子的感覺不好受。
成了一個殘疾人之後才知道正常人的人生是多麽的幸福。
就好比現在, 衛照只能依靠聽聲音和溫度變化來判斷是白天還是夜晚，因為反正都是一片漆黑。
“三少爺，夫人給你送了幾個丫鬟過來。”門口走進來一個媽媽，她是跟着大夫人陪嫁過來的，在李家的待遇自然很不一樣。
如今雖然是民國時期，但是在這李家的一畝三分地裏，還是保持着舊時的做派, 就算是在學堂裏念過書的李雲飛和李雲浩, 回到家的時候也會脫下自己的西裝馬褂, 換上舊式的長衫。
只是時代變了, 現在李家也不像以前一樣不将下人當人看了, 比如在分配她們活計的時候，還會像模像樣的先征求一番她們的意見, 他們管這種叫做“平等”, 并且很是沾沾自喜。
李家三少爺的身世大家心知肚明, 不少下人都在暗暗感嘆衛照的好運。如果沒有大夫人發善心, 他一個瞎子比他們這些下人還要悲慘。結果就因為命不該絕, 反而一下子成了李家的三少爺，雖然不能繼承李家，卻也是不愁吃喝。
在某些心思多的人眼裏, 衛照這裏其實是個很好的活計。
反正他也看不見, 偷懶也好, 變賣點東西也好, 小心點都沒有人發現。也正因這些下人都偷奸耍滑的, 所以李家大夫人才迫切的想要給自己的養子找個過得去的媳婦，而不是家裏的這些丫鬟。
家裏的這些丫鬟打的什麽主意她還不知道？不過是欺負衛照看不見想要獨攬衛照的家當而已。
大夫人是寧願挑一個家世好的啞女都不願意挑這些健康的正常人的，她們的心思可不小呢！
還是齊曉燕好，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
齊曉燕馬上就要搬到李家來住，為了全養子的面子，大夫人特意挑了幾個丫鬟，都要她們自願前來，月錢也比別處高，可要的就是忠心，不然就要被送到警察局去！
這些丫鬟們在威逼利誘之下，短時間之內肯定是不敢有異心的。
“好的。”衛照順着聲音将頭轉向了這位陪嫁媽媽的方向，“張媽媽你看一下，給她們分配一點活計。”
“少爺放心。”張媽媽也是看着衛照長大的，心裏自然更加憐惜這位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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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又聰明又好看，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狠心抛棄了他？要是他好好的，娶個李家的女兒日子不知道多好過。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衛照是個健康的正常人，恐怕也不可能成為李家的養子，這說出去指不定有人要懷疑他的身世。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當年街邊有這麽一個瞎眼的孩子在，所以他進了李家才沒有人說嘴。
欺負個瞎子，不管在哪裏都是沒理的。
“小翠，你去掃地，如月你就去洗洗少爺的衣服，然後拿了尺寸去找外面的裁縫，做幾件西裝馬褂來，聽說外面的爺都時興這個，我們也趕一回潮流。至于蓮花……你心細，暫時就負責昭少爺的生活起居吧。”張媽媽利落的就分好了任務。
“是。”那個名為蓮花的丫鬟應了一聲，可以聽的出聲音裏有濃濃的喜悅。
衛照的身體僵住了。
等等等等，這個蓮花，不會就是他這個身體的妹妹衛蓮花吧？
不對啊，原來的故事裏沒有衛蓮花來這裏服侍他的劇情啊。而且現在齊曉燕都沒有來，衛蓮花不應該還在廚房裏幫工麽？
還是說，只是同一個姓名？
不可能！
女主的名字不可能有人相同！而且這聲音的悅耳度比其他丫鬟要好聽幾個度，不是女主又是誰？
……不用說了，這個世界線一定不會按照以往的風格走了。
衛照覺得頭有些疼。
衛蓮花原本一個下人想要加入李家成為李家的當家夫人就已經很困難了，現在她來服侍自己，以他和李家大少爺二少爺的關系來看，怕是一年到頭衛蓮花都見不到人一次。
這人都見不到，還指望這兩個少爺為她打破陋習娶她為妻？
不過衛照此刻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總不能突然就說不要。與其讓衛蓮花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如放在身邊慢慢看。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山，到時候自己帶着衛蓮花多和李家大少二少偶遇幾次也是一次的。
衛照在一旁安安靜靜的思考問題，卻不知道衛蓮花也在暗暗打量着他。
衛蓮花這一世是打定主意不和李家大少二少有所牽扯了。
見識過什麽叫做真正的男人之後，她對這兩個文弱少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前世的衛蓮花雖然拿着李家當底氣，保住了自己正房夫人的地位，卻也知道大帥對于自己以前和別的男人有一腿的事情還是很介意的，不然後來也不會好幾次的往回擡小妾。
這一次，衛蓮花的目光更加長遠，她已經知道了李家的財富所在，只等着大帥來到這個城市，然後自己再找個機會認識他就好了，這樣，自己一定能了結前世的遺憾。
只是如今她孤身一人，又已經和李家簽了賣身契，與其在外面漂泊，不如在李家好好待着，只要不和兩個少爺有什麽牽扯就是了。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哥哥，也就是李昭這裏，費盡心思來了這邊。
前世的她，一心一意只有這李家的富貴，加上那個時候李昭已經是個病秧子，那容貌自然也是面黃肌瘦的。可是如今她提前來看，卻發現自己這個哥哥還是長得不錯的。
這才對。
畢竟是她的哥哥，衛蓮花自己能以一個丫鬟的身份嫁給一個大帥，前後換了好幾個男人，長相自然是千裏挑一，在這李家之中也是頭一份，不然不能引得兩個少爺為她大打出手。
衛蓮花對于李昭還是有所愧疚的。
前世自己為了将齊曉燕這個女人趕走，不得已利用了自己這個哥哥，後來病重的時候也不免做夢夢見母親。這一次，只要這李昭乖乖的，她也不介意養着這麽一個哥哥，到時候還能在大帥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溫柔和賢惠。
衛蓮花最遺憾的就是前世的丈夫愛權利更甚愛她。她從來沒有什麽得不到的，丈夫也不例外。這一次能夠重生，衛蓮花自然覺得這是老天爺要給自己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
于是，事情便這麽定了下來。
衛蓮花是打定主意利用李昭在李家安安分分過日子的，因此在照顧李昭的時候就格外細心，為了怕李昭喜歡上她，衛蓮花也是明裏暗裏的暗示自己是個大醜女，只想等到賣身契的時間到了就出去做工，也從來不做什麽暧昧的舉動。
衛照對此只能暗暗翻白眼了。
他眼睛雖然是瞎的，但心可不是。
衛蓮花這些日子在他身邊服侍，那可真叫一個老實，凡是能遇見幾個少爺的時候從來不出現，就連張媽媽也在衛照面前誇過好幾次，說衛蓮花是個老實的，不是那些眼皮子淺的人。
只有衛照知道，這衛蓮花八成是個重生的。
如果不是這樣，不能解釋為什麽衛蓮花每一次都能避開和兩個少爺見面，不能解釋為什麽她知道在大暴雪來之前就偷偷的倒賣糧食賺錢。
衛蓮花因為衛照看不見，私下裏做了不少事情，自認為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她的舉動已經将她自己的來歷賣了個精光。
啧。
衛照已經想要将系統揪出來打一頓了。
遇見這麽一個心狠手黑的妹妹已經難度很高了，這居然還是個重生的，半點都不想和李家扯上關系，這任務還怎麽做？只是失敗兩次就已經是個瞎子，這一次要是再失敗，下一次可能就是個植物人了！
想想也太慘了吧。
不，他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蓮花，今天外面天氣好麽？”衛照放下二胡詢問道。
因為衛照看不見，所以很多娛樂他是做不了的。不過拉拉二胡什麽的還是可以的，音樂的話很多時候都不需要用到眼睛，拉熟了就行。
“天氣很好，少爺。”衛蓮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點頭道。
“我想要出去逛一逛。”衛照提出要求，“你喊上小馬，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小馬是一直服侍衛照的下人，腳有些跛，在府裏也幹不了什麽好活，但用來做衛照的眼睛還是可以的。
衛照怎麽說也是李家的三少爺，要是和別的瞎子一樣拄着一個拐杖就比較難看了。因此他出門的時候差不多就是扶着小馬的手，然後慢慢在外面走的。
“是。”衛蓮花也知道衛照在家裏呆了一兩個月肯定會悶，所以也沒有再勸。
上街之後，衛照也沒有在街上多走，而是挑了個茶館坐了下來，喝喝茶聽聽說書先生說書而已。
“蓮花，小馬在這裏服侍我就好了。大哥的生日快到了，我聽說街上開了一個西洋店，你去幫我看看，有什麽新鮮的東西，又是什麽價格，到時候我好挑一個送給大哥。”衛照張口吩咐道。
“是。”衛蓮花恨不得找個機會出去，現在聽見衛照這麽說更是喜上眉梢，和小馬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少爺。”小馬和李昭差不多是一起長大的，也知道自己之所以還能留在李家都是因為少爺眼睛不方便，所以感情比起一般人來說還要深一些，“蓮花的心思有點太大了。”
她這些日子，有事沒事就找個借口出府，沒事就見不到人，和之前的殷勤周到完全不一樣。剛才這坐了才沒一刻鐘，就不斷地往外面看，也不看看少爺的茶杯都沒有水了。
“不用管她。”衛照微笑道，“她應該長得好看吧。”
“丫鬟中就屬她好看。”小馬老老實實的說道，“不，應該說，整個府裏，基本上就是她最好看了。”
“既然長得好看，你怎麽不喜歡她？”
“少爺說笑了。這畫上的仙女更好看，我也不可能喜歡畫啊。再說了，蓮花一看就是心大的，小的可沒有這本事娶她。”再說了，就算真娶了，也得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那武大郎啊。
“既然她長得這麽好看，肯定不甘心就這麽服侍我，只要她不犯錯，也就算了。”衛照安撫道，“對了，二哥現在也差不多該下課了。”
“這個時間，應該差不離。”小馬點點頭道。
“唔，你看看，這裏是放學回家之後一定要過的路，你仔細看着點。要是二哥來了，喊他一起來坐坐。我沒上過學，不知道大哥喜歡什麽。二哥和大哥一個學堂，應該知道些。”
“是。”小馬也懂這李家以後必定是兩個少爺之一的，三少爺只是養子，以後少不得還要和他們打交道呢，肯定要好好拉拉關系的。
小馬覺得很欣慰，看來少爺總算是想明白了，人也不和以前一樣沒精神了。
看來張媽媽說得對，這男人要是快娶媳婦兒了就會成熟了。
另一頭。
衛蓮花壓根就沒有去什麽西洋店，而是直接去了自己和人一起開的那家店鋪。
她知道今年會有場大暴雪，那個時候糧食會漲好幾成。前世的時候有個丫鬟家裏就是種地的，每個月還要靠她的工錢接濟，結果因為這場大暴雪在糧食價格最高的時候将糧食賣了，不但賺了錢，還有錢将這個丫鬟給贖回去了。
衛蓮花知道在這個世道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她想要有資本嫁給前世的大帥，可還要等好些年。這些年要是自己能夠賺到錢，以後也有說話的底氣。
因此，衛蓮花借着李昭看不見的便利，悄悄的将李昭的東西拿出去典當又換了點次品回來，反正李昭也不知道，中間賺的錢就和外面的一個糧商合夥收購糧食，等着冬天到來的時候就大賺一筆。
這個糧商是個不錯的男人，衛蓮花在他眼中看見了對自己的迷戀，心中自然更加放心。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也樂意給這個男人一點甜頭，才能讓他更好的為自己做事。
衛蓮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臉對于男人們來說是多麽好用的武器，因此也不介意多多利用一番。
這不，剛到了鋪子裏，衛蓮花就被男人抱了過去親嘴兒。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親夠了摸夠了這才停下來。
衛蓮花前世也是享受過夫妻歡愉的，這男人也長得不錯，又有些家財，要是對于前世的她來說也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惜現在她已經有了更好了選擇，自然要堅守自己的底線。
“心肝兒，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收購糧食了。只是現在已經過了收糧食的時候，不少人都打算存着糧食過冬，這價格比之前的恐怕想的恐怕要高不少。”男人灰心喪氣的說道。
“高多少？”
“差不多要多出一百個大洋來。”男人嘆氣道，“心肝兒，我覺得我們還是少買一點的好，這糧食放久了價格就上不去，我們買的不算少了……”
“一百個大洋而已，我會想辦法的。”衛蓮花擺擺手，她前世富貴的時候，一百個大洋還不夠她買個镯子，現在居然難道還能被這一百個大洋憋死了不成？
“好吧。”男人說着又想要去抱她，“等我們賺了錢，我們成親好不好？我可不舍得你一直當丫鬟伺候別人。”
“不。”衛蓮花眼睛裏含了淚水，“我答應過我娘，要好好照顧我哥哥的。我哥哥他眼睛看不見，我……我又沒有什麽本事，我怎麽能放下他不管？”
“這……”
“別急。”衛蓮花又賣了個好，“等我們兩個賺夠了錢，到時候我再和我哥哥相認。不管他是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總算可以說不是占他的便宜。到時候，再讓哥哥給我們當證婚人好不好？”
男人轉怒為喜，笑眯眯的答應了，拍着胸脯會一定會将事情辦好。
衛蓮花又誇了他幾句，這才慢慢的走出糧店。
“啧。”衛蓮花擦了擦嘴，眼中的嫌棄之色絲毫不加掩飾。
和他玩玩也就罷了，指望她嫁他卻是妄想！
一個為了一百大洋發愁的男人哪裏能給她好生活？也就現在再忍忍了，等冬天來了賺了錢，她就找個機會和這個男人斷了，她拿着錢走人。
對了，還得去西洋店看看。
衛蓮花看看天色，覺得時間有些晚了，趕緊小跑着走了。
她不知道，在她走後，另外有幾個人進了糧店裏。
此刻那個對衛蓮花迷戀的不行的男人哪裏還有之前的柔情蜜意？
“是，您放心，她已經上鈎了。”
“正如您所說，衛蓮花的确貪心，我說要一百個大洋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
小馬十分負責的找到了放學回來的李雲浩，并且成功的将他帶到了茶館之中。
衛照接受的記憶是這這樣的，李雲飛有些書生意氣，李雲浩就有些斯文腹黑。因此最後李家當家的是李雲浩，李雲飛似乎是被分了出去。
如今，李雲浩聽說李昭這個和他沒有什麽交情的人忽然請他一聚，心裏自然是十分意外的。
等到李昭說明自己的意思之後，李雲浩倒是明白了幾分。
也對，李昭和他們不一樣，身體裏流的可不是李家的血。
可是李昭怎麽說也是大夫人的養子，大夫人在李家可是說得上話的，對于未來繼承人的選擇上也有些權利。以前李雲浩也不是不想和大夫人拉關系，可是大夫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一樣，對他和李雲飛都不偏不倚，實在無處下手。
現在想想，從李昭身上下手似乎也不錯。
李雲浩可知道李家有多少錢，背地裏還和軍部有關系，只是明面上裝着一般而已。如今他和李雲飛是李家僅有的兩個成年男丁，繼承人除去他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大哥喜歡讀書，你不如送他一根上好的鋼筆。”李雲浩出主意道，“只是大哥生日之後很快也到我的生日了，三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二哥我生日我肯定也會送一份讓你滿意的禮物。”衛照微笑着回道，“只是不知道二哥喜歡些什麽，我也好找了送過來。”
“我喜歡的東西可就多了去了。”李雲浩故意賣了個關子，“說起來，我聽說大伯母打算給三弟你找個媳婦？沒想到我們之中最先成親的人會是你？”
“二哥不要取笑我，母親也只是這麽一說而已。”
“齊家的那個妹妹聽說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住進來了。不過我們和齊家也算有一些遠親，叫聲表妹也是不差的。”李雲浩想了想，試探性的詢問道，“要是三弟你不想要個啞女，想要娶其他人，二哥我也是u會幫你的。”
不然這一個瞎，一個啞，到時候日子可怎麽過？
“勞煩二哥費心了。”衛照就當沒有聽明白李雲浩的意思，“母親對我恩重如山，她怎麽挑我就怎麽娶。”
“三弟，現在是新時代了，已經不流行這種盲婚啞嫁了！要是那齊家的小表妹真的不行，二哥我也是不會看着你走入火坑的。雖然我們不是親兄弟，但好歹都姓李，大伯大伯母也對我們十分親密，我自然不會不管你。”李雲浩意有所指道，“大哥念書念得好，只是為人有些粗枝大葉，要是平時有什麽時候得罪了你，你可不要放在心裏。”
“當然不會。”李昭淺淺笑道，“我先在這裏謝過二哥的好意了。”
“蓮花，在這裏。”小馬看着樓下忽然張口喊了一句。
衛蓮花正在下面走着，下意識的擡起了頭。
她看見了小馬，還有小馬身邊坐着的另一個男人。
李雲浩。
他怎麽會在這裏？
衛蓮花連忙低下頭，然後朝着茶館走了進來。
李雲浩還停留在這個姑娘剛才擡頭的那一瞬間。
真美。
這才是他夢想中的女孩子的樣子。
學堂裏那些女孩子大多剪了短發，看着的确是進步女青年，但李雲浩還是喜歡那一頭烏發。只是家裏的丫鬟又笨又不懂情趣，實在叫人沒法下口。
“三弟，這是你的丫鬟？”李雲浩多問了一句。
“是。”
“我想好我的生日禮物了，等我生日的時候，你将你這個丫鬟送來服侍我怎麽樣？”
